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衙门里懂刑名的,恐怕就只有刑房书吏了,反正蔡知县升堂估计时间短不了,要不你这会儿到刑房去转转,看看有没有可能找个懂行的,私下里问问。”
“这倒是个主意!我马上去!”孟天楚拿着折扇,急匆匆出了院门,穿过花园,出了内衙,昨天下午破了张老汉那案件之后,他曾经在蔡知县陪同下,到衙门各处转了转,知道刑房的位置。
现代社会的县政府下辖许多单位,分别掌管各方面的行政事务,在明朝,中央有六部,分别是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相当于现在的国务院各部委,而地方衙门,也相应地分设有六房,其中的刑房就是负责刑名事务的。
县衙门六房在大堂院落的两侧,相对而立东侧从北往南为吏房、户房、礼房,西侧从北往南为兵房、刑房、工房。
孟天楚来到西侧中间的刑房,毕竟是江南繁华之地的杭州属县的刑房,还算比较大,五间房屋,其中一间是刑房长官“司吏”的办公室,其余四个大间中,一个比较大的房间,是“经制吏”办公室,另外三个大房间,是“非经制吏”办公室。
明朝衙门的书吏有严格的编制,明初定编以后一直到明朝灭亡,几乎没有更改过,而最初的编制很少,要处理大量的繁杂行政事务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所以,衙门里为了办事就召不少编制外的书吏,这笔开支只能从地方财政截留,也就是“火耗”里支出。编制以内的书吏属于“经制吏”,称为“承发”(宋代叫“押司”,也就是宋江当过的那种小吏),负责抄写的书记员叫做“书手”;编制以外的属于“非经制吏”,称为“贴书”。
孟天楚踱着方步往刑房门口走,六房的办公室下部是砖墙,上部开有一长排槛窗,现在已经入夏,天有些热了,所以窗户都敞开着的,从里面一眼就能看见外面,刑房司吏温铭一眼看见了孟天楚,他昨天宴会上曾经和孟天楚喝过酒,急忙笑呵呵迎了出来,老远就哈着腰拱手道:“不知孟师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
孟天楚是县太老爷聘请的刑名师爷,连县太老爷见到孟天楚,都要尊称先生,自称晚生,更何况这些书吏们呢,当然更是加倍的谦恭了。
孟天楚拱手还礼:“温司吏客气了。鄙人也就随便走走。”
温铭要将孟天楚往办公室里让,现在十万火急,孟天楚也不可能问刑房司吏,那也太丢人了,最好找个懂行有不起眼的小脚色问问,就算别人知道了,说出去也没人相信,所以没工夫和这温铭聊天,随口编了个谎话,拱手道:“温司吏忙你的,不用跟着我,蔡知县让我来随便瞧瞧。”
温铭心中一凛,原来是知县大人让他来视察工作来了,心中有些懊悔,早知道给手下书吏们打个招呼就好了,听他这话,显然不想自己陪着,要独自查看,他也是混迹衙门多年的老油子,立即想到了处理办法,陪着笑脸拱手止步。目送孟天楚进了书吏房。
孟天楚摇着折扇先转到“经制吏”房间,众书吏见是刑名师爷来了,急忙起身相迎。孟天楚摆手让大家继续做事,说自己来瞧瞧大家办公,不用管他。
话是这么说,可刑名师爷在旁,这帮子人都还是心惊肉跳的,生怕自己哪个地方做错了。
孟天楚转了一圈,没找到什么合适的人选,便转了出来,到隔壁的“非经制吏”房,也没找到合适的,一直转到最后一间,正在他已经绝望的时候,一眼看见角落里坐着一个小书吏。别的书吏都是陪着笑脸望着自己,只有这个小书吏一直埋着脑袋,好像生怕自己注意到他似的,心里微觉奇怪。
他慢慢走了过去,站在那小书吏旁边,发觉这小书吏身子也在轻轻的颤抖,好像很害怕的样子,更是奇怪,弯下腰正要说话,忽然发觉他的脖颈十分的白净,耳朵上还有一个小孔,侧脸看去,脸庞线条柔和,隐隐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顿时心中雪亮――这个小书吏女扮男装!
古代无论做官还是当吏,都是清一色男的,女人是不允许从事这种抛头露面的工作的,所以难怪这小书吏看见自己,怕得跟只小鹌鹑似的。
孟天楚低声道:“你叫什么?”
“慕容……慕容飞宇……”声音轻柔婉转,如百灵鸟晨鸣。
“慕容菲羽?芳草霏霏,轻若羽燕,好温柔的名字,这名字怎么象个女孩子!”孟天楚低声笑道。
“不……不是的,是飞翔的飞……寰宇的宇……”小书吏头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蝇,几不可闻,不过孟天楚还是听清了,哦了一声,折扇一收,在她纤弱的双肩上轻轻一击:“你随我来!我有话问你!”直起腰,踱着方步迈步往门外走。
慕容飞宇身子一颤,慌乱地应了一声。站起身跟在孟天楚身後出了门,其余书吏都同情的眼光目送他们两出了房门。
孟天楚来到温铭温司吏的办公室门口,温司吏忙迎了出来,一眼看见低着头哆嗦着跟在孟天楚身后的慕容飞宇,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换上笑脸,将孟天楚迎进了房里。
孟天楚摇着折扇在温司吏的椅子上坐下,温铭急忙给孟天楚倒了一杯香茶,然后哈着腰陪着笑脸站在一旁。
慕容飞宇站在门口,低着头无助地望着温铭。温铭偷偷瞧了一眼孟天楚,见他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心里更是没底,只好硬着头皮陪笑呵呵道:“师爷……这个……这慕容飞宇……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