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果然没有食言,敬善的嫁妆足够让她风风光光出嫁,一个五品京官的嫡长女,不算田产店铺五十抬嫁妆实在是不少了,每一箱都实诚,箱底还放了几锭银元宝来压箱。[]李家这次是赚到了。只不过聘礼倒成了难题,一个从贫瘠的西北刚回京的官,能有多少家底?起初徐家人还为李家担心过,见到聘礼时徐家人才知道自己的担心似乎是没有用的,他们忽视了京城人见红顶白的力量,自从新课状元郎上位成为新皇的左膀右臂后,不管是宫里的赏赐还是外人的礼物,都源源不断的往状元府送,再加上老太爷确实手里还攥点,李家再把去世的老太夫人的嫁妆拿出来,正好刚刚好六十抬。
“妹妹真是好福气,姐姐我是比不上了。”回府省亲的敬思笑着说道,却没有一丝丝妒忌的语气,敬思一身莲青色夹金线绣百榴花缎袍,配上一副宝蓝点翠珠头面,俨然一副贵妇之态,而脸上泛着幸福的红晕就说明了她过得好。
“姐姐才是有福气,嫁了个好夫婿,如今又有了喜,好日真是越过越有。”敬善从不吝啬夸奖别人,只是这一次却是从未有过的实心实意,敬思绝对可以当做一个典型的榜样树立给庶女们看了,出嫁前讨嫡母喜欢,左右逢源,机灵讨喜,从不越不该越的雷池半分,又不会让人觉得没主见,出口就是别人爱听的话,不管什么时候都带着一副笑意,这样的庶女没有人会刻意为难去不喜欢,在未来的选择上敬思更是明智,没有选择表面上光鲜的侯府,而是低嫁给了商人,还是一个即将在官场上发迹的商人,婆婆妯娌都不再身边,京城里只有自己与丈夫,通房侍妾也是刚刚从江南接来的,她这个女主人完全有权利发落一切看不顺的人或者东西,尤其是在自己娘家败落的时候怀了孕,堵住了婆家马上要张开的嘴,不得不说她活得这十几年如此幸运。
“不过是幸运罢了,要知道新帝刚登基时我有多怕,说句不该说的,这要是被赐死了可怎么办?还好父亲识时务,没有与那太同谋。(看就到叶 ·~ )不过父亲再怎么也不是太少保了,少清说父亲以后被复用的可能性也不大了,若是能一直保住官安安分分地过也是不错的。婆家是有怨言,可是谁叫我运气好,怀上了孩,就是婆婆往京城送通房丫鬟,我也不怕,不过是往后院一塞,少清也懒得去看她们,三妹妹,女人这一辈嫁个好丈夫才是最重要的,他可是你下半生的依靠,只求我这肚争气一些,生个儿,以后也再生几个,到时候就能稳稳地站住脚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敬思摸着肚,幸福的脸孔上也多了几丝愁绪。不过她说的没错,多生几个孩才是最要紧的。
“二姐夫待二姐姐好,是个长性的人,我瞧着这才是最重要的。“敬善笑嘻嘻的说,敬思脸一红,娇嗔道”你个小丫头,真是,”敬思抬起脸,反过来调侃,“对咯,咱们善姐儿不是小丫头了,马上就嫁人了,我瞧那状元郎也是个好的。”
这下轮到敬善害羞了,敬思拉过敬善“哎呦,妹妹害羞了,好啦,不闹了,这次回来不仅是回来报喜,也是想在你出嫁前瞧瞧你,虽同住京城,但见面的机会恐怕也没那么多了,婚后要有好多事要忙,媳妇儿的担可比姑娘重多了,你就瞧大姐姐,我们还是亲姐妹,也不总见。姐姐也没什么好送的,你也知道,宋家就是有几个臭铜,我也只能送你些俗气的东西了。”
敬思拿出一个小匣,上面雕着精致的木兰花,周边还嵌着银边,敬善接过手,打开一瞧,是一对蓝白琉璃珠镶嵌金腕轮,见敬善的表情,敬思问道“妹妹不喜欢?这是你姐夫从他父亲那里讨来的,听说是与别人做生意时互赠的礼物,后来你姐夫送了我,我见这东西好看又稀罕才拿来给你当礼物的。”
敬善抬头笑了笑“怎么会不喜欢呢,只是二姐姐心里如此想着敬善,敬善感动罢了。(看就到叶 ·~ )”
敬思这才放松下来,“咱们姐妹说这些干嘛,你比大房的亲姐妹都亲,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赶紧收了吧,我可怕慈姐儿那小丫头看见,再来与我讨我可没有了。”敬思笑了起来。
“那就谢谢姐姐了。”
待嫁的日无聊,可即将出嫁的日又让人紧张,就在那么一天一天的等待中迎来了这天。
三月初六,天刚刚蒙蒙亮,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敬善便被人从睡梦中拉了起来,昨夜翻来覆去敬善都没有睡觉只是觉得紧张,好不容易睡了几个小时却已经到了天亮,眼睛下面留下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哎呀小姐,您怎么没休息好呢?!”秋菊一惊一乍道,老夫人请来的梳妆妇人笑着“三小姐定是昨夜有些兴奋,没有睡好。”
敬善迷迷糊糊,兴奋倒是没有多少,多的是隐隐的胆怯,天不怕地不怕倒是怕了成亲。
敬善被拉去沐浴,洗干净后,被按在镜前,妇人手脚麻利的给敬善绞面,又快又利落,完全没给敬善哀嚎的机会,可就是这一绞面,倒是让敬善精神了起来。
妇人给敬善脸上擦上吼吼的香膏,像是粉刷墙壁般扑上几层白粉,接着描眉涂脂。
化妆完毕后,下人送来衣服,大红色的喜袍,十分喜庆,黄色的大衫,两领直下一尺,间缀三颗纽。后身长于前身,行则摺起,末缀着两颗扣,纽在掩纽之下。并列两条的霞帔,尖端缝合,垂在身前,挂坠,平端收纳进刺绣大衫身后三角形兜内。深青为质,织金云霞龙文,装饰以珠。红色的鞠衣,胸前后背绣着一样的银龙纹,相衬上东珠,金绣团纹四襈袄,配涂成青色上红线袋。黄色的缘襈袄在金彩色云龙纹红领褾襈裾显得十分耀眼。一身衣服穿了好一会儿,十分繁琐,敬善顿时觉得身上重重的。
站在铜镜前,敬善仿佛看见了另一个女,与自己做着一模一样的惊讶表情,妍姿俏丽,艳如桃李,原来自己还可以这样。
“原来我的善姐儿这么美。”老夫人慈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敬善回过头,露出娇羞之态,“祖母。”
老夫人由李福家的扶着上前,“来,祖母给你梳头。想当年你大姐姐成亲的时候也是祖母梳得头发呢。”
敬善坐回梳妆桌前,老夫人一手拿起梳妆桌上的桃木梳,一手轻轻抓起敬善漆黑如墨的发丝,嘴里念叨着“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老夫人手里握着敬善的发丝久久没有出声,随后把手中的梳交给梳妆夫人,“给三小姐梳髻吧。”说完便离开了,苍老的身影似乎有些颤抖。
看着老夫人的背影敬善的眼睛有些湿润,“小姐不能哭,哭了妆就花了,又要重新化。”敬仰了仰头,让眼泪倒流回去。
妇人勒紧了敬善的头发,轻松就给敬善梳成了一个髻,然后接过丫鬟举着的托盘中的凤冠,戴在了敬善头上,敬善明显感觉到头上重了许多。凤冠饰一金龙、翊以二珠翠凤,皆口衔珠滴,前後珠牡丹花、蕊头、翠叶、珠翠穰花鬓、珠翠云等装饰,有金龙二各衔珠结挑排,可说是琳琅满目。
缨络垂旒,玉带蟒袍,百花裥裙,大红绣鞋,一抹浓艳满身喜庆,为的就是让敬善感到成婚的那份幸福,真可谓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之后的流程敬善都是在糊涂中渡过的,只记得身上被挂了好多首饰,吃了燕窝红枣粥,听了许多吉利话。
不知是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喧闹,迎亲队伍上了门。
李容夏一身大红喜服,高头大马,面前的门却始终没有开,只听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徐敬礼身为探花早就想与这个状元过招,遂问了个难题,只听周围吸凉气的声音,不过状元不是白当的,李容夏一席完美答案让周围赞扬声不断,几个问题问下来,李容夏倒是一点也没含糊,全部答上来,无奈之下,徐府的大门只有打开让新郎官进门。
老夫人今日一袭晚烟霞紫绫如意云纹衫,看着像自己叩首的李容夏神情慈祥,笑着接过他敬来的茶,递过去一个沉甸甸的红包,这个孙女婿终究是自己满意的。
徐嗣安嘱咐了李容夏要照顾好善姐儿之类的几句眼角有些泪光,二夫人心里虽不爽快却也带着倦容说了几句体面话,等所有礼都结束,盖着盖头的敬善由媒婆领着走进正堂,李容夏听着徐嗣安一一嘱咐敬善,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自己的新娘。
最后拜别的时候,老夫人终于没有忍住,在自己身边承欢的小丫头终于嫁人了,拉住敬善的手。
敬善在盖头下看见那只苍老的手,感受那手传来的温度,鼻头一算,泪珠落在交握的两只手上。
老夫人见吉时已到,收回手,颤抖道“要好好过日。”
敬善心里十分难受,像是在心上打翻了茶杯,努力低着头,以免自己的眼泪弄花了妆,最后重重的点了点头,跟着牵引自己的人慢慢走去。
老夫人心中默叹,以后不只是徐家女,还是李家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