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程的路上,顾小北一个人走在后边。
看着前边的这些人,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却又什么都不明白。这四个人每个人都有他们各自的故事,但即便是无法体会对方体会过的东西,他们依然明白彼此的感受。
真好,有情有义,这才算朋友嘛。
有生死的羁绊,有痛苦,有快乐,这才是人生。
没由来地,顾小北一个人笑出了声,他觉得自己又陷入那种无病呻吟的状态里了。他心中的另一个声音说道,没必要想那么多啦,日子过去就是了,开心与难过总会过去的。
心中的抑郁一扫而空,他捏了捏拳头,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一路小跑着追上前方的大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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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北山,屋子坊。
初冬的道场里,还没清静超过一天,这里又响起了烧火棍劈砍木桩人的声音了。顾小北回来的时候,这里的木桩人已经全被换新,上一次陆游契毁掉了很多木桩人,那些断成两三截的木头显然是无法再用。
烧火棍劈下,刀势迅猛无比,然后紧接着下一式,在第一个木桩人受到数次打击之后顾小北已经冲刺到了第二个木桩人身前。
连携技,这一次是真的将各个招式联动起来了,而且进攻的对象也扩大了。
其实在那一日对决的时候,陆游契就已经回答了他那个问题。最后一式果真如同他所想的那样,速度快到肉眼看不出,所谓一式其实是无数个斩击连携在一起,所以可以达到一斩千击的效果。
但这一招又存在变数,没人规定你需要连携到第几招,也没人规定你要从第一式起手,招式的使用变化全权由出招人控制。
一天过去,顾小北练习的方式与之前有了天壤之别。
穿着和服的音雪小姐探出头问了句
“有吃早餐吗?”
顾小北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投入到训练中去。
主室的厨房里。
陆游契拿了块面包边嚼边问道
“回来了?”
“嗯,而且一早又在道场里了。”
“现在的小孩都有脾气,叫什么词来着……傲娇。你不去管他,过两天他想明白了就会回来的。”
“他又不是你孩子,你这么关心干嘛。”音雪小姐难得笑了。
“喂……怎么说也算我半个徒弟吧?”
“为什么这么讲?”
“因为他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能够用出呼吸术的家伙啊。”陆游契感叹一声。
“他真的能用出来?”音雪小姐看起来惊讶极了。
“普通的调整呼吸法与真正的呼吸术有本质的差别,那么多年下来所有的学生,无论优秀还是普通,他们最终学会的只是呼吸的节奏。他们无法通过呼吸感受自然,所以他们用不出最后一式。”
“顾小北能用出来?”
“不,现在当然不行。他入门的时间太短了,当年那些学生结束课程之后不还是会来道场练习吗?不过他能够用出呼吸术,就具备别人所不具备的可能性。或许将来某一天,他真的能用出最后一式。”
“为什么这么多年你没对那些学生提起过这些?”
“因为他们不会,说了也没用。”陆游契说。
“真难得,我还以为是这几年没有学生上门,就他一个所以你对他别别关照一些。可现在看来,他的确是拥有与别人不一样的潜力。”
“作为学院的教师,我会对每一个人公平。而作为呼吸术流派的使用者,我想让这个流派发扬出去。”
“怪不得当年你死都不加入父亲的道场。”
陆游契轻笑一声,拿起一块三明治堵在音雪的嘴边。
音雪小姐一把夺下来,继续问道
“那双天刀的委托呢?你就打算这样放弃吗?我记得当年某人和我说过那把刀是所有屠凶者的终极梦想。”
“当然,当年听过这把刀的传说之后我几乎日思夜想。可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那时候我想拿着那把刀把世界上所有凶兽都斩尽,可直到最后,我也没能完成我要做的万分之一。再后来……我就遇到了你啊。”
“所以,现在是老人了?”
“人没老,心老了,身体还是年轻的。”陆游契不要脸地笑了起来。
音雪小姐的脸突然一红。
吃过早饭之后,陆游契走向道场,自从那天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之后他们之间还没说过一句话,总要有人打破沉默。
换上寻常衣着的陆游契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除了身材略高、那张硬朗的脸有几分英俊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站在屋檐下看着道场里那个少年的身影,思索着要如何开口。
可正有灵感之时,那少年居然先转过头来。
“陆游契,还是那句话。”
“哪句?”陆游契觉得有些有趣。
“我想试试。”
“可你太弱了,不行。”陆游契摇了摇头。
“现在或许不行,但我还有时间。”
“距离交易会还有一个月……”陆游契想继续说下去,可那男孩突然大声喊到
“够了!”
对,够了。顾小北想,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达到这个目标,至于要努力多少倍,他真的不清楚,只是心里有个声音在呼唤他,他一定要接下这次委托。
“为什么这么执着?你也对那把刀感兴趣?”陆游契问
“我也……不明白。虽然B级任务对目前的我来说几乎不可能完成,但就像血源里的呼唤一样,我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一定要去。”顾小北认真地解释起来。
其实他有一点说错了,他并不是没有完成过B级的讨伐任务。A市的酒店事件就是B级任务,而且事后的血统评估几乎可以直追A级。可他死也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就像混沌说的那样。
他出卖谁,也不会出卖自己。
“那个日本人求你了?”
顾小北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他确实来找我了,不过我说我帮不了他,然后他就很失望地离开了。”
“你真的想去?”
“千真万确。”
“那你先练着,如果过段时间我觉得你有长进了,我或许会改变主意。”陆游契的反应出乎意料,他居然没有直截了当地拒绝。
这是一场考验。
“明白。”顾小北深吸一口气。
“还有一件事。”陆游契说。
“什么?”
“那天的事,向你道个歉。按理来说师傅是不用向徒弟道歉的,可那时候你还不算。”
说完这句话,陆游契头也不回地走了,今天特意换了身正常的衣着,他要去学院里一趟。
顾小北站在道场里思索了半天,终于
他轻念了一句
“没关系,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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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某种钟楼之上,距离地面三百米高的危险边缘,两个男人分站在钟楼的两个斜角之上。
“我们……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动手?”
“时机还没有到。”
“可时间从来就不站在我们这一边,一味地犹豫下去只会让事情越来越难办。”
“为什么……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我说了,时间还没到。”
“你这是在怕死吗?”
“你在说些什么?我在怕死?我们本就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现在说这种话你不觉得可笑吗?”
“可……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已经分不清了。”
“分不清什么?”
“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痛,像是两个人格在脑子里打起架了。
而另外一边的那个男人显得更加痛苦。
“放心吧……。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了,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真的吗?”
“事到如今,我们还有退路吗?
两人对视一眼,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