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洛阳城,宣德殿。
李从燕改名易帜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天下,天策上将四个字如同匕首一般,不断的刺痛着李从珂的心脏,让李从珂对李从燕、现在的李继业恨之入骨。
“他当自己是太宗皇帝吗!”
天策上将只有一人,那就是大唐太宗皇帝李世民,可是如今李继业将登州镇的兵马改编为天策军,还弄了一个天策府,自己自称天策上将,这意味着什么?
“李继业要与朕争夺天下吗?”
韩昭胤和刘延朗对视一眼,李继业的反叛是二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此时一个石敬瑭就已经让朝野上下焦头烂额了,如果再加上一个李继业,恐怕这天下就永无宁日了。
刘延朗沉吟了一下,说道:“启奏圣人,臣以为为今之计还是要先击败石敬瑭,然后再出兵讨伐李继业,切不可分兵两线作战,否则朝廷必败无疑!”
韩昭胤也是这个想法,叉手说道:“圣人明鉴,李继业虽然搬出天策上将来蛊惑人心,还妄言称朝廷乃是沙陀伪朝,可是其毕竟远在登州,周边藩镇足可将李继业所部挡下。可是石敬瑭就不一样了,河东镇距离洛阳城太近了,而且石敬瑭又是久经沙场的悍将,朝廷必须集中所有兵力与之周旋,绝不可分兵两端!”
一旁的冯道看了看刘延朗和韩昭胤,心中暗道:“你们二人终于说对一回了,只不过现如今的局势已经进入了死局,一切都来不及了!”
李从珂微微点头,似乎赞同二人的意见,又对冯道问道:“冯相意下如何?”
冯道叉手说道:“臣以为两位枢密所言甚是,圣人只要诏令周边藩镇阻挡李继业的兵锋即刻,朝廷的心腹大患依旧是石敬瑭。”
“好!”
李从珂猛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如此,朕就孤注一掷,与石敬瑭决一死战!”
随即李从珂命刘延朗执笔、自己口述,颁布了数道诏令,从河阳镇、保义镇、忠武镇、宣武镇、建雄镇抽调兵马,组建了一支四万人的精锐援兵,限期十日集结北上,前往晋安乡增援。
同时,李从珂诏令将洛阳城内府库中的钱粮分出四成,全部发往晋安乡,全力支援太原四面兵马部署张敬达作战,还给了张敬达独断之权,以便临阵指挥。
冯道见状点了点头,暗道:“这才是决战姿态,只是有些晚了,要是刚一开战就如此使出全力,也许石敬瑭已经被打回太原城了!”
刘延朗写完数道诏令之后,一一呈给李从珂过目,无误后便由李从珂亲自加盖玉玺。
一旁的韩昭胤忽然想起了什么,叉手说道:“启奏圣人,臣忽然想到,石敬瑭的两个儿子、两个弟弟都在洛阳城任职,石敬瑭长子右卫上将军石重殷、次子皇城副使石重裔听说石敬瑭起兵造反后,便带着家眷挂印而逃,臣已经下令在各处城门严查了,估计现在是躲藏在城内市井之中。”
“而石敬瑭的弟弟怀州都指挥使石敬德则是杀了自己的妻子、女儿,而后逃走,臣也正在派人缉拿之中。而石敬瑭的叔伯弟弟圣都指挥使石敬威已经被臣抓到,现正关在天牢之中。”
说到这里,韩昭胤上前一步,问道:“臣敢问圣人,其余三人抓到之后,石敬瑭的这四个亲属应如何处置?”
李从珂这时才想起这几个人,顿时火冒三丈,咬着牙说道:“速将此四人连同所有家眷一并捉拿,然后在宫外斩首示众,所有尸体全部鞭尸,不得收敛!”
“喏!”
此时的洛阳城已经大乱,城中到处都是巡城弓兵和各个衙门的衙役、官差,这些兵丁几乎是逐户、逐街的搜查,一些看似形迹可疑的百姓都被抓了起来,少有反抗就会被当街斩杀,死亡的恐惧开始在洛阳城内蔓延开来。
兰桂坊内,石重殷和石重裔狼狈的躲在一处荒废的民宅内,二人身后的破屋子里,便是二人的一众家眷,总共有二十多人,除了几个随从之外,全都是二人的女眷。
“阿兄,看样子咱们是出不了城了,怎么办?”
石重殷愤恨的说道:“阿爷起兵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提前告知咱们,如今将咱们兄弟全都困在了洛阳城内,看来此番是凶多吉少了!”
石重裔叹息一声,说道:“阿爷也是没办法,太原城距离洛阳城这么远,万一消息走漏了,咱们兄弟还是一个下场,没区别的。”
“那也好过如此狼狈!”
二人正说话间,身后的一众女眷传来了哭声,好几个女眷都在捂着嘴哭着,顿时吓得二人脸色发白。
“这些混账,平日里就只知道吃穿用度、享乐太平,如今落难了还这般扯后腿!”
石重裔发着牢骚,而石重殷则是双眼冒着寒光,低声说道:“我看如果继续带着她们,咱们兄弟也难逃一死,不如咱们兄弟就此离开,趁着夜色想办法坠下城墙逃出去,如何?”
石重裔闻言纠结了一下,然后便点头答应下来。
随后二人假意安慰一众女眷,然后石重殷便谎称二人要去联络一些旧部,以便想办法逃出城去。一众女眷不疑有他,便任由石重殷、石重裔离开了。
黄昏时分,石重殷、石重裔一路躲躲闪闪,终于来到了北城门附近,这里的守门校尉原本是石重殷的部将,二人希望可以通过此人逃出去。
“就是他!”
石重殷躲在暗处指着前面的一个校尉,说道:“他是我的心腹部将,这个城门校尉还是我给他安排的。一会儿天色黑下来之后,咱们就过去找他!”
“好!”
话音刚落,石重殷和石重裔便看到一人带着一个皮帽子,然后低着头走向了守门校尉。
只见守门校尉先是一愣,然后突然兴奋的大声吼道:“是石敬德!给我拿下!”
周围守军顿时一拥而上,一个士兵一拳便将石敬德打倒在地,然后几个士兵上前,将石敬德五花大绑起来。
这一幕正好被石重殷、石重裔看到,二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前往,心中满是绝望,唯一一个出城的办法就此泡汤了。
“这个狗贼!”
石重殷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手提拔的部下竟然会如此,幸好自己没有冒冒失失的直接过去。
不一会儿,守门校尉上前验明正身之后,便准备押解石敬德前去领赏。
就在此时,石敬德的目光不经意间向旁边一扫,正好看到了躲在角落里的石重殷、石重裔,当即大声吼叫起来:“石重殷、石重裔,他们在那!”
守门校尉闻言顺着方向看去,正好看到了转身逃跑的二人,当即指着前方怒吼道:“给我抓住他们!”
大队兵丁追了上去,守门校尉也正要跟着追过去,却听到石敬德急切的问道:“我帮校尉找到了石重裔、石重殷,是否可以放我一条生路!”
守门校尉狞笑着给了石敬德一拳,然后说道:“费什么话,老子的前程就在你们三人身上,凭什么放了你!”
说完,守门校尉便命部下将石敬德押走,自己率部去追赶石重殷、石重裔了。
当晚,洛阳城中开展了大搜捕,石重裔和石重殷在一处马圈里被抓到,彼时二人灰头土脸非常的狼狈。当石重裔和石重殷被押走的时候,正好路过之前藏身的荒废民宅,看到一队兵丁找到了二人的家眷,正在院子里肆意淫~乐,一众女眷的尖叫声和哀求声响彻了夜空。
石重殷和石重裔见状怒火中烧,但是在大队兵丁的押解下却只能忍着,纷纷低头不敢朝院子里看,脚下还纷纷加快了几分。
深夜时分,李从珂得知石重裔和石重殷、石敬德都被抓到了,非常高兴,当即下诏将三人连同狱中的石敬威斩杀。
四人连同各自的家眷合计数百人,一同被押到了皇宫之外斩杀,一时间洛阳震动。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汾州城,驻扎在城内的石敬瑭得知怒火攻心,当即昏倒在暂时作为中军的刺史衙门内,吓得一众将佐魂飞魄散,好不容易才将石敬瑭弄醒。
“不杀了李从珂,我誓不为人!”
当日,石敬瑭一连下达了四道命令,督促前方驻守在晋州的刘知远立即展开攻势,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晋安乡,务必将盘踞在晋安乡的张敬达所部全歼。
同时,石敬瑭还给留守太原城的桑维翰发去命令,命其立即发来援兵。
石敬瑭此时手中有兵马四万,准备在得到后方的精锐援兵之后,石敬瑭便集结主力大军南下与刘知远汇合。到时候不管刘知远拿没拿下晋安乡,石敬瑭都有把握顺势平推过去,不管是晋安乡还是洛阳城,都将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数日之后,晋安乡。
刘知远率领先锋安审信、代北戍将安重荣、虎北口戍将张万迪的三万大军,以及自己麾下的三万精兵包围了晋安乡,将驻扎在这里的五万朝廷大军困在了晋安乡城中。
晋安乡是一处规模不大的城池,原本就是作为晋阳城南面的前线防御堡垒之用,城池虽然不大,但是防御设施完善,城墙很高,外面还有护城河与壕沟,城墙上有数量颇多的角楼、箭塔,四处城门外还设有瓮城,可以说晋安乡是一处易守难攻的所在。
张敬达站在北城墙上,望着城外的石敬瑭所部大军,见到军阵里竖立的战旗中,除了刘知远的战旗之外,还有先锋安审信、代北戍将安重荣、虎北口戍将张万迪的战旗,不由得微微皱眉。
义武节度使杨光远和安国节度使安审琦、保义节度使相里金联袂走来,三人的脸上都满是凝重之色,纷纷见礼之后,杨光远最先问道:“张部署准备如何迎敌?”
“据险而守,有什么问题吗?”
安审琦说道:“难道张部署不知道,晋安乡内的钱粮根本不够五万大军长期驻守之用?”
“用不着长期驻守,我军只要在晋安乡驻守几天,我就能击退刘知远所部!”
几人看着胸有成竹的张敬达,心中依然没有底气,想要再问,却见张敬达说道:“各部严防死守,先给我挡住刘知远明日的第一波进攻,然后就是我军反攻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