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安乡城外,刘知远眉头紧锁脸色阴沉,望着前方的战场,久久没有一句话。
战场上,先锋安审信率领一万人马攻打西面,代北戍将安重荣率部一万攻打北面,虎北口戍将张万迪率领一万大军攻打南面,只留东面由刘知远所部一万人马攻打。
此时四万大军同时猛攻,战斗已经持续了两个时辰,但是晋安乡依旧稳如泰山,刘知远眺望了许久,甚至还没见到一个悍卒登上城头的,大部分的攻城士兵都被护城河、壕沟、拒马组成的防线阻挡住,然后被数不清的弓弩手和大量箭塔组成的攻击线射杀当场!
“传令各部,持续进攻,不能给敌人喘息的时间!”
刘知远身旁的郭威脸色凝重,这样的战斗根本就是让前方的士兵去送死,这样的进攻方式根本没有任何进展,就算再调集四万大军冲上去,结果也是一样的,根本拿不下晋安乡。
“刘帅,是不是让前方的将士喘口气?”
刘知远瞪了郭威一眼,说道:“前方的将士喘口气,那晋安乡城内的敌军也能获得休整的机会!”
“可是我军只有六万将士,而晋安乡城内却有五万守军,如此兵力对比之下,我军是不可能攻下城池的。”
“我当然知道!”
“那刘帅为何如此啊?”
刘知远冷声说道:“你知道我为何要把你的都尉一职撤掉吗?”
郭威叉手说道:“是属下违抗了军令!”
“错!”
刘知远说道:“是因为你的心太软了!为将者,绝不能有一颗菩萨心肠,否则绝不会有好下场。”
接着,刘知远指着前方血肉横飞的战场,说道:“你看前方,战场上每一刻都有双方大量将士丧命,他们都是父母之儿,妻子的夫君,孩子的阿爷。可是在这里,他们则是我刘知远的士卒,只要我的命令未曾改变,他们就只能奋勇向前,直到全部战死为止,这就是战争!”
郭威听完之后仿佛受到了打击,不断在心中呐喊道:“怎么会是这样?战场上的将士不应该死的这样毫无价值,事情也不应该是这样的!”
只不过郭威没有说出自己的反驳,而是默默的叉手领命,前去传令了。
很快,刘知远所部中军响起了激烈的战鼓声,四方的大军如同发了疯一般,不断朝着晋安乡冲过去。
越壕板、云梯、冲车、盾车等各种攻城器械轮番上阵,在战场上朝着城墙靠近着,数万兵马缓缓向前靠近,很快就遭到了城中守军的反击。
东面的城头上,张敬达和杨光远并肩站在城头上,一队甲士举着盾牌护卫在二人身边。
“张部署请看,那是刘知远的大纛,也许现在刘知远就在那边观战吧。”
张敬达点了点头,说道:“我军有五万人,还有坚固的城防体系,而刘知远只有六万人,在兵力上根本不可能攻下晋安乡,你说刘知远为何还要不计伤亡的猛攻不止?”
杨光远思索了一下,说道:“刘知远在等待援兵!”
张敬达笑着说道:“没错!刘知远肯定得到石敬瑭的指示了,石敬瑭的援军很可能已经在路上了,所以刘知远才会不计伤亡的猛攻不止,他要在石敬瑭援兵赶到之前,最大程度的消耗我军的兵力,打击我军的士气!”
杨光远冷笑一声,说道:“刘知远也算得上是名将,可是想法却是如此幼稚!以六万人马~强攻五万人马驻守的城池,他能消耗我军多少兵力?估计我军还没怎么样,刘知远所部都要损兵折将了!难道刘知远不知道这些?”
张敬达摇了摇头,说道:“不,刘知远当然知道。我想,刘知远之所以会如此行事,应该是石敬瑭下了死命令吧,或者是刘知远在争取时间?”
话音刚落,一阵箭雨袭来,护卫的甲士急忙组成盾阵,将张敬达和杨光远保护住,然后慢慢的退到了城楼内。
安全之后,张敬达说道:“派人去看看其余三面的战况,然后命令各部坚决反击,不要在乎守城物资是否够用,尽最大的可能杀伤敌军兵力!”
“喏!”
很快,城楼外的厮杀声更大了几分,城墙上空双方的箭雨几乎遮住了阳光,刺耳的破空声在双方将士的头顶上肆虐着,不断带走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
紧接着,刘知远所部大军终于再次冲到了城下,就在这时,城头上各种守城器械倾泻而下,金汁、滚石檑木、热水、桐油、箭矢,各种东西组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将数万大军阻挡在城下,并且将城墙与护城河之间的空地变成了人间炼狱,无数尸体堆积在这里,几乎铺满了地面,还有数不清的伤员躺在尸体堆中,痛苦的哀嚎着,惨不忍睹!
黄昏时分,刘知远一声长叹之后,终于下达了撤军的命令,先锋安审信、代北戍将安重荣、虎北口戍将张万迪各自率领剩余的兵马撤了下来。
当晚,刘知远在中军大帐内议事,各部的伤亡情况也汇集了上来,安审信、安重荣、张万迪三人的兵马折损三成有余,一万多名士兵倒在了晋安乡城下。而刘知远所部的一万攻城兵马也是折损过半。
今天仅仅一天时间,刘知远率领的大军就损失了一万六、七千人马,大军的士气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刘帅,这仗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
安重荣率先站起来不干了,自己率部投靠过来,可不是为了给石敬瑭当炮灰的!
安审信和张万迪也纷纷表示不干了,要么明日休战一天,要么就想办法用计取胜,再这么强攻下去,几人手中的兵马就要尽数报销在晋安乡城下了。
刘知远看着众人,冷声说道:“主上昨天夜里送来了命令,要求我部在四天之内拿下晋安乡,要不惜代价!你们说,我怎么在四天之内拿下城池?”
安重荣可不管这些,大声说道:“我奉劝刘帅还是去营中看一看,现在各部将士怨声载道,今天的战斗已经严重打击了我军士气,如果刘帅不想想办法,明日依旧如此猛攻的话,各部将士早晚要啸营的!”
刘知远眉头紧锁,思索了一下,微微摇头,说道:“也罢!明日就休整一天吧,另外主上那里我也会去书一封说明情况。但是,在我收到主上新的命令之前,我军还是要以拿下晋安乡为首要任务,后天一早继续攻城!”
安重荣、安审信、张万迪见状也见好就收,反正能够喘口气就好,纷纷叉手领命。
深夜,刘知远所部大营静悄悄的,甚至几里之外的虫鸣声都能隐约听到。
大营中的哨兵无精打采的巡视着,今日一整天的强攻让各部伤亡不小,哪个士兵都会有几个朋友倒在了白天的战场上,此时军中将士的士气很成问题,几乎都认为晋安乡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攻下,而且自己也多半会倒在下一次进攻的路上。
突然,大营周边的虫鸣声逐渐消失了,整座大营四周都变得静悄悄的,异常的诡异。
可是大营里的哨兵和巡视士兵却没有丝毫的察觉,低落的士气让所有人都无心这些,满脑子都在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撤军回去,才能离开这个随时会丧命的地方。
“呜~呜~呜!”
一阵号角声响起,刘知远所部大营的四面八方都传来喊杀声,无数火把突然亮了起来,犹如漫天的星辰,将四周的黑夜彻底照亮。
一支庞大的军队在火把的照耀下显现了出来,紧接着无数密集的箭雨射来,守卫的大营四周的哨兵和少数警戒士兵顿时被射倒了大片,整座大营随即彻底混乱了起来。
“敌袭!”
直到这时,大营里的守卫才发出了警报,可是为时已晚。
刘知远在郭威等一众牙兵的保护下冲出了中军大帐,此时大营内外已经乱成一团,无数敌军正在冲击营垒,甚至不少地方的营垒都已经被敌军攻破,数不清的敌军士兵怒吼着冲进大营之中,开始肆意屠杀。
刘知远愤怒的吼叫着,因为看到营中的士兵根本组织不起反击,大部分士兵都是惊慌失措的逃跑,不光手中没有兵器,甚至许多人连衣服都没穿,光着身子就跑了出来!
“刘帅快走,返回晋阳城据守!”
郭威和一众牙兵护卫着刘知远骑上战马,然后一路向北撤退,沿途收拢了大量的溃兵,在大营北面还遇到了同样想要逃回晋阳城的安重荣、安审信、张万迪三人。
来不及相互埋怨,四人合兵一处,竟然也聚拢了两万多溃兵,然后集中兵力猛攻北面营垒,将堵在外面的敌军杀散,众人总算是逃了出来。
黑夜之中,刘知远等人在残部的护卫下一路狂奔,不少残部士兵都被落在了后面,再也没有跟上来,不知道是被敌军杀了,还是被敌军俘虏了。
直到一个多时辰之后,刘知远等人才逃回到晋阳城下,城中的守军确认了刘知远的身份之后,慌忙打开城门,将剩余的一万多残兵放了进去,然后将大门紧紧关上。
刘知远顾不上休息,立即与安重荣、安审信、张万迪三人部署守城方略,将一万多残兵和城内的数千守军全部派上了城头,防备张敬达所部连夜攻城。
万幸的是,张敬达并没有顺势攻城,而是集中兵力围歼了刘知远所部大营中的残兵。整整一夜的时间,晋阳城中的守军都能听到南面的厮杀声,这一夜对于刘知远所部来说,显得格外的漫长。
次日一早,张敬达指挥各部大军包围了晋阳城,将近五万大军将晋阳城的东、西、南三面围住,只留下北面不管。
刘知远见状急忙派人向石敬瑭求援,并且将战报一并送上。
而张敬达也派人急忙返回洛阳城,向李从珂讨要援兵,准备援兵抵达之后再攻打晋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