苏凯还在继续说着:“我至公无私,无有私情可以动摇。”
“我至强无敌,足以镇压华夏全地。”
“我至高无上,我将以至高天的身份,统合人类。”
苏凯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奇异的微笑:“是了,是了……这才是我的想法,若非至人当面,点燃智慧火花,我尚不能堪破迷因。”
至人无己,至人全知。
因为没有自己的立场,就能够以绝对的客观角度来看待世间万物,而旁观者的视角,往往是最清晰的。
局中人难以窥得全貌,唯有外人不受限制。
哪怕以苏凯天人智慧,也在苦苦思索何为万全法,可以让所有人都得到救济。
因为救济人类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可笑的伪命题,人皆有立场。
在你救济这个人的同时,就会不可避免的伤害到另外一个人,所以苏凯哪怕是做到了自己的极限,也只能救济‘大部分人’,而不是全人类。
这是无法办到的事情。
正是因为这个堪称无解的伪命题,才限制住了苏凯的天人智慧,让他苦苦思索却始终得不到答案,他于华夏大地游历研学,也是想要找到这个答案。
可是遍访诸子百家圣贤,无论是纵横祖师鬼谷子,还是天下皆白,唯我独黑的任侠墨子,乃至于道家的庄子,都没能给苏凯一个切实的答案。
相反,除了庄子以外,他们全都想要杀了苏凯这个扭曲癫狂的圣贤。
而庄子之所以不想,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办不到,对于这个逍遥洒脱的道家先贤来说,办不到的事情他从来都不会为此而烦心,也是对苏凯最没有负面情绪,看的最开的人。
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我也阻止不了,这样。
苏凯本以为自己永远都找不到答案,他只能这样徒劳的继续在这华夏大地游历,继续寻找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到的答案。
但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本以为顺其自然,结果却在与庄周分别之后,撞到老聃便轻易的解决了这个答案。
老聃乃天生至人,生下来便已然通晓‘道法自然’,天地一切都是由唯一的‘道’组成,不仅是人,还有天、地、自然、万物,所有的一切,都是‘道’。
而道本无名,强名之以为道,‘道’就是老聃用来阐述这天地之理的名词。
这样的人,自然是至人。
苏凯时常以人为镜,他与任何诸子百家圣贤论道之时,都可以像照镜子一般,看到对方的思想。
所以他在云梦泽看到鬼谷子,便知道双方不死不休,在楚王宫看到墨子一面,便认为已经没必要坐而论道,因墨子一定会忍不住想要杀了他。
在鲁国遇到孟子,不必开口,便知道这还是一个正在研学,没有自我思想的青年学子,也就没有与其谈论的必要。
遇到庄子,便能瞧见对方看似无情,实则情欲炽烈远超凡俗的内里。
而如今,也是如此。
苏凯看到老聃,便借其至人之道,窥见自我本心,终是大梦初醒,明悟了何为真正的救济。
《圣经·创世纪》中记载,在大洪水之后,天主雅威与人类做了第一个约——
虹必现在云彩中,我看见,就要记念我与地上各样有血肉的活物所立的永约。
至此,凡天下雨,必有彩虹,作为人与神的见证。
而新生的人类,在那个时候为一体,所有人说着同一种语言,有着同一种口音,能够同心协力的做着一件事,相互之间无有纷争。
所以,那个时候的人们,能够联合起来,建造出与神等高的巴别塔。
如此伟业,如此奇迹,比之救济全人类的功业,自然是不差分毫。
但巴别通天的伟业触怒了天主雅威,雅威认为自己与人的永约受到了怀疑,这是天主所不能容忍的冒犯,于是祂将人类最初的亚当语取消,区分了人类之间的语言。
从此世界各处的人类,使用着不同的文字,说着不同的口音,有着不同的习俗,人类之间难以沟通与理解,相互之间永远都没有了和谐,只余纷争与仇恨。
这就是西方的创世纪,但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如今的华夏大地,与巴别通天之后的西方很是相似,同样的曾经都是炎黄子孙,却因为蚩尤的诅咒划分了华夏与蛮夷,产生了蛮夷之辩,使得华夏大地永远充斥着战争。
或许在神代之初,神话本就是相互印证的。
看着默然不语的老聃,苏凯缓缓地舒了一口气,说道:“很简单,我成为天就好了。”
“天主让人之间分了语言和思想,失去了理解与沟通……”
“我虽然没有本事让全人类彻底消弭种族、思想、尊卑、血脉、财富、权力的差异与纷争,但我可以将所有人统统打落云端,至此,整个世界,永远的永远之后,也只余天(我)与人(他者)。”
苏凯没办法寻回人类最初的亚当语,将全人类重新拧成那足以联合起来创造出巴别塔的最初人类。
但他可以换一种方式,由他一人,许以全人类以真正的救济。
苏凯的双眸璀璨,蕴满了骇人的宠爱:“所有人都不需要思考如何生存和前进,只需要去做让自己快乐的事情,每天工作四个小时,包吃包住,到了年龄自动分配伴侣,可以定制符合口味的食物与饮品……”
“除此之外,喜欢什么衣服,有我的造衣术,可以制作出无缝的天衣。”
“喜欢车马,我也有相对应的法术,保证可以获得最切合心意的宝马与爱车。”
“若有人喜欢奇观,我一日之间就能造出世界八大奇迹,将其罗列至名山大川……”
“而这一切,只需要放弃思考,所有人都没有必要去思考那些让人感到烦闷的事情,无需去考虑那么苦闷的现实,一切都由‘至高天’(我)来为人类承担。”
“于此,将人类置于吾之庇护下,度过千秋万代,度过那人类史终末的那一天。”
“同时,也是让人类成为你的收藏品,对吗?”老聃淡淡的说道:“不愧是太上天魔,以众生的乐为乐,以众生的欲为欲……”
“你欲要救济全人类的心是好的,但你走错了。”
“走错了?”苏凯笑了出来:“我还没走,你怎么就知道错了?”
“若是我错了,那便推倒,重新来过,我已然错了很多遍了,也重试过很多遍了,我从不担心时间……”
苏凯的话还没有说完,老聃便打断道:“那试错的成本呢?换言之,如果证实了你是错误的,那谁来付出这错误的代价?”
“……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苏凯早就已经不在纠结这种问题了,相反,他很是轻松的回答道:“只要我能走通那最终也是最正确的道路,那么我就能重塑万象,我将能修补这一切的错误,挽回这所有的牺牲。”
无人知晓苏凯手中真正的底牌,真正的大杀器。
那万能许愿机一般的模拟器。
它可以让苏凯一遍遍的重来,一遍遍的试错,以此来达成心中的目标。
“是了,你不懂啊,老聃,哪怕你是至人,你也有不知晓的东西啊……”
苏凯大笑道:“有限的全知,还是全知么?”
“老聃,李耳,道祖,太上老君……”
“你听了我的言语,你有什么想法,你又想做什么,便统统在我的面前展现出来吧!”
苏凯神色平静的说道:“不过是举世皆敌罢了,说实话,在见你之前,我便已经做好了领教一下道教群仙的力量了。”
“念念无滞,可为天魔王……果真是太上天魔,魔性深重,已然不可抑制。”
老聃神色平静,与苏凯一般,他也没有太多的个人私欲,哪怕苏凯如此挑衅,老聃也并不动怒。
“那么,天魔王既如此说,便请做好准备,面对吾教‘万仙阵’,看你是否能够跨越这劫,真正的成为人类恶。”
“是人类爱。”苏凯纠正,他并不认为自己是恶的,相反,他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真正救济人类的路。
——
越过函谷关之后,再往西走就是昆仑山了,自那日与老聃论道过后,接下来便安宁了许多,仿佛老聃当日所言,不过是放了一句狠话就离开了。
虞美人绷着小脸,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苏凯,问道:“老师,我们还去昆仑山吗?”
“自然,我不是答应了你,给你解决吸血冲动吗?”
苏凯点了点头,说道:“事要一件一件的去做,既然答应你了,当然就要做到。”
“可是老师,你不是还要……”
虞姬抿了抿唇,话却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道教群仙可不是怕了你才不来找你的,他们肯定是等做足了万全的准备,才会一股脑的上来并肩子打你。
你不趁着这段时间来想想怎么应付群仙吗?
“无妨,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只要我想走,路就在脚下。”
苏凯摆了摆手说道:“更何况,帮助你解决吸血冲动,和与群仙的死斗,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难度。”
“……很难?”
“不,区区砂砾,不及我半分。”
苏凯的脸上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只是看着他的脸,虞美人的心中竟然奇迹般的恢复了冷静,似乎那汇聚了古往今来,所有的道教古仙、大仙,堪比神仙杀劫的恐怖外劫,对苏凯而言不堪一击。
若无这般自信,若无这等气度,苏凯又怎么敢自称为‘天’,又怎么能说自己足以背负全人类的一切。
玉藻前这时候已经隐隐有些畏惧苏凯的迹象了,但不知为何,她还是不愿意离开,或许她本人的Beast的痕迹很淡,并不像是曾经的苏凯那般,仅是与尼禄见了一面,便直接确定了对方为己之大敌。
这狐狸明显还能够忍受,甚至她冷不丁的开口,认真的问道:“苏凯,真的只有这一条路了吗?”
“我看老聃其实并不愿意和你为敌,只是你的态度太硬,话说的太死,他只能顺其自然,回应你的死斗邀请。”
从始至终,老聃都没说一定要与苏凯不死不休,反而是他引导着老聃,许下了带领道教群仙,与他进行死斗的战书。
“……你当我没有思考过吗?”
苏凯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他如同普通人一样,休息、喝水、吃饭,在休息的间隙,他回应了玉藻前的问题。
“我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就一直在对这个时代进行探索和思考。”
“我曾提出过无数猜测与设想,并想要将之实现,但是我最终却发现,这个时代是‘愚蠢’的。”
“愚蠢?”玉藻前呢喃着这个词,她觉得很荒谬,这个时代若是愚蠢,那整个华夏史,还有开明聪慧的时代吗?
这可是春秋战国,诸子百家思想此起彼伏的时代,是华夏几千年来,思想最为开放,智慧最为自由的时代,战国结束之后不到百年,便有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从此华夏进入了皓首穷经学儒的时代。
也是逐步禁锢思想的时代,儒家开始一步步变为以礼法吃人的儒教。
若这个时代也是愚蠢的,那华夏封建史,便没有了可以称为‘智慧’的时代了。
“是的,愚蠢,很愚蠢。”苏凯点头,继续说道:“其实若是人人都是所谓的‘圣贤’,那么人类也不需要救济,人类可以自我拯救。”
“可是,无论是圣贤还是人,受限于时代,所表现出来的内核,都是愚蠢。”
“但,想要让人类变得聪明,这也是不可能的……”
苏凯笑了:“看看这个时代吧!天子、诸侯、贵族,国人,野人,不管是受教育程度还是生产力都不满足人人如龙的条件,所以他们只能继续愚昧下去,也将是永远的愚昧下去。”
“这是多么的可悲啊?”
苏凯发出了怜悯的叹息:“与其让人类因为不断的错误而产生无尽的痛苦,那么为何不让绝对正确的我,来代替全人类做出决定呢?”
“唉,我来到世间,不是为这人间开太平,而是让这天下起刀兵。”
“不信我者,终归还是要兵戎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