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讽看到蔡瑁认错,心中甚是欣慰。
不过也没说出来,他怕蔡瑁再度自满。
老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蔡瑁虽然现在认识到了错误,但是难免日后还会再犯。
所以,蔡讽转而说到:“德珪,这刘玄德看样子跟我们蔡家不是一路人,绝对不能让他彻底掌控荆州,你对此有什么好的对策吗?”
蔡瑁想了一会道:“父亲,刘玄德想的倒是不错,可是还有一个致命的漏洞啊。”
“什么漏洞?”
“培养完成的这些官员如何安置?原先的职位已经有人,升官的话,荆州可没有这么多官职供可以安置这些人,一旦这些官员得不到妥善安置,到时候必然是一场风波啊。”
蔡讽点点头,这也是他疑惑的地方。
以这些时日刘备的举动来看,绝对不是一个愚蠢之人。
可是如此明显的漏洞,难道他看不到吗?
肯定是看的到,所以,刘备既然敢这么做,那定然是有了针对之策,只是现在自己还猜不到而已。
蔡瑁看着蔡讽道:“父亲不必忧愁,我们只需要加强与这些人的联系,等到培养完成之日,我们就可以暗中发动一些人,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蔡讽听了蔡瑁的话,觉得也没什么问题,也就不再去关注这些事情,只是让蔡瑁加强与这些豪强官员的联系,以备将来。
然而,父子两个绝对想不到,刘备的处置方法多简单。
只需要把这些人晾一下,等到他们闹事的时候,和蔡家一起除掉,干净利索。
荆州这边刘备正紧锣密鼓的准备着襄阳书院的开院仪式,邀请帖已经广发天下。
要不是因为彗星袭月导致的洛阳官场变动,襄阳书院就要成为天下焦点了。
彗星袭月转变成为蚩尤旗的后果还是超出了陈元的想象。
三公震动,纷纷上表辞官,以此避嫌。
其他两人倒还好说,天子极力挽留,百官也是纷纷上表叙说功绩,看样子八成是要留任的。
可是张温这里就有问题了。
问题很简单,宦官收了陈元的钱,开始落井下石了。
以张让为首的十常侍时不时的在汉灵帝明前说着张温的坏话,让汉灵帝对张温的观感越来越差。
这些宦官说坏话的本事高明的很。
不是贬低张温,而是捧张温。
说张温英明神武,在凉州广受军民爱戴,有张万岁之称。
这一手比贬低张温来的还厉害。
你一个朝廷大臣,有万岁之称,你这是想干啥?
心怀叵测,欲行不轨啊。
如果单是这样也不至于让张温下台,但是张温这家伙曾经受过曹腾提拔。
曹腾是谁?
曹操祖父。
不过,他也是一个大宦官。
朝中之臣往往把他视为阉党。
少有人与他往来。
实际上,张温还真就跟这些宦官没有什么往来。
也就是与曹腾关系匪浅。
总的来说,曹腾这个人还算是一个不错的人。
不像其他宦官那么阴毒。
可是现实就是宦官那边在对付张温,外廷这边也基本没有人为他说话,张温司空之位岌岌可危矣。
于是,在此等情况下,张温便有了动作。
台,是一种四方而高的建筑。
《尔雅?释宫》曰:四方而高者曰台,不必四方者曰观。
起初垒高的“台”,多用来观察远处或高处的事物,如烽火台用来侦查敌情;灵台用来观测天象;又如门台,立在皇宫门口,派人随时瞅着有没有反贼打过来,方便皇帝老儿撒丫子跑路……
清平久了,“台”便成了摆设,进而演化成一种地位和权势的象征,一时间风靡泛滥,家家户户都在门口堆一坟头一样的土包……
有人在“台”上加了盖,搭建起楼阁亭轩,那意义也就丰富多了。
比如登高远眺、观景玩乐用的“章台”;还就如有一定炫耀成分的“铜雀春深锁二乔”中的“铜雀台”;甚至还有东汉纪念功臣,挂了二十八将画像的“云台”。
兰台则不然,乃专供藏书之用,是名副其实的国家图书馆。
书在东汉,被世家门阀垄断,很值钱,即使花钱也未必买得到的。
而兰台外的亭台楼阁间,泉涌雾绕,庭院锁春,丽江酒吧一样,历来是东汉才子骚人吟诗作赋聚会泡妞的最佳场所。
每年的兰台诗会,便在此处。
虽然朝廷仍然处于彗星袭月的风波之中,但是兰台之会仍然没有停止,一来以排解朝堂肃压之气,二来也是为了朝廷选才。
兰台高处,素有一处雅舍,从里面推开窗户,上可见天空繁星点点,下可窥京师云烟翩翩。
风景独好。
更为神奇的是,雅舍正中,石砌了一眼碗口大的小井,一股幽幽清泉伴着白烟,从中咕噜噜涌出,如龙吐息,常年不曾冻结或干涸过。
那泉水甘甜,一路潺潺沿着凿刻的水槽蜿蜒,而清泉所汇小小溪水,出了屋,又再绕上雅舍一圈,后如一条无尽的长蛇,兜兜转转,终汇入城外的洛河。
众人围着泉井,分里外两圈盘坐,各自身前摆着一张小几,一壶酒水,二三碟果脯,闲话家常。
杨彪觉得烛台或是进了虫子,烧灼得发臭,空气也有些浊,再看向自家老父杨赐,许是贪杯,大冷的天,额头上竟然微微有汗,那汗珠,在眉角进而汇成了滴,摇摇欲坠,杨彪赶紧起身,推开后背的窗户透气。
窗下好生喧闹,少不知愁的士子们,果真都围坐溪水两侧,意兴盎然行起了酒令,一如当年的自己。
上一次自己也这般放荡不羁,还是阉宦王甫授首之前,粗略一算,不觉已过去了将近六年之久,一番熬煞下来,年逾四旬的杨彪,熬得头发半白。
顾不上多看,他摇摇头,回身取了杯泉水放在杨赐桌上,又伸手,想要去夺杨赐那刚到嘴边的酒盏。
杨赐猛然惊觉,眉头一皱就要开口骂人,“竖”字已到嘴边,吓得杨彪讪笑两声,乖乖跪坐在其身后,心里好生苦恼,暗想父亲大人也是,当着这么多同僚的面……
众人见了,噎着笑,闷头把酒樽放在眼前的一汪碧水中涤荡。
司空张温哈哈一笑,开口道:“文先(杨彪,字文先)恭孝,乃是临晋侯之福,生子若此,夫复何求?临晋侯膝下子孝孙贤,羡煞旁人!”
子,是身后杨彪;孙,是早慧的麒麟儿杨修。
杨赐出身弘农杨氏,乃门阀世家之巨擎,在东汉,无论如何排序,弘农杨氏也不可出前三之列。
张温再怎样恭维,在众人看来也当得!
祖父杨震、父亲杨秉均官至太尉,光和五年,帝师杨赐自己,也升任了太尉。
不过黄贼爆发后,杨赐因与灵帝意见相左而被罢了官,后来灵帝移居南宫时,无意间,见到了早前杨赐所呈关于防范贼患的书帖,心生悔意,于感慨之下封其为临晋侯。又想拜其尚书令、廷尉,杨赐尽皆推辞,皇命难违之下,勉为其难受了个“特进”的身份。
“特进”虽是虚职,却位同三公,可参大小国事。
杨赐何等心高气傲,自己官海浮沉几十载,自问气节高远,何况正愁找不到借口告老还乡,一面颐养天年,一面教导嫡孙,可做的事情还很多……所以,免了就免了,哪天皇帝刘宏想让自己官复原职,答不答应还得看自己的心情。
因而打心眼里,杨赐看不起张温,他那司空占着不挪,还是花钱买的!
杨赐深邃的目光越过张温,堆起笑脸盯着对面的袁隗,声音洪亮说道:“说到子嗣,老朽倒是艳羡袁司徒一家,袁家本初、公路二人俱是人杰,尤其是那袁本初,自弱冠起便清正干能,可说负天下士族之望,老朽敢断言,不出二十载,三公之位,诸位只能避位让贤!我家不肖与之相比,碌碌庸才而已!”
位列三公?杨赐之言厚重得无以复加,杨公竟对袁本初如此看好!旁人默不作声,皆若有所思。
没招谁惹谁,话头怎就夹枪带棒冲着自己来了?
袁隗大有深意看了一眼杨赐老儿,同为顶层世家,弘农杨氏和汝南袁家有恩怨,也有勾连,小打小闹常有,但在对待大是大非上,基本还是枪口一致,可今日……这老不死假装微醺,说完死死闭着眼睛,还未答话,袁隗却想起身后捶背的袁术怎就没了动静。
“嗯哼!”
袁隗干咳一声,扬着手说:“公路若是无聊乏了,何不下去找人行酒?”
袁术回过神,脸上怫郁快速消失,“不了!术心忧叔父背疾又患,断然离不得半步。”
袁术此言说得真诚至极,下去?自己几斤几两难道自己还不清楚?与其下去吟诗作赋丢人现眼,还不如陪着一群老头唠嗑。他袁本初虽然年长,但自己才是嫡子,任那庶子在外风花雪夜,殊不知,只要叔父袁隗健在,自己就永不会输!
袁隗不再多言相劝。
本初有雄姿,公路也不差,况且从小与自己亲近。
他杨赐的心思,自己又怎能不晓,袁隗捶打着自己特别突出的腰椎间盘,不甘示弱道:“临晋侯谬赞,令郎文先当年诛杀阉贼王甫,那才是大快人心之举,莫说断言,若是将来文先累功积绩时,老夫还苟活于世,便以命保举你登三公之位,也未尝不可!”
嘶……
官场尔虞我诈,两人一个比一个狠,都把对方往天上吹,须知飞得越高,摔得越重。更毒的是这袁隗,说好的闲谈风月,非要把陈年旧事重提,如今十常侍重新猖獗,还提什么诛杀阉贼王甫?那之后,郁闷的杨彪尾巴就一直夹在屁股缝里没出来过……
杨彪耐不住激将,“司徒大人言重,彪只恨那曹节匹夫,竟不能手刃,让他侥幸病死,如此,何以雪“三君”之恨……”
曹节、王甫、三君,那都是二十年前桓帝在位时的风云人物!
“慎言!”杨赐呵断,端起酒樽自顾自饮,“竖子!痴长了几十年,酒力依旧不堪!”杨赐明明在骂自己儿子,却看着对面袁隗说话。
袁隗冷哼一声,周遭气温猛然降到冰点,陪在外围末座的一众后生晚辈,个个直冒冷汗。
张温打着哈哈,“虽说好今日只谈风月,可诸公心系国事,那张某便也来插句话!”
指尖点了点酒水,张温在桌上写下两字,完后说道:“诸位请看!”
里外两圈的人都伸长脖子望来,失声道:“党锢!”之后急忙惶恐噤声。
在座的许多人都受过党锢之难,议郎黄婉等人,更是年前党锢解了才能回京师来,他颤声问道:“陛下不是解了吗?司空大人,这是何意?”
“解了?”
这天下什么都能解,但士人与阉宦之结怨,岂能解得了!
年前张让同意赦免天下党人,不过是撒网投食,等着新的一轮屠戮,数月前的沙汏,便是前奏!
望着十常侍仁慈,简直幼稚可笑!
张温笑了笑,“敢问诸位,你我与阉宦之仇,谁人解得了?文先能解?司徒能解?大将军能解?我看,连陛下都不能解!”
稍一停顿,他又道:“我已举荐盖勋任京兆尹,陛下已然允了,张某虽无三君之能,念及妻儿老小,又岂会坐以待毙?”
杨彪、张温所说三君,乃是延熹九年第一次党锢时,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亭侯宗室刘淑之合称,三人俱是人杰,为肃清朝野,与阉宦曹节、王甫等上代常侍抵死相搏,乃“一世之所宗”。
是啊,士族与宦官,早已势不两立!
张温一语激起千层浪。
东汉党锢,共有两次,每次的结局,都是士大夫斗不过阉宦,被以结党营私之名屠戮、罢黜。而上一次,皇帝刘宏更是颁下诏书,凡是党人门生、故吏、父子、兄弟中任官的,一律罢免,禁锢终身,并牵连五族,连坐者成百上千,年前方得解除。何其悲哀!
众人不发一语。
袁隗恍然大悟道:“难怪皇甫嵩早早便去了冀州统兵,年前他奏请解除党人之禁时,老夫就觉得意外!”
两次党锢之争,为何外戚联手天下士人,在阉宦面前也输得一塌糊涂,几无还手之力?
兵谏!
这想法极其大胆,清君侧的先河一开,福祸难料。
张温决定再添一把火,“诸位可还记得第一次党锢之祸时,太傅陈蕃之子陈逸,此刻,他便在张某府上……”
“咳~咳”杨赐呛了酒,咳嗽不止,涨红着脸,“老夫不胜酒力,先行告辞!”这陈逸已经成了死斗阉宦的一杆大旗,谁扛谁傻!
张温犹豫片刻,伸手拉住杨赐的手腕,“临晋侯难道忘了颍川刘陶刘子奇乎?可惜了,他恐怕至今尸骨未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