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淑跟考古队上的一位负责人打了声招呼,那个负责人是个小个子中国人,很是惊讶地看着他们,然后摇了摇头,说是你们来晚了,尼格买提三天前就已经离开了考古队,究竟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他以为这话能轻易地把燕云淑糊弄过去,哪知道燕云淑根本不信他这一套,尼格买提是个著名的文物贩子,黑道背景很深,他手下的人担心仇家上门不会轻易透露实情,燕云淑自然深谙此道。
“我们初来贵宝的,只是想跟他做个生意,前些日子在南京弄到点‘借钱花’,地鼠、地龙、地蛇不计其数,敢问你们敢不敢做这个生意?”燕云淑说的是文物走私道上的切口,由于盗墓者与文物贩子接触较多,许多隐语和古玩行的行话相通,如将金子说成“地鼠”、银子说成“地龙”、铜钱说成“地蛇”,对这些被盗出的东西,圈内同样有说法。
那人再次打量了燕云淑一眼,依旧将信将疑,道:“我们不收水头,你们还是走吧。”
盗出来的随葬品都是赃物,古代古玩行里称之为“老鼠货”,盗墓者当然不会这么说,一般称为“水头”。民国时北平盗墓者称之为“出土货”,琉璃厂古玩行老板一听来人这么说,便心领神会,知道这是从墓里刚盗出来的。这样的货,又称“生坑货”。
燕云淑笑了笑:“我们这单生意,你做不得数,我看还是请你们老板出来吧?
小个子见瞒不过了,说道:“不瞒您说,老板确实不在这里,您要去找他,还得自己去。”
“在哪?”
“从这儿往西四十里,有一块绿洲,他就在一家旅社里。”
我坐在车里,热得要死,大汗滴答滴答地冒,林筱雨一边拿帽子给我扇风,一边躲在我身体挡住阳光的阴影里,抱怨道:“哎呀,真是晒死了,早知道就不陪你来这鬼地方了。”
“唉,坐好坐好,燕姨回来了。”我立马提醒林筱雨,同时转动钥匙发动引擎。
耳听得引擎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之后,整台车子颤了一下,“熄火了?”
我赶紧下车,打开引擎盖一看,发动机冒着烟,我上手一摸,“滋”的一声,立马烫出一个血泡,“妈的,发动机罢工了!”
燕云淑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完蛋了,估计是天太热了,发动机受不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好?”
这工地里有修理汽车的地方,但破破烂烂的,零件随地乱扔,我担忧地看着那个工人随意拨弄了一会儿,随后说道:“叶片烧断了,今天是修不好了,要到明天才能给你换。”
“那怎么办?”我看着燕云淑,“要不在这儿住一晚?”
燕云淑正犹豫不决,这个时候,那个小个子又走了过来,笑嘻嘻地说道:“车坏了?”
“哥们,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其实你们去绿洲旅舍,开车还真未必管用,那都是沙漠,没有路,这样吧,我领你们去见一个当地的牧民,他有骆驼,可以载你们过去。”小个子阴阴笑道。
“怕是你们早串通好了吧,是不是打算把我骗进沙漠里去?”
“唉,你这人怎么好心当成驴肝肺呢?又不是说白给你们带路,我是看你们国内来的,好心帮你们一把,你们到时候给点钱就完事了嘛。”
“好,那就这么定了!”燕云淑说道。
我见燕云淑开口了,就没有再说什么,从车上把装备都卸了下来,不一会儿,小个子领着一个哈萨克牧民过来,牵来五匹骆驼,除了三匹驼人外,另外两匹载货。和那牧民讲好价钱之后,便出发了。
由于我之前从来没骑过骆驼,在上面晃悠悠的,一开始觉得感觉不错,后来坐久了,腰酸背痛,两腿的肌肉也累得很。
坐在骆驼上,为了保持身体平衡,双腿的肌肉得夹紧,腰要挺直,坐久了很折腾人,待我们稍微熟悉了骑骆驼的方法,那牧民便邀着骆驼奔跑起来。
这位老牧民叫阿克克烈,大概六十多岁,一脸的风尘,他会讲一点汉语,据他说他有个远房的弟弟在新疆,不过他弟弟却是中国人,以前一道边境线把他们隔开,现在从比什凯克到新疆喀什的国际公路横贯全境,他们几乎每年都可以见面。
别看骆驼走起来的时候很悠闲,实际上它在沙漠里的奔跑速度很快,我骑在上面,整个颠簸得仿佛要散架,耳边的风一下子猛烈起来,风中还夹杂着细小的沙,我们都戴着防风镜,弓着背赶路,一路上也无意留心周围的风景。
古诗有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赶了两个时辰之后,正是夕阳西下之时,骆驼的行进速度逐渐慢下来,累得呼哧呼哧喘气,此刻,远处的地平线上,橘红的太阳已经下去半张脸,天边布满了晚霞,仿佛再跑近一点就能抓到手里。
阿克克烈扬着鞭子呼了一声,声音在大漠里,传得很远很远,衬着夕阳,有一种苍凉的质感。这种大漠日落的气氛,实在很适合抒情,我被他的吼声一感染,也跟着嚎起来:“唔哦……”
燕云淑回过头来骂道:“又不长记性了吗?”
我一嗓子吼完,心里很是畅快,也不辩驳,顾自笑着。
阿克克烈摇头,用他怪怪的中文,笑道:“小伙儿子,别太激动了,一会儿有你受的。”
“离那片绿洲旅舍还有多远?”燕云淑问道。
阿克克烈估计了一下,道:“以咱们的速度,还得连续走两个小时,沙漠里一到七点左右就黑得没影了,咱们打起灯,八点前应该能赶过去。”
此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脚下的沙子不太深了,脚陷进沙中,有时还能感受到沙漠下面硬硬的土层,虽然比较吃力,但这已经说明绿洲就在附近了。又走了两个时辰了,沙漠彻底黑了,最开始是灰蒙蒙的,到后来就变成漆黑一片,而且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
沙漠里没有人烟,没有人点燃的光芒,我们翻过一个沙丘,突然,眼前出现了一片灯火。
“看,绿洲!”我兴奋道。
一阵微风吹过沙丘,卷起一缕缕细沙,远处的天际,高挂一轮圆月,空旷绝美的画面。我一时驻足了良久,叹为观止。
绿洲的面积不算大,呈椭圆形,半径一公里左右,像是一个在沙漠里的岛屿,绿洲中部有一条露出地表的地下河,过了绿洲,河道便会消失成为真正的地下河。绿洲大部分是胡杨林,但在其东部有一个小村落,之前是哈萨克牧民的居住地,但自从碎叶古城开始考古发掘之后,这个地方就成了各方势力盘踞的场所。由于距离太远,除了绿洲里微弱的光,再往远处便什么也看不清楚,到处都是黑的。
“这个绿洲旅舍啊,乱得很,你们小心着点啊。”阿克克烈提醒道。
“不就是个旅舍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唉,小伙子,你不懂了吧,来这个地方的各种人都有,美国人、俄罗斯人、中国人,他们都凶狠手辣的,这个地方你杀了人,往沙漠里一扔,谁也管不了的。”
“卧槽,敢情这绿洲旅舍是个龙门客栈啊。”我感慨道。
“我每个月都带两批客人来这里,听过的这种事情太多了,你们还是小心着吧。”
“李睿,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像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多了去了,你可别吓破了胆啊?”林筱雨开玩笑道。
“去去去,我又不是吓大的。”
大概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绿洲,这个绿洲旅舍是这里最大的建筑,伊斯兰风格,不算漂亮,土黄色的外墙,前后有三进,大概可以容纳两三百人。阿克克烈拿到了应得的报酬之后,就帮我们把货卸下,他不住旅舍,而是去旁边的牧民家里借宿。
临来之前,小个子说已经通知了尼格买提,尼格买提答应见面,见面时候的信物是一朵玫瑰花,只要放在桌子上,自然会有人来找我们。
走进旅舍里一看,黑压压的全是人,有的带着头巾,有的披着白袍,有的黄头发,俨然是一个小型的国际酒店。门口登记入住的地方就一个女的,哈萨克族,四十多岁,爱答不理地看了我们一眼,比了比手边的两个瓶子,分别放着玫瑰和郁金香。
我拿了一支玫瑰,她就给他一张房卡,我示意我们是三个人,她才极不情愿地多给了一张,付过钱之后,我们来到餐厅,找了个空位子坐下。
一路走来,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几乎每个座位上都有一个空的玻璃瓶,也有一些客人插上了玫瑰或者郁金香,这应该是代表了什么特殊含义。
“我怎么感觉怪怪的。”我小声道。
“别到处看。”燕云淑提醒道,“你在看别人的时候,他们也在注意你。”
“燕姨,这花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地方就是个文物贩子进行交易的贼窝,玫瑰和郁金香代表你是来出手东西的还是来购买东西的,在来到这里之前,这里的人就已经知道了你的情况,他们会在暗中观察你,确认你没问题他们才会出现。”
“那尼格买提他会来吗?”
“尼格买提在这个地方声望很大,估计这个旅舍背后的老板就是他,但这个人阴晴不定,很难保证他一定会来。”
大概等了半个小时,走来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服务员,说是有人要见你们,然后便领着我们上了电梯。旅舍共有四层,最上面还有天台,四层不对旅客开放,极其神秘,二三层都是客房。
我亲眼看见服务员按了四楼,心情一阵激动,心忖:“看来尼格买提终于要见我们了。”
他打开一个房门,让我们进去,谁知我们进去之后,他转身就出去了,而且将房门锁死。我乍惊,一转门把,已经打不开了。
“这……”我惊惧地看向燕云淑,燕云淑处变不惊,丝毫不在意,说道:“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