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王熙凤自宝玉同尤氏的嘴里得了这件事。(手打小说)又因尤氏媳妇,贾蓉之妻秦氏病了,她便去看了一番,出来后才想回府,不想竟遇到了个青年子弟,正是那义学塾老师贾代儒之孙,名唤贾瑞的,跳出来将她拦住,言语举止里头,颇见调戏之意。王熙凤何等犀利之人,起初不想同他如何,后来见他厮缠的紧了,心头不由地也动了怒。
王熙凤打起精神,将那贾瑞应付过去。回到屋里,也压不住火,再想起宝玉告的那一状里头,这贾瑞也在其中,且是偏向着别人的,又想起方才贾瑞的种种举止神情,心头厌恶的紧。
丫鬟平儿奉了茶来,见王熙凤面色不虞,便问为何,王熙凤自然便将前事说了,平儿也骂。正说话间,外面又传“瑞大爷来了”,王熙凤便冷笑,说道:“这正是猪羊走入屠户之家,一步一步来寻死路呢!”
平儿先前听了王熙凤所说,心头也是诧异,没想到这府内竟然还有人如此大胆,他哪里调戏不得人,竟然敢撞上这有名的“泼妇”,当下凤姐儿便同平儿耳语两句,安排要先整治这贾瑞。
不说凤姐儿如何处置贾瑞,只说自宁国府回来后,宝玉果然每日都规规矩矩的去学堂,花惜看他如此,心头也自高兴,不为别的,只为了这位爷若是表现的好,王夫人跟贾母那边,自然也是高兴的,对她却更好。
花惜高兴了,便越发“尽心”伺候宝玉,甜言蜜语外加大棒交加,时不时又拿出林妹妹来做由子,宝玉是无有不听的,表现极好。
两日后,宝玉自外头来,却有点愁眉不展,花惜见他两日来都欢欢喜喜的,今日必定又是发生了什么事了,便说道:“二爷这是怎么了?”
宝玉见问,才说道:“今儿学里头,瑞大爷病了,也不知怎地,好似极重似的。”花惜一时未曾想到王熙凤那宗事,便说道:“天有不测风云,谁还没有个生老病死的呢,何况只是病着,也应无大碍罢。”
宝玉摇摇头,又说道:“连太爷也无心上课,一团人都扔在那里,只是打闹,学也学不下,吵得人不得安宁。”
花惜这才上心,说道:“怎会如此,没别个老师在么?”宝玉说道:“哪里还有别人呢,昔日太爷不在,就叫瑞大爷看着,如今他病了,两个都没了,学堂里众人跟一群野马似的。”
花惜闻言便气闷,心想宝玉这两天刚要回心转意了,怎么偏遇上这回事,不给力啊……便又打起精神,说道:“不如跟上头说说,再请个老师过去。”
宝玉听了,便摇头,说道:“总之我不去说,倘若我跟父亲说这件事,他的脾气,定先要骂上我一顿。”花惜一想,果然是这个道理,以贾政那个脾气,大概不会心急没有老师在,反而会骂宝玉自己不上进,于是在心头暗暗计较。
两个坐了一会儿,宝玉唉声叹气,又说道:“最近宁国府蓉儿媳妇也病了,我前日去见了,果然憔悴的不行,明明是好好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说着说着,触动心事,就抬起袖子去擦泪。
花惜听了这个,却是心中有数,便在一边看着,说道:“二爷别伤心,怎么好好地说着就哭起来?”就掏了帕子给宝玉。
宝玉擦了擦泪,因说到宁国府,便想到王熙凤,一时恍惚,便说道:“只不过叫我一时感触,另外……今日金荣也没去学堂,原先我以为是偷懒不来,后来却听说是不上学了,不知是怎样。”说着就叹,“我看现在这个样儿,倒像是四面楚歌,萧瑟的很。”
花惜听了,只因不知宝玉跟王熙凤说的那些,所以不觉如何,只见宝玉如此感叹,她就安慰说道:“二爷你才多大,竟然生出这样的感叹来,这些都是命,哪里能是人力所左右的?二爷也别多想这些,想也没有用,最紧要的,就是珍惜眼前人。”
宝玉听了这句,怔怔抬头,看向花惜。花惜对上他的双眸,虽然已经同宝玉熟悉,仍觉得人面桃花,样貌极美,眼睛又是水汪汪的很,竟比个女子还好看三分。真个如宝似玉,也不愧这个名。
花惜一怔之下,就做笑颜,伸手在宝玉面前挥了挥,说道:“二爷想什么呢,想的呆了。”
宝玉双眸怔怔,忽然出口念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要惜少年时……”花惜心头一动,赶紧把喉咙口那痒痒着想要滚出的两句诗给压回去。
正在这时侯,听外面有人说道:“林姑娘来了。”
接着,有人搭起帘子,林黛玉弯腰进来,说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宝玉,你又在发什么呆了?”
花惜看着林黛玉美眸流转,便也一笑,拉了拉宝玉,对林黛玉行礼,笑说道:“林姑娘来了就好了,这正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林黛玉不解,说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先前在说我不成?”花惜抿嘴一笑出外去了,这边宝玉才反应过来,急忙来接了黛玉过去,说道:“妹妹你怎么过来了?我正想着要去看看你。”
林黛玉说道:“我来看老太太,顺便就来看看你,可不是特意来看你的。”说着便扭头而笑,宝玉说道:“妹妹能来就好了。”
两个坐了,林黛玉这才问道:“方才你跟袭人说什么呢?又念那首诗?”
宝玉怔了怔,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只不过解开了一个心结。”说着便握了林黛玉的手,望着她的模样,想到那一句“珍惜眼前人”,着实亲热,就说道:“只因我这两天总赶着去学堂,倒是少跟妹妹亲近了,妹妹这两日还好么?外面有些冷,妹妹穿这么点怎么成?”百般的嘘寒问暖,似是要将前些日子落下的都补回来。
林黛玉心头欢喜,偏偏面上仍旧说道:“又不是一年半载的不见,不过是一日两日的,难道就有大变化了不成?――何况也没有那样冷,大家都这么穿着。”
宝玉说道:“妹妹跟别人怎么能一样,你身子娇弱,必须要多留心些才是。”他停了停,就又说道,“何况,那书上不是说――‘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便正是此意了。”
林黛玉见他如此拽文,这念起诗经来,倒有几分器宇轩昂之态,便笑道:“真真看出你最近好学起来了,又是吟诗又是引经据典的,果然不凡,倘若真的再用功几日,我看舅母同舅舅就真的好‘望子成龙’了!”
因贾宝玉一时想通了心结,高兴之下,便念了两句诗来应景。林黛玉见他轻狂之态,便取笑他,两个嬉笑之时,外面花惜亲自端了茶上来,说道:“先前我们二爷还呆呆地,大有不乐之态,林姑娘一来,这就喜笑颜开了,可见姑娘是要常常来我们这屋的。”
宝玉听了,也忙着说道:“正是正是,袭人说的对。”
林黛玉听了,偏不理会,就说道:“哼,那也要看我愿意才来的……”又好奇问道,“先前究竟是为了什么不高兴呢?难道还有人惹你不成?”
宝玉见林黛玉问,就说道:“好妹妹,我不是不跟你说,是怕说给你听,你会不喜欢……只因我学堂里,病了一个人,走了一个人,那边宁国府,也病了一个……故而我在这里感叹着呢。”
花惜说道:“二爷就是这样,平常见朵花儿落也要叹上几叹的。”林黛玉想了想,就说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横竖是命中注定罢了。”
宝玉就劝慰道:“方才袭人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好妹妹,你别往心里头去,只想些高兴之事才好。不然便是我的罪过了。”
林黛玉说道:“那些人我又不认得,我做什么往心里去,你自放心罢了,倒是你……别总看着别人不好自己伤心的,你也要多留心注意着才是了。”
宝玉说道:“多谢妹妹提醒,我定会多留心的。”两个彼此惺惺相惜,宝玉就问黛玉最近身子如何,黛玉说道:“近来身子倒好,只不过常常晚上做梦,睡不安稳,昨儿晚上竟醒了四五次,近天亮才睡了小半个时辰,白日补了眠,此刻才有精神出来呢。”
宝玉便说道:“可是因为太冷了?亦或者最近吃的不好?”黛玉摇头,说道:“不是那些,只是我的心经常惶惶的,不知为何,好似总觉得有事情发生。”
宝玉听了,就发怔,赶紧说道:“莫不是因为我刚才说了那一番胡话所致?”黛玉急忙说道:“休要胡说,你是刚刚跟我说的,哪里有什么相干,什么也望自家身上揽,怎么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