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鸾轻声问的是郭朴,她没有被眼前金光灿烂的赤金宝石链子吸引。郭夫人心头流过一丝暖流,和她以前看的一样,凤鸾是个好姑娘。
凤鸾要不是个好姑娘,像周家这样的门第多得是,买一个人只需要时间,并不太难。周凤鸾进到周家的门,也和自己的坚毅有关。
郭夫人湿了眼眶,为凤鸾理好腮边几丝乱发,颤声道:“你是个好孩子……。朴哥能有个孩子,你就是我郭家的大恩人。”
“母亲,我……试试,”凤鸾伏身拜下去,她没有想到羞耻,没有想到是她主动多丢人。郭朴是她的丈夫,难道凤鸾不想有个孩子。
拜倒在郭夫人裙下的凤鸾都没有想到自己身也要孩子,她只幽幽地想着郭夫人原来也疼爱自己。
手臂下被人托起,郭夫人扶起她,几滴泪水忍不住流出眼眶,她轻轻饮泣道:“我出门多在家少,平时忽略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这是一个好母亲,为了儿子郭朴,她什么都会愿意。凤鸾轻轻感动,郭夫人的话把她不多的幽怨全带走,也证实郭朴对郭夫人说过起因在自己身上。
到这个时候,凤鸾才娇羞起来,红扑扑的面颊有红似白,天然带着喜人劲儿。郭夫人拉她坐下,亲手为她系上赤金链,张一张口,她的话难出来。
夫妻情事第一回,女人大多是痛苦的。温柔功夫,要男人去做。让凤鸾去就郭朴,郭夫人想孙子想成疯,也张不开这张口。
红红的烛光打在凤鸾半侧的脸上,她柔声细语道:“母亲不必担心,公子会好的,这战场受伤的病,要将养就会好。”
她说得那么诚挚,令郭夫人想到曹氏的凉薄。她感爱凤鸾地道:“有劳你这样说。”为了儿子,郭夫人有时候都不知道如何对待关心儿子的人才叫好。
凤鸾这话出自于真诚,她只是在自己的环境里做好自己的事情,可在郭夫人耳朵里,是感激得又要流泪。
“母亲说哪里话来,公子是我丈夫。”凤鸾又和和气气的一句话,让郭夫人如五雷轰顶。郭家没有亏待三位少夫人,是自知郭朴受伤不起,对她们都有亏待。
汪氏争强要占姐姐的名是她好胜压人,换成是自己家的媳妇,有这样三个,也愿意她们和和气气姐姐妹妹的热闹称呼。
如凤鸾想到的,汪氏那么厉害,也是和凤鸾并肩;汪氏再厉害,她吃饭菜也不会多一个,月银不比凤鸾多。她多出于凤鸾的,就是铺子到年底的分红银子,相当于公司年终奖金,做的人有,不做的人没有,做少的人拿得少。
而郭朴,也按月贴补给凤鸾,虽然不多,算是郭家想到这一条,总比没有心的要好。
郭家可以问心无愧地说一句,对三位少夫人是不偏不倚,年纪上有大小,这与谁先钻出娘肚子有关,这个问老天去。别人一定要分大小,是自己的事情,与郭家无关。
今天凤鸾这一句普普通通的话,直打在郭夫人心窝上,她拉起凤鸾的手泪水交流:“我的孩子,”
哽咽几声后,郭夫人才说出来一句话:“既然你这么想,我就把朴哥交给你了。”
凤鸾体贴地送上自己的干净帕子,再孩子气地笑一笑:“公子现在也要汪氏姐姐和曹氏姐姐陪,他要我去我就去。”
做人做到这个份上,你要我去我就去的,要么是真心实意的人,这种你要我去我就去,不仅在夫妻上,也在朋友同事家人上司一切关系上。
不是真心实意的人,那就是为生活所逼迫。这两种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叫去就去,但是心境的好坏,是天壤之别。
到今天郭夫人才弄明白周凤鸾是个朴实无华的好姑娘,别看她表面上对汪氏客气热络,那是她们常在一处,她这么快就会对汪氏放心,把家里的生意全给她,弯弯绕绕全说给她听,不会有这样的人?
有认为郭夫人对汪氏推心置腹的人,应该是错的。要是你没有看错,那只能是我错了。只是换成自己,也不会把钱袋子放心交给才认识的人吧?
总是有些事情和考验。
凤鸾在自己房里,郭朴还能“人道”,她不仅不争,要跑得快快的出去,因为她知道这理当避人。
郭夫人来送金链,凤鸾本能想到的是郭夫人最喜欢汪氏,至不济也喜欢曹氏,这样的好,应该是郭朴所言。
她无争无退的只有一个心思,关心自己的丈夫是应当的。
汪氏嘴巴里说得再好听,她现在的心还在银子上。凤鸾是郭夫人第一个感觉出来,拿自己儿子当丈夫看的人,她不能不感动不泣流,她觉得郭朴一辈子不好,自己百年后,至少还有一个真心陪伴他的人。
烛下百般抚着凤鸾,郭夫人试了几次还是没说。要是母亲对女儿说夫妻情事还行,当婆婆的,又没生育过女儿,郭夫人没法子说,只能先出来。
行过曹氏房外,见里面灯影儿沉沉人睡去。从凤鸾房中出来的一腔喜悦,变成万道钢针扎着郭夫人的心。
她没有对凤鸾额外的好,相反和汪氏、曹氏在一起的时候多。曹氏怎么能做出这样事情?既嫁从夫,弄个野男人表弟告状,居然能告到大理寺!
郭夫人心中愤怒,面上装出和气笑容,她越是生气,越是笑得和气万分,曹氏在眼前,也不会看出端倪。
过了汪氏的房,是郭朴的窗下。里面也是只有小灯的光亮映出几点昏黄。郭夫人倾耳听一听没有动静,她感慨着凤鸾回房去,睡下来又想丈夫。
静夜更寂静,郭朴听到母亲的脚步声离去,他还在生闷气。当然不气母亲,要气凤鸾这个小呆子。
她跑走,把汪氏带进房里。郭朴都不敢睁眼睛,他怕一睁眼,汪氏和两个丫头全拥上来桃花笑颜密不透风地问:“公子不睡,咱们猜谜儿吧,再不,轮流说笑话听。”
要不是装要睡,郭朴觉得自己架不住这三个妇人!差一点儿,郭大少要被人强。
喜欢被女人主动的男人,貌似不太多。要是凤鸾那羞涩扭捏劲儿,郭朴使着法子诱导她这样想那样想,其实还是郭朴主动。
把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见汪氏目光炯炯,五巧目光如炬,七巧虎视眈眈……。郭朴大气都不敢太喘,生怕被她们发现自己没睡着。
可怜的郭大人!
这种境况郭朴更怨凤鸾,他忍着,忍到凤鸾明天来,要和她好好算算帐!他虽然不能起来,动动嘴皮子还有几分把握。
明天是再说相思的好,还是说红豆的好,画眉又不能画,多谈徒惹自己着急。郭朴穷自己中举的精力,搜索枯肠为明天找到一个话题,保证让凤鸾初时不明白,明白后多往外跑几回。
明天的这个话题用四个字可以表达:“淫词艳曲”。
不是黄色小说,古代诗词里有香衾被底,玉肌冰肤就可以称之为艳词。郭大少肚子里,也有好些。
烛火摇曳上,郭朴沉沉睡去,为自己想的明天而得意。汪氏倒睡不着,什么都懂的汪氏少夫人,大约也听说过女儿头一回是难熬。她会自己就吗?还有两个丫头!
她睡在凤鸾睡过的榻上,不睡这卧榻,就要睡地上。榻离郭朴的床略远,中间地铺上睡着两个丫头。五巧红唇流彩,七巧脂腻柔香。
怎奈郭朴不醒,让她们没奈何!
一夜好睡的郭朴醒来第一个心思,是凤鸾几时过来。用过早饭汪氏出去,曹氏没有进来,凤鸾也没有进来,七巧和五巧倒是讨厌的待在眼前。
“少夫人呢?”郭朴问出来,七巧伶俐地小跑过来,手抚着胸前装喘气薄有娇态,娇媚地道:“少夫人和夫人出门,让我们侍候公子。别人侍候,少夫人不放心呢。”
郭朴心里一凉,还能装得停当,先问:“曹氏也不来请安?”一张巧笑的俏脸凑上来,五巧笑嘻嘻:“曹氏少夫人来请安,问公子还在睡,让我帮她回一声,她和夫人去铺子上。”
几时弄出来这样一个看门丫头!郭朴在等凤鸾,迟迟装睡不睁眼直到长平进来请他。不想这两个人,都不过来。
“那周氏也是一样?”郭朴明知白问也要问一句,五巧笑得嫣然:“周氏少夫人过来时,公子也在睡,我回了她,请她先回去。”
真是厉害!
郭朴冷笑一下,又想到秦王今天会到,眼下曹氏都笼络,何况是汪氏的丫头。冷笑收起变成一个淡淡笑容,五巧已经陶醉,她不想再当丫头,红晕上脸低声道:“有我们在,公子放心。”
上午只有长平来回收拾的话,预备秦王殿下来,家里总要收拾。还有邱大人跑了两回,都是额头上冒着汗,求郭朴为他周全。
到下午时,邱大人又是一路小跑着进来,喘着气道:“大人,殿下今天不来了。”他人只在房帘外露面,这话早从嘴里吐出来。
郭朴皱眉:“为什么不来?”邱大人对五巧和七巧打量几眼,以前来没有见到别人,凤鸾会回避。今天上午,是两个美貌丫头,下午来还是她们,明摆着是丫头装束,邱大人先在心里翘一翘大拇指,郭大人会享受。
再回话:“殿下行文,说过几天再来。大人,您看殿下不会受伤了吧?”郭朴哪里会知道:“老父母应该去看看,”
“啊哈,我也这样想,只是怕我没有得召去了,殿下说我撤离职守,打有一顿训斥。”邱大人鬼精鬼精的眨着眼睛,郭朴淡淡道:“那咱们就等着吧,几时来你快来告诉我。”
邱大人打个哈哈,嘴里说着那是当然离去。郭朴心中郁闷忍无可忍,让长平进来:“我要睡,丫头们忙了一夜回去歇着。”
五巧和七巧还要说少夫人会怪的话,郭朴命赏她们各一两银子,外加好言抚慰:“去吧,让我睡会儿。”这才恋恋不舍走了,准备多少古记儿还没有说。
丫头后腿出门,郭朴立即命长平:“把凤鸾喊来,太怠慢我!”长平出去找了一圈儿,也没有见人,大惊失色告诉郭朴:“少夫人不在!”
“去找!”郭朴阴沉着脸,心中迅速闪出许多不好的想法,又反复推敲,凤鸾不是这样的人。郭家上下又是一片水波下面的乱,这一次水面无波,只有去找的一些人知道焦急,又要全城里四处找周氏少夫人,这一次不是绳子捆回来,是赶快请回来,公子要找她。
凤鸾哪里去了?她此时坐在马车里在城外的官道上,对着车外春绿,也在想着郭朴。
一早没见到凤鸾,凤鸾在房里生了一小会儿闷气,曹氏说的那句话,汪氏要上前就让她上前去,适时地浮现出来。
咀嚼好一会儿,凤鸾觉得有味道。她最近颇感劳累,是忙着侍候郭朴,又分心思想铺子上生意累的。
汪氏就不是人?又能白天在铺子里,晚上花着心思哄公子。凤鸾嗤地一笑,汪氏是人人看得出来的花尽心思讨好郭夫人和郭朴。而凤鸾想想自己,想铺子生意时累时露出倦态,面对郭朴时反而可以休息,郭朴见到她疲倦还要体贴:“睡一会儿去,不然外面玩一会儿,摘两枝子花给我看,只别爬高上低的就行。”
那汪氏,让她累着去吧。正在房中微微开心,兰枝急步从外面回来,兰枝是铺子和凤鸾的传话筒,凤鸾抬起头,眸子熠熠如星等她说话。
“忠伯又见过施七嫂,她虽然不松口,却答应可以见见掌柜的。又说掌柜的不出面不合适。”兰枝忧心忡忡:“您怎么能出门呢。”
这消息让凤鸾也为了难,左思右想不得主意,在房中踱几步手扶门框往外看,见汪氏往外面去,那面上神气算是这个家里第一人。
昨天把公子弄起来的汪氏自觉有功,她固然能干,也能炫耀和噱头。这得意让凤鸾迅速有了主意,双手略提裙裾追上去。追上去喊着汪氏:“姐姐慢走!”
汪氏愣了一愣才敢回头,满面春风地道:“是凤鸾,你找我什么事?”凤鸾今天这么亲热,汪氏又是意料之外。她来郭家好几个月,不说日夜辛苦,也是劳心费力,甚至在一些生意上,被迫放弃对汪家的忠诚。
这些放弃是不是值得,汪氏一天要想上好几回。她太伶俐,心眼儿一动能跑十万八千里,余下的精力还足够再回来。
凤鸾和她梗着,汪氏的不好过不比凤鸾差,她辛苦劳神,还是只和凤鸾这样的憨人比肩,她为自己这聪明劲儿想想,她比凤鸾更痛苦。
好在她能排遣事情又多,顾不上这么烦。但凤鸾对她亲热,汪氏又觉得是莫大的荣宠。如果她完全掌了家,凤鸾对她亲热,她肯定不放在眼里。此时,还是有分量的。
凤鸾露出恳求:“姐姐,我要回家。”她低头看裙边,其实是怕汪氏看出不对,垂着的脑袋还有话:“好许不见母亲,我想她。”
“你呀,过了年大了一岁,怎么还是个孩子。”汪氏嫉妒的,就是凤鸾身上的孩子气。这种孩子气演变到大,也叫清纯和清新。
她酸溜溜的道:“你要回家就回去吧,和我说什么!”凤鸾陪上笑脸:“我怕公子不答应,母亲又不在,姐姐,只有你当家。”
“你是要我在公子面前帮你遮盖?”汪氏这一下子笑得合不拢嘴,她觉得是面子,而且更有得意。凤鸾眼巴巴地看着她,汪氏故作沉吟,把手中的帕子揉过来扯过去:“哎呀,我是回来拿东西,不想就遇上你这事。要说不帮你一把,除了我,还有谁会为你遮盖。”
凤鸾笑得更灿烂一些:“是啊,只有姐姐你是个好心人。”汪氏心里美滋滋的,凤鸾嘴里说出来的话,要骗人都会多几个人信。汪氏上当不迭,手按在自己胸前带笑道:“好吧,你喊我一声姐姐,我不能不帮。你去吧,公子面前我为你说。”
正要走,凤鸾又喊住她:“姐姐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出去。”上次不打招呼出门,郭朴说过无故二门也不许去,凤鸾怕出不去,要系住汪氏一起走。
汪氏要答应什么,都会拿上三分劲儿,她故作犹豫:“我着急去见母亲,怕等不及你。”凤鸾给她轻施一礼:“好姐姐,你最好。”
“哎呀,真是没办法,谁叫我是个好心人。”汪氏被稳住,答应不走等上凤鸾。见凤鸾欢欢喜喜去房里收拾,汪氏撇嘴一笑,自己不在家,憨丫头又不在,正好,不用担心她去公子房里殷勤。
这郭家,可还有一道金光灿灿的东西,是郭朴的诰封!
兰枝倚门看着奇怪,见凤鸾回来道:“收拾一下,咱们走。”兰枝大为吃惊大为佩服:“公子不让您出门?”
“汪家的担着!”凤鸾嘻嘻附到兰枝耳边,兰枝这就明白,眸子里除了佩服就是佩服。主仆三个人简单收拾几样,随着汪氏出门。
汪氏在家里一直不低,至少她出门是过了明路,随时可以出去。再说她令公子雄风再起,不到一夜就张扬得家里尽人皆知。门上人见凤鸾与她说说笑笑出来,不敢拦也没有问。
凤鸾顺利出大门,对汪氏道谢好几声,汪氏不知道凤鸾是去抢汪家的绣娘,她继续美滋滋:“几时回来呢,要在家里多住两天,我再帮你说个话儿。”
兰枝和桂枝也眉开眼笑,过来拜她:“有劳少夫人。”汪氏心花怒放,手乱摆几下:“哎呀,你们服侍妹妹,就跟服侍我一样,来妹妹坐我的车,我送你到家,丫头们,要好好服侍,公子面前不用担心,有我呢。”
大家上车,汪氏把凤鸾送到周家,除了不下来拜见周奶奶,她别处全是体贴:“妹妹只管自在呆上两天,回来时让人给我带个信儿,我打发轿子来接你。”
凤鸾连声答应,汪氏见她在自己面前乖巧,嘴笑得合不拢,又叮嘱丫头,这才得色尽显地只吩咐车夫:“走。”
车轮辘辘转过街口,兰枝在后面骂:“呸!”桂枝在后面笑话:“看她那个轻狂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贵妃娘娘!”
凤鸾想忍笑,还是笑出来,兴高采烈去拍门:“我回来了,”兰枝就不进去:“我去铺子里喊忠伯。”
门里有人回话:“不用喊,我在家里。”来开门的,有周忠还有来安。门开处,周忠还在问:“仿佛听到姑***声音,难道她回来不成?”
一看果然是凤鸾,周忠大喜:“姑奶奶,正要和你商议。”凤鸾静静站在门前,微笑着道:“忠伯,咱们现在就走。”
周忠老成地道:“来去快赶也要好几天,郭家那里如何交待?”顾氏这个时候出来,凤鸾让大家全到门里说话。
把大门关上,来安一只眼睛看门外不会来人,一只眼睛只看兰枝。凤鸾对顾氏从容道:“汪氏愿意帮我遮盖,她只占便宜从不吃亏,巴不得我晚回去。只怕公子要问,单独使人来找我。母亲不必担心,我去去就回。公子小厮来问,母亲只说我夜来一梦,还愿去了。”
顾氏是不答应凤鸾乱走的人,她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春光明媚下,凤鸾又出落不少。蓝色行衣内是水红色罗衫,娇黄色裙子,都绣着密密麻麻的花儿,上面缀着小珠子。
一道赤金链,上面镶着红绿宝石不少。顾氏很是担忧:“你在郭家过得好,我和你父亲最放心。家里日用得过,还有你父亲走时留下的钱,又有你月月送回的银子,凤鸾,你不要去。郭家来回,说你还愿,他们难道不问哪家庙里还愿,又为何一个人去?”
凤鸾很安详,毫不慌张地道:“母亲,我就说夜来一梦,梦到先人怪我过年没有祭祖,这样的愿心不能说给人知道,只能还过再说,因此匆忙离去。郭家来问,母亲只推不知,哄得住他们就哄,哄不住就和他们一起慌乱。反正有忠伯和兰枝、桂枝在,过几天一起回来。”
斜斜春阳打在顾氏身上面上,她有些心动:“你这话也有道理,先人的愿,菩萨的愿,托梦来的,都还过才能张扬。只是你这孩子,怎么能拿先人乱说!”
凤鸾一笑,顾氏又道:“这几天我也听忠伯说说,你要去的地方,是离咱们家的祖坟不远,只是路上听说不安全,要是你有个闪失,可怎么办?”
爱怜地抱住女儿身子:“你当少夫人安稳着我喜欢,我不放心你去。”
“母亲,您和父亲虽然都还康健,可也不能全指着父亲和您操劳。我一定要去,这个人也不是天天可以遇到,”凤鸾坚定地道:“我一定要去。”
周忠却很喜欢,他对着天看:“要走快走,早去还可以早回。有汪氏少夫人帮您遮盖,既然她不愿意姑奶奶在家,肯定遮得好。咱们早走,没准儿郭家来人问,姑奶奶已经到家,这就神不知鬼不觉。”
又对凤鸾看看:“我去雇车,姑奶奶这衣服换下来的好,这样衣服出门,肯定要遇贼!”一语提醒她们,顾氏拦不住,带着凤鸾去房中换衣服,还在絮絮叨叨:“你一个女人怎么出门,早上我外面见三奶奶,她拉着我说半天,她要出门进货,郭七爷没功夫,三奶奶一个人去,她快要哭出来,说路上难走,女人出门艰难,对了,凤鸾,你们能作伴吗?这样郭家也不会起疑心……哎呀看我,你不能和她一路走是不是?”
凤鸾换上顾氏的青布旧衣服,蓝布旧裙子,正在取头上的首饰,扑哧一笑道:“三奶奶也会哭?”又中肯地道:“她平时很会挑唆,总和我婆婆说东说西,我听到几句,没有一句是说亲戚们好。”
她悠然的挑一挑眉尖,总觉得有哪里应该想起来,却偏偏想不起来。兰枝在换下来的衣服首饰,细心地道:“这些也要带着,人家要见掌柜的,少夫人穿成这样,不像掌柜的。”
顾氏听此一言,又重喜欢:“就是,你在郭家的家常衣服,会客也不怯。”又急急让喊来安来,来安满头是汗地跑来:“奶奶喊我作什么?”
“听我说,你辛苦一趟,也陪着去吧。这路上,我总是不放心。凤鸾又一定要去,忠伯上年纪,路上水冷水热他知道,万一有什么,他年老体弱的……。”顾氏只管唠叨,来安喜出望外:“我去,我就说要去,还没有说!”
凤鸾笑盈盈道:“这一次去,一定要把人请回来,”喜形于色的来安打断她:“少夫人,那更要带上我!”
他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约二寸左右。兰枝多看几眼:“这是什么?”来安嘿嘿摸着头:“这是迷药,她要是不来,把她迷昏了来。”
房中传出来欢笑声,凤鸾正在笑:“这可不行,”来安不管不顾揣入怀中:“我还是带着,到时候用得上,就知道我这个管用。”
换好衣服等车到,在后门上车,顾氏不敢门前多送,回到房中来长吁短叹又后悔,凤鸾是个女儿家,这一路上菩萨保佑,千保万佑,保佑她平安回来,早早回来。
洗手去点几炷香,家里有供的白衣大士像,上过香,顾氏和唯一剩下的丫头有一句没有一句说着话,用过午饭又想着凤鸾路上吃得如何,忘了给她备几样路菜。饭后又坐着装镇定,直到大门被人打响。
顾氏身子一颤,又镇定下来,对丫头道:“去开门。”丫头打开门,顾氏心里跳个不停,怕是郭家的人如狼似虎般打门来要人。
随着丫头过来的,是斯斯文文的一个人,却是顾氏最担心的郭家人。
临安含笑而来,厅下先施了一礼,进来再躬身:“亲家奶奶可见到我家少夫人?”顾氏刚才还是慌张的,现在出科意料的镇定自若,笑容半点儿不可疑,含笑道:“她回来看看我又走了,说是还什么愿去。”
临安心中一惊,面色依然不改,含笑再问:“几时回来看望***,又呆了多久出的门,去了哪里,还的什么愿?”
“早饭后一个钟点儿回来的吧,我没看时辰,只知道卖水的人走过去,他寻常就是这个钟点儿从门前走。”顾氏很吃惊:“还的什么愿?怎么,不是府上让她还愿?”她转而又笑起来:“不让她出来,她能出得来?或许你不知道,你回去问一问。”
“是是,我回去再问问。”临安着急出来,按顾氏说的时辰,少夫人走了有大半天。这大半天的,她能哪里去!
他办事和长平一样仔细,公子命从家里来的,家里肯定没有还愿一说。临安先去四个城门塞上钱问问,没有见到有这样的人出去。
他忙乱的回去报郭朴时,凤鸾在青翠绿柳的官道上,遇到一个熟人。周忠雇的马车很严密,他和车夫坐在一处,来安神气活现的,骑着一个大骡子,凤鸾、兰枝、桂枝带着行李在车里,不时从车缝里往外看。
周忠先看到,揭开帘子对车里面道:“郭三奶奶在前面。”一个城门口儿出来,只有一条官道,没到岔路儿,大家都在一条路上。
郭三奶奶去的路不远,只隔壁的城池明天就回。这路全是白天能到,郭三奶奶雇了一头骡子,赶骡子的牵着,她抱着包袱坐上面。
偷跑出来的主仆遇到她,应该害怕遇到才是。但马车比骡子快,越过郭三***时候,她认识周忠,要是头伸到车里看看,或许不好。
要是跟在她后面走,凤鸾这一行耽误不起。兰枝和桂枝担忧地看着凤鸾:“怎么办?”周忠让马车慢下来,来安还急着问:“怎么不赶,咱们慢不起。”
凤鸾很快有了主意,她俯身对周忠低语几句,周忠大喜,回身夸凤鸾:“姑奶奶,你如今出息得多。正是这样,我心里也担心这个,有她在,这一路上可以放心。”
马车重新快行,周忠把来安也交待好,来安得意得不行,觉得自己主意很高!晚上住下店,要对兰枝好好炫耀,没有来安可怎么行?
春意盎然的路上,偶有小鸟儿鸣叫。三奶奶是上心俗事的人,不会欣赏景致。她眯着眼睛打着盹儿,猛地一醒,对赶骡子的伙计道:“你到了地方,要帮我搬搬东西。”
“得了,三奶奶,你雇我一回,从来不吃亏。”赶骡子的笑一笑,抽了骡子一下:“驾,得儿驾,”
马氏又要打盹儿,后面有人热烈地喊着她:“三奶奶,您老哪里去?”回身一看:“哟,忠伯,您这是赶什么营生?”
“我陪少夫人出门还愿,”周忠笑呵呵,马氏一听精神来了:“少夫人也在,”兰枝打起车帘,凤鸾露出面庞笑容可掬,问候她:“三奶奶,您去哪里?”
马氏对着她的马车瞅瞅,为凤鸾坐几天,周忠雇的是个新车,车厢竹子全是桐油擦过又亮又有彩,三奶奶酸酸地道:“我去邻县看看,少夫人,您这是还的什么愿?”
凤鸾先没有回答,而是前后看看官道:“您去邻县同我一路,骡子走着颠覆,三奶奶上车,咱们路上好说话儿。”
马氏笑得眼睛眯起来:“那您是去哪儿?”凤鸾告诉她:“过年没有祭祖,您也知道,父亲出门,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子,我回过家里,出门看看。”
“哦哦哦,也是,所以生孩子,就得有三个五个才好。”马氏爱占小便宜,对着凤鸾的马车心动。赶骡子的不干了,他要力争自己的生意:“三奶奶,说好了是雇到明天。”
凤鸾让兰枝给他几百钱:“您现在回去,明天还可以趁生意。这钱,你拿着算跑个半趟吧。”
赶骡子的没话说,他才出城还没有两个时辰,接过这钱不算吃亏。马氏笑着推辞,手在怀里掏呀掏的:“哪里的话,要少夫人给钱。”
钱没有掏出来,赶骡子的把钱接走,马氏下了骡子上到车上,车里不大,四个人坐得满满当当,不过说话倒是热闹。
常在外走路人都知道,路上有人说笑不寂寞。凤鸾先对马氏解释下衣服:“母亲说路上穿旧衣好。”
马氏给凤鸾看自己的包袱,她身上是件旧衣,包袱里是八成新的上衣和裙子,带着老出门的经验劲儿,马氏道:“路上有灰,到地方再换不迟。”
又疑惑郭家的家人怎么不跟,凤鸾也遮盖过去。下午日头比上午浓,马氏取帕子擦微微的汗水,凤鸾道:“喝了,有水喝几口。”
来安正等着这一声,送进两个竹筒来:“干净的泉水,就在不远。”马氏不怀疑,见凤鸾取一个喝,马氏大口喝起来。
水一气喝完,凤鸾还在小口小口地喝着,她在想要是来安弄错了竹筒,那就不太妙。
“有些头晕,这水倒比酒要上头?”马氏说这一句后,晕倒在车里。嘻嘻几声笑声出来,周忠回身作个噤声的神色。
车里没了声音,桂枝一本正经地道:“三奶奶累了要睡,兰枝姐姐,你让出一块儿来,让三奶奶睡得舒服些。”
把郭三奶奶安置好,还给她盖上一件衣服,凤鸾吁一口气,她的额头上也有了汗水。
此时郭朴在房中又气又急又担心,凤鸾又为什么跑走?为最近和汪氏、曹氏都亲近,可也没有慢待凤鸾。
有三个妻子,凤鸾早早就知道。平时她没有争宠的心,只是和汪氏啁啁叽叽,和曹氏还算和气。
只为早上丫头挡她不见自己,就一气又走?郭朴想不通,人要发生一件事,事先多会有征兆,凤鸾这丫头,郭朴恨到自己心里苦,她有话就闷在心里,又生气了不成?
“长平,”他沙哑着嗓子吩咐:“少夫人中午就不在,这家里难道没有人知道!”长平已经打听清楚,只是不敢回,见郭朴问,小心地道:“汪氏少夫人知道少夫人出去,厨房上是汪氏少夫人让人说过,说周氏少夫人中午不在,晚上也不在,明天也不一定在,”
郭朴恼怒地道:“够了!喊汪氏来!”
凤鸾想不到这么仔细,汪氏却是个精细人,她尽力不让别人把凤鸾不在的事早早告诉郭朴。
铺子里现找回汪氏,说公子找,汪氏没喜欢多久,就明白是为凤鸾。来到胸有成竹不慌不慢回话:“妹妹求我半天,我说不敢,让她自己回公子,她说公子睡下不能打扰,又说要是我不放心,陪她一起到家里。我亲自送去,看着她进家门,正说晚上去接她,公子不要怪我,三妹妹是公子心上的人,她任性要出去,我只能依她,不然她不放我走,我也不敢来打扰公子睡。”
郭朴默然,凤鸾还有这样的主意?回到娘家说还愿,对汪氏只说思念母亲。汪氏见他面色阴晴不定,只不说话等着。
有一炷香的时间,郭朴才沉声道:“你去吧。”汪氏一出去,他把临安喊进来:“说还愿,不是车马,就是坐船。家里车轿没动,周家没车轿,只能是雇的,一处一处去问,全城里只有那么多能租的车轿,一个一个问在哪里,晚上不回来的又去哪里,要是单身没家的人,就问他邻居同行!”
临安领命而去,郭朴心如油煎。古代出行不易,女人出门更不容易。他急得不行,又无处排解。别人忧愁时可以走动几步解解烦忧,郭朴只能自己忍着。
没过一盏茶,就要怒喊:“临安!”迅速出现的是长平,不敢看郭朴脸色:“临安还没有回来。”褚敬斋陪着郭朴劝他:“指不定晚上就会回来。”
“你没听到!汪氏都说了明天不一定回,娘家又没有,她又去了哪里!”郭朴冲着褚敬斋发火,他眼都快红了,总觉得凤鸾喊不来,好像一辈子回不来。
这是病人的心情在作祟。
褚敬斋就差跪下来求他:“你这身子,还禁得起生气,天大的气,求大人等少夫人回来再生,现在,您可不能再生气!”
“请母亲回来,”这是郭朴的房中事,他此时没有办法,让人快去请母亲周夫人回来,再祖父也请回来。
两个长辈几乎一起到郭朴房中,郭朴眼中有了泪:“又去了哪里!”郭夫人急急命人:“请亲家奶奶来说话!”
郭朴松一口气,对母亲不无感谢:“是,凤鸾和岳母很亲近。”平时说话时,也会带出来几句。
郭家飞快跑去几个人,顾氏不在家!
顾氏这一次也聪明起来,她知道凤鸾必定快马来回。临安回去后,想着郭家必定来找,顾氏要给凤鸾争取时间,她让丫头留在家里,自己出门找熟人家里坐着喝茶闲话去了。
去找的人来回报,郭朴彻底红了眼睛,咆哮的声音传出去多远:“去找,挖地三尺要找到!”郭老爷子心疼得不行,只骂凤鸾:“找回来狠狠打她给你出气,朴哥你不要生气,”见郭朴还是暴怒,人不能起来,脖子上青筋爆起来多高,郭老爷子忽然伤心:“祖父老了,只有你一个孙子,你再这样乱生气,让祖父怎么办!”
郭夫人也大怒,多派几个人出去:“去周家的邻居家里,亲戚家里,把亲家奶奶带回来!”这已经不是请亲家奶奶,而是带回来。
汪氏是个机灵鬼儿,风向不对她闻得早,也回来在外面帮着打鸡撵狗,一面自责一面挑唆。郭夫人生气地道:“这不怪你,只怪她!”
曹氏听人说家里在生气,不得不回来,听到凤鸾又跑走,她若有所思,也想上一想。眉尖刚动,见二道冷冷的眼光扫过来,是郭夫人。
曹氏忙收起心中乱想,垂头是很恭敬的样子。
郭家开始大乱,直到临安回来。临安一进门,就见门上三、四个人喊他:“公子找你多少次。”临安飞跑进来,见郭夫人正在劝郭朴:“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祖父想想,祖父上了年纪,你不能再气他。再说周家还在,凤鸾是个好的,不是那心里有鬼的人,周家的丫头还在,晚上把亲家奶奶请到家里住上,她还能不要母亲。”
郭朴苦涩地道:“母亲,您是不是又听了谁的话,私下里又骂了她?”郭夫人一愣,生气地道:“你是怪我吗?”
“不敢,”郭朴黯然神伤:“那她为什么又不声不响出去,”他痛苦地说出下面的话:“只怕一去不回。”
临安这个时候来到,回话道:“公子请放心,找到少夫人的下落。”郭朴眼睛一亮:“在哪里!”第二句:“快去接!”
曹氏正为郭夫人说“不是那心里有鬼的人”疑惑,这话是指哪个,见房中这几句迸出来,她不屑地瞅瞅汪氏,这个人心里没有你。
“小的想要走船最快,先去码头上,说今天走的船,没有一只有女眷。”临安飞快地道:“再去车马行,问清楚租车马轿子全城一共三百一十一人,有五十个走了长途,年前就不在;还有……。”
郭朴咆哮:“人呢!”临安一口气不停,飞快流利地道:“租的刘三新马车,路上遇到七房三奶奶,说是回家祭祖!”
“去找七房里三爷!”郭夫人不等郭朴说话,先喝一声,外面有人答应有人乱跑,廊下梅香、兰香、菊香和竹香一起神伤,周氏少夫人有点儿什么,家里就鸡飞狗跳。
去年已经鸡飞狗跳过一回。
临安喘口气儿,迎上郭朴恼怒地眼光带笑道:“回公子,小的把遇到少夫人和三***骡夫带回来,公子您要见他?”
“带他到外间,我来问。”郭朴心里的熊熊火气,一下子平熄不少。临安出去,带骡夫在外间门帘子站定,告诉他:“如实的说。”
骡夫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上午出的城,走了没一个时辰,三奶奶被人请到车里,……。”郭有银恰好进来听到后半段,奇怪地道:“三奶奶可不是和少夫人一起出去,她是明天就回来。”
郭朴深吸一口气,给骡夫钱的人是凤鸾。再问穿什么衣服,凤鸾只露出面庞,骡夫道:“小的哪敢乱看奶奶们。”
他还没有看到。
事情到这时已经明了,郭老爷子呵呵笑着轻松气氛:“朴哥你不用愁,明天三奶奶回来就知道了!”
“不!她好好的回什么家祭什么祖!她老家哪里!祖坟在哪里!”郭朴还是不能放心,郭老爷子看媳妇:“亲家奶奶还没有来?”
郭夫人也故作轻松,也觉得这事透着古怪:“周家还在,丫头也在,让人去问丫头,邻居几处,亲戚几处,一一找一遍。”
顾氏跑到一个数月不见的熟人家里坐着,这熟人就是过年也没有互相来往,熟悉程度就这种地步。
直到晚上她回来,只到路口,见火把涌动,几个人一起过来,临安松一口气,还不忘行礼:“亲家奶妈,夫人公子有请。”
手一招,小轿过来。顾氏没有说不,也不容她说不,家门没有进,一路抬到郭家来。郭夫人和郭老爷子一起来见顾氏,两个人还能笑容满面,客气地分宾主坐下,又从容让人送茶上来。
有凤鸾的母亲在,她还能跑到哪里去。
“亲家,凤鸾去了哪里?”郭夫人客气地问,不带半分烟火气。顾氏诧异:“不是去还愿,亲家,她这是还的什么愿?”
郭夫人仔细打量顾氏,顾氏有些慌乱,不敢看郭夫人明亮的眸子,只往外面看:“这天黑还不回来,这孩子去了哪里?”
“是啊,找了一天都没有,”郭夫人这样说,见顾氏没有太担心的神色,反过来劝自己和郭老爷子:“不用急,她自己个儿还能不回来。”
郭老爷子和郭夫人互相看看,郭老爷子道:“我去看看朴哥,天晚了,亲家不在府上,媳妇你陪亲家奶奶用饭。”
进来告诉郭朴:“亲家奶奶一定知道周氏在哪里,女儿不见,她丝毫不慌乱。”郭朴阴森森道:“请母亲留下她在家里,直到找到凤鸾!”
顾氏是个宅门里妇人,郭夫人是个生意场上英豪。当晚留下顾氏,顾氏心里也明白郭家肯定着急,郭家着急她很喜欢,也愿意留下来。
去看郭朴,见到郭朴时,顾氏没有惊慌,凤鸾的好心眼儿多遗传自她。红烛照出顾氏的老实,她真心地劝着郭朴,不是瞎子都可以看出来姑爷很着急。
郭朴只有一句话:“出门有没有带够钱?”这一句话,打动顾氏的心,作为一个中年妇人,她知道这是体贴和关心。
“你不要担心,她是个大人,过几天就该回来。”顾氏这样说,郭朴安心不少,他舔舔嘴唇:“岳母,我很疼她,让她回来,我会好好疼她。”
顾氏满面喜欢:“你只管放心,她肯定回来,她要还愿,只能是为你还愿,还能为哪个!”郭老爷子和郭夫人都放心不少,顾氏回头对他们笑:“我也急呢,这孩子不听话,让你们担心,不过有时候许愿,不到香烧过,是不能说出来。”
古人迷信,也有过这样的事情存在。郭夫人微笑:“是啊,不过这几天里,还请亲家奶奶不要走,住上几天。凤鸾常说想你,亲家不在家,您就在我们这里住上几天。”
顾氏欣然:“好,那我不用开火,要打扰你们。”
她是这种态度,郭夫人反而感激她。虽然还气凤鸾不告而别,不过烧香还愿先不能说,也有可能。
要是凤鸾真的是为郭朴烧香还愿,她反而应该夸奖。
顾氏用过晚饭,又主动来陪郭朴,安他的心,劝他按时用药,说他一定会好。郭朴火烧火燎的心平静下来,对顾氏口称岳母:“以后常来住,免得凤鸾想着。”顾氏恨不能天天见女儿,见这样说,当然满口答应下来。
顾氏没有什么算计,她只是老老实实地按她想的来,反而先为凤鸾安排好郭家的人。
当晚住在客房,郭夫人又来陪,问出周家的祖坟在哪里,顾家的祖坟在哪里。第二天一早城门刚开,临安带着家人快马冲出,他们要先到周家的祖坟上去看,再往顾家的祖坟上去找。
因为顾氏晚上才找到,城门已关出不去。郭朴是官职本城最大,却在本城没有实权。邱大人奉承着他,是为郭家有钱,有不好处置的事情,想让郭朴担上几分,他还没本事让半夜开城门,他不守本城。
凤鸾因此争取到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一大早起来,带上生气的郭三奶奶马氏,大家上车快马而行。
三奶奶嘴噘得可以挂油瓶,兰枝觉得她比孩子还要可笑,偷偷拉着让桂枝看,两个人正在偷笑,三奶奶生气地开口:“少夫人,您回乡祭祖还愿,一定要让我陪着,好,我陪着你,你说的话可不许赖!”
“三奶奶放心,路上要用钱,回去一定给您。耽误您这几天的功夫,肯定要有感谢。”凤鸾扯着她的衣袖娇滴滴:“要是没有您陪着,这一路上我们也不行,再说有您陪着,回去婆婆和公子也放心。三奶奶,遇到您是我的好福气。”
周凤鸾带着自己的家人孤身上路,几天才回怕郭家会有疑心,郭朴可是个疑心病人。遇到的郭三奶奶,成了凤鸾的一个挡箭牌。
三奶奶见她撒娇又说有钱,心软下来一笑,又自觉得周氏少夫人和自己很亲香,是个讨人喜欢的人,她笑道:“还真的是这个话,少夫人出门,没个老成妈妈陪着能行。我呀,看您一片诚心,这一路上我陪了。不过昨天你给我吃的什么,害我到晚上才醒,我醒来一看,城也过了,也回不去,我能不生气说你几句?少夫人你莫怪。”
这是来安带的蒙汗药作怪,凤鸾抵死不承认,故作疑惑地道:“我也奇怪呢,怎么昨天你也睡我也睡,我比您早醒一会儿,”对兰枝道:“这山泉水里有什么?这样古怪!”
周忠在车辕上听到,插话道:“这有什么稀奇,有一年我随老爷出门,深山没水喝,找了半天找到一处,喝下去睡了三天三夜还不知道,后来过路的人把我们弄醒,说那处水不能喝,山上掉药材进去,喝过人就要睡。”
三奶奶将信将疑:“药里倒有这样的,咱们回来可从不那儿喝水。”又揉身子:“这车太快,不怕跑散了架子,我的骨头疼呢。”
“咱们赶路快去快回,三奶奶有劳您陪着几天才回,三爷要怪!”兰枝自己也颠得难过,还要殷勤来给三奶奶捏肩捶背。
马氏哼一声:“这男人呀,全是靠不住的。”说到这里想起来,对凤鸾和气地笑着:“少夫人,您要有两个知心的人一起侍候朴哥才行,这样的人,三奶奶我就有。”
凤鸾忍着三奶奶一路上的罗嗦话,马车快马加鞭没两天到地头。施七嫂住的地方,和汪氏娘家一个城。曹氏娘家和这里相邻,顾家的祖坟就在这两个城之间。
事先和三奶奶说过,到汪氏所在的城里停下买香烛等物,马氏虽然问:“哪里不好烧香,一定这里来烧?”
“梦中见先人,让这里烧才灵验。”凤鸾只用这一句话,就把也迷信的马氏嘴堵上。当晚住店,等明天出城上坟。
晚饭备下一桌热气腾腾的酒菜,凤鸾又思念郭朴。这路上钱花得不屈自己,全是郭朴额外贴补给凤鸾的钱。
郭朴要是知道他多给的钱促成凤鸾这一次离家,一定不会再给。可怜的郭大少手脚比别人大,他在家里还担心凤鸾还愿路上钱不够花。让临安来找,是带足了钱。
马氏见到酒菜来,这一行人她是长辈,知道是请自己的。凤鸾请她上坐,亲手把盏倒酒:“三奶奶,一路辛苦,路上不能好好歇着,今天晚上多吃几杯睡觉去,明天我烧过香,咱们就可以回去。”
古代妇人地位低,马氏不是官眷地位一般,一生之中酒席之中坐首席的地方不太多。今天有凤鸾这个正牌郭家少夫人在,又倒酒布菜,马氏乐得笑容都响亮几声道:“我一定多吃几杯。”
吃到半壶时,马氏薄有酒意,对凤鸾真心实意地道:“三位少夫人我都见过,最守本分的只有您。您不对我说,我也明白,这样跑远路来,只能为朴哥烧香保佑他早好是不是。”
汪氏要强,曹氏是水泼不进的不冷不热,这两个全是有成算的人,周氏凤鸾是和气的。
这是凤鸾编出来的话,对三奶奶说过以后,凤鸾路上打算真的去烧香,请外家的祖先保佑郭朴早早的好。
兰枝重新洗过杯子,马氏又乐得眼睛都没了缝:“我这享受,比县太爷奶奶还要强。”白瓷酒杯里倒上酒,送到三奶奶面前,她一饮而尽。兰枝窃笑,这新洗的酒杯里,有迷药。
酒送迷药,药行更快,这一次来安有经验,放得比前一次少,反正马上就要睡,让三奶奶早些去睡。第二天醒来,还有酒醉可以解释。
马三奶奶强睁着眼睛:“少夫人的好酒,我再吃一杯,”人就睡过去。兰枝、桂枝一起动手把三奶奶扶上床,桂枝看着她。凤鸾换上好衣服,戴上首饰披好斗篷,周忠在前,来安在后,往施七嫂住的地方去。
今夜没有星光,几丝乌云遮住月亮,只有淡淡几丝月光在青石板上。已经是起更,街上行人还有不多,僻静的小巷子里,有狗吠叫上几声。
周忠提着灯笼,兰枝扶着凤鸾,来安弄了一根短棒在手里,好似打手雄纠纠跟在后面。
在一个梨木八成旧的红漆门前,周忠上前叫门:“七嫂,是我。”随着清脆的一声:“来了。”门打开来,一个女子现出身影。她不胖又不瘦,年纪早知道是出了三十,此时月下看上去,细纹全不见,眼波又朦胧。
凤鸾对施七嫂的第一面,这是一个美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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