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离开之后,许梨没做犹豫,迈步朝里面走去。
突然有宾客交谈声传入她耳内。
“欸你们知道吗?这订婚请柬可是周二少一封封亲笔手写的!”
“真的?”
“当然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那足可见周二少对这位骆小姐的重视程度啊!”
“谁说不是呢!听说这骆小姐是个孤儿,在豫城也没什么亲人,能得到这位周二少的青睐,那可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哎哎,你们听说了没?之前跟周二少有婚约的那位许小姐,最近过的可不怎么样,一蹶不振的。”
“啧……人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许家出了那档子事,早就配不上周家了!那婚退的,也算她有自知之明!”
……
众人七嘴八舌的闲聊着,完全没注意他们口中“过得不怎么样”的正主许梨,正捏着请柬在垂头细细端详。
她好像对众人言语里的鄙夷浑不在意,目光落在请柬写的--【吾家有喜,敬邀参加】八个字上,迟迟没有挪开。
苦涩低嗤:“吾家有喜,敬邀参加……呵……”
那字迹,清隽规整,笔触有力。
确实是周淮安惯用的楷体。
突然就有点后悔,为了争那一口气,贸然过来的决定了。
她觉得自己纯粹就是来找虐的。
可……
想起昨天的电话里,那个女人好像生怕她不来,最后附加的一句:
“听说已故的许叔叔很重礼数,在外人看来,周家和许家从前一直交情匪浅,许姐姐你现在又是许家的当家人,如果不出面,恐怕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呢。”
又想起刚刚那个女人挑衅的眼神,若是她就这么走了,那她就彻底输了。
不,她不能退缩。
她这次来,代表的不仅是自己,更是许家。
她要告诉所有人,她许家,拿得起,放得下。
深吸几口气,许梨冷静下来。
再抬眼时,许梨眼神一片苍凉。
提步径直朝里面走去。
而她一出场,众人都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了她,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宴客厅,气氛瞬间凝滞了下来。
她冲各位来宾勾唇漾笑,仿佛根本不在意他们眼底的异样。
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朝宴客厅中央,正跟宾客说话的周老爷子走去。
气度大方,笑容得体:“周爷爷,周奶奶,恭喜啊!”
周老爷子并未料到许梨会来,目光诧异的僵了一下。
但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反应快,精明。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老爷子眼神中的诧异只闪动一瞬,便敛了起来,笑道:
“许丫头来了。”
语气自然的,像是邀请过许梨似的。
许梨将红包递过去,场面话说的漂亮无瑕疵:“周二哥大喜的日子,我代许家参加,周爷爷身体近来可好?”
周老爷子一边盘着手中核桃,一边朝周老太太使了个眼色。
老太太笑着过来拉许梨的手:“你周爷爷好着呢,许丫头,你人来就行,红包就免了。”
许梨执意将红包送出去:“周奶奶,礼数不能丢。”
周老太太只得接过红包。
与此同时,许梨看到周家大房和二房的长辈都在,便一个个去跟他们打招呼问好。
周家大房夫妇--周恒川与邹晴,便是周定禹的父母。
两位一直养尊处优,虽已人到中年,仍旧容光熠熠。
只不过,周恒川是周定禹的亲生父亲,邹晴却跟周定禹没有丝毫血缘关系。
听说邹晴娘家是京城政坛数一数二的重要人物。
许梨小时候去周家时,印象里,邹晴总是板着个脸,没个笑容。
此时,对方见许梨来问好,依旧只是浅浅扯了下唇。
虽然还是不怎么开心的样子,倒是多看了许梨两眼。
周恒川却笑眯眯的,那双形似桃花的眼睛,爬了几道细纹,盯着人时目光款款的样子,跟周定禹很像。
可比之痞里痞气的周定禹,周恒川身上却笼罩着成熟的儒雅风度。
许梨同对方点了点头,收回目光后,又去跟周家二房夫妇问好。
“伯父伯母,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
周淮安是周家二房所出,说起来,由于之前跟周淮安订了婚的关系,许梨跟他们夫妇二人比跟大房夫妇更熟。
而从前,许家没出事时,许梨一到周家,二房夫妇二人都是将她捧在掌心又哄又宠的,生怕怠慢了。
不管是装的还是真心的,那时他们对许梨表现出来的样子,那叫一个满意。
可现在,两人应该是装都懒得装了。
周二夫人皮笑肉不笑地,丹凤眼朝上一斜:“好着呢。”
周二爷更是懒懒嗯了一声,去一旁招待别的客人去了。
虽然许梨这些日子早已尝透了人情凉薄,但此刻依旧被两人这番现实的嘴脸,给刺的不轻。
昔日里,她可是一口一个伯父伯母的叫着,也曾暗暗下定过决心,等她进门了,定要好好孝敬两人。
可瞧着两人如今这样……
许梨唇角自嘲一勾,脸上好不容易维持的淡定情绪,差点没绷住垮下来。
她掐紧了掌心。
周二夫人哼笑一声:“许小姐,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么勇气可嘉,敢一个人来这。”
许梨吸口气,掐着有些发颤的手指,将心口一阵阵上涌的寒意生生摁下去,稳住脸上的从容笑意:
“伯母这话从何说起?我为什么不敢来呢?”
对啊,她为什么不敢来,她磊落坦荡,没有做贼心虚。
背叛感情的不是她,始乱终弃的不是她,毁坏婚约的更不是她,她为什么不敢来?
周二夫人倒没料到许梨会这样理直气壮的顶嘴回复,微微挑了挑眉。
她从前确实是将许梨当过准儿媳看待的,后来许家落魄,她也早就生出悔婚之意。
两人解除婚约后,她本来刚刚松了口气,想让周淮安再寻门当户对的豪门贵女。
但周淮安执意要娶骆灵那个没什么来头的孤女。
她和丈夫私下劝阻无果,只得暂时遂了周淮安的意,同意办这场订婚宴。
当时她和丈夫认为,孤女再怎么没前途,也比许梨这个落魄的赔钱千金强。
眼下来看,更比许梨好拿捏使唤!
当着宾客的面,她也不好再阴阳怪气,撂下一句:“那你就吃好,喝好。”
又深深看了许梨一眼后,便去寻周二爷一起应酬宾客去了。
老爷子和老太太显然也很忙,不时有宾客过来寒暄问候,他们正在应付,没空搭理许梨。
周遭的人,看似在聊天,实则全都竖着耳朵在悄悄观察这边。
见许梨被冷落了,个个眼底都放着精光,一副嗅到了荤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激动样儿。
都盼着许梨会羞恼离场,或是受不住哭鼻子,那才精彩。
可许梨根本不顾周遭人“饿狼”似的眼神,寻了个位置,捋了捋身上的旗袍安然坐下。
脊背挺立,神色泰然。
处变不惊的样子,好似真的只是来随礼吃饭。坐等开席。
一时间,众人转而开始惊叹她的淡定从容。
纷纷议论:
“难道这就是许家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气度?果然不一般!”
“是啊,原来人间富贵花即便是跌落神坛,也不折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