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郭朴的话,褚敬斋想要落泪。这几天里处处看到人眼泪,褚敬斋就只忍着。郭朴还要说什么,却没了力气。
外面有脚步声,郭夫人带着一些亲戚们过来。这几天里郭夫人对褚敬斋没有苛责也没有言语,她见到褚敬斋在房里,只微微一怔。
这一怔,让褚先生恨不能钻到地缝里,这一怔,表示他出现在这里不合适。
郭夫人一行从他面前走过,没有人理他,也没有人多看他一眼。对着去看郭朴的人,褚先生悄悄地溜走了。
出来真是灰心,只有郭大人的一句话可以鼓舞他。他还想和郭夫人说一说,要继续治病,到底要郭夫人答应才行。
“朴哥,听说你醒了,”郭夫人柔声来看儿子,郭朴对着母亲憔悴的容颜又说了一次:“母亲白养了我。”
凤鸾大恸,郭夫人又一次心碎成无数片。看过郭朴出来,亲戚们在房外就小声道:“后事备办一些吧,冲一冲或许好些。”
失魂落魄的郭夫人木然送她们出去,压根儿看不到一旁候着自己的褚敬斋,哪怕褚敬斋巴巴的盯着郭夫人看,郭夫人眼里根本没有他。
郭夫人离去,褚敬斋也离去,黑暗中闪出曹氏的身影,她一身暗色衣衫,发上全无首饰免得有光泽闪出,一步一步地往二门外去。
过二门的时候,曹氏是正大光明板起脸:“母亲才出去,我有事回她。”就这样出了大门,雪梅在前面闪一个影子出来,曹氏仔细跟在后面。
走过小桥走过黑暗的一条路,来到后院里。有一排旧房子,雪梅走到其中一个窗户下,对曹氏招一招手。
到她走近,雪梅再小声交待:“没有人看管,却有上夜的人。”曹氏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在雪梅的帮助上爬进窗户里。
这房子是旧屋,窗户原本是关着,上面的窗系掉落下来没有被人发现。腊梅被关在这里,等候郭朴发落。
郭朴原想等到京里案子落案,把她同曹氏一起处置。他这一病家里人心全在他身上,没有人管腊梅,只有一个婆子每天来喂腊梅一点儿汤水,免得她死了公子又要人。
翻进窗户的曹氏冷笑,该死的人迟早要去,他的病,反而给了自己机会。触鼻一股子血腥味儿,薰得曹氏差一点儿要吐。
房中不能点灯,却可以借月光看到睡在柴草上的人。这还是人?曹氏倒吸一口冷气。
腊梅成了血人儿,身上的衣衫全被血浸透,又干在衣上。听到低低的呼喊声,分辨出是曹氏的声音,腊梅喃喃道:“少夫人,快走!”
“腊梅,你听到了什么?”曹氏知道腊梅的话是个关键,腊梅停一停,再喃喃道:“五表少爷,在京里告状!”
曹氏如遭雷击,告状?原来往京里的银子是和程育康在打官司。原来公公去京里是这件事!原来公子和婆婆对自己的冷淡是这件事!
“腊梅,五表少爷好吗?”曹氏在这紧要关头,只关心程育康。窗户上被轻敲几下,又有脚步声传来,曹氏避开,见人过去,又来问腊梅。
腊梅清醒不少,她还咬牙活着就是要把消息对曹氏说,再一次喃喃出声:“大理寺,五表少爷在大理寺!”
“少夫人,快出来,”雪梅的声音不顾一切响起。不敢耽搁的曹氏赶快出来,和雪梅避在暗影里,见灯火通明的一行人过来,是本县邱大人来看郭朴。
曹氏带着雪梅回房,雪梅惊奇地发现曹氏面上少了慌乱多了坚毅!夜风沉沉,曹氏斜倚在榻上沉思。
秀丽的面庞上,没有带半分儿烟火气,心里却是里面烈火熊熊,时而如尖刀在扎!
如果好好的没有什么事,如果在郭家的日子是平和的,曹氏再遇到程育康还会继续犹豫。情浓时什么都会答应,离开时又内心交战,自己有丈夫自己已成亲。
五表少爷在大理寺!公公郭有银亲自去京里,家里以后一直往京里送银子!曹氏的心似被千虫万蚁咬,五表弟他一个人,怎么能这些人和这些银子!
成亲那天郭家来多少将军,后来秦王殿下又来和公子密谈!曹氏回想这些,浮现出程育康孤苦伶仃,一个人在京里被一堆人围攻的场面。
肯定是一个人,要是家里知道,在不同意后会有消息报给曹氏。这个傻子!曹氏又爱又心疼的闭上眼睛。
怎么办?曹氏一时间束手无策,眸子呆呆地看一时垂一时,垂下一时又看一时。回忆有如利刃,又一次刺痛她!
公公是什么时候走时!在那以后难怪公子对自己客气许多,房中说故事,夜里喊着自己小名儿玉珍调笑几句。
原来……。曹氏愤怒无比,并在此时深深明白郭朴虽然形如废人,人还是狡猾的。他是要稳住自己!
疑点全有了答案,腊梅被抓被打,是早就被人盯上!而自己,曹氏又痛苦了,还让她去传信听信。
就这么算了,就这么一走了之?曹氏怒到无处怒时,她要反戈一击!
如果这事是真的,那自己白天自如出入铺子,后面也有人盯!虽然这样,曹氏觉得也可以走!那冤家还在京里音信不知,还有腊梅,要救她要去寻自己心爱的人。
怎么办?应该办?更鼓声声催人心,曹氏正在苦思,一个丫头进来:“少夫人还不睡?”骤然的话语把曹氏惊得一哆嗦。
她回过魂见是郭家的丫头,慢慢露出关切:“我想等睡前再去看看公子,看看母亲,不知道邱大人走了没有?”
“走了有一会子,夫人正在公子房中,您要去看,正是时候。”丫头这样说,曹氏慢慢露出笑容:“是啊,随我过去。”
走廊上一步一步过去,闻到郭朴房中的药香气,曹氏冷笑,但愿这个人永远也不好。他好了,还有自己的活路。当然郭家没有直接把自己拉到祠堂,曹氏也明白,他们还没有证据。
有证据的还能等?
丫头们进去传过话,把门帘子打起。曹氏换上悲戚戚,带着急迫样子一步进门,险些撞到门上又站直身子,怯生生又万分悲痛寻找郭夫人的影子。
果然,她是皱起眉头在不悦。这房里没有别人,郭老爷子虽然精神好,可悲伤让他不能再熬。郭夫人身边,只有凤鸾一个人。
“母亲,”曹氏抢到郭夫人膝前大哭不止,郭夫人不明白她这是哪一出,铁青着脸牙缝里迸出话来:“你怎么了!”
儿子病得神智不清,曹氏只怕气不死他?
曹氏哀哀泪流:“自我嫁过来,母亲当我是自己女儿。就是我自己的母亲,也不过如此。母亲,公子病成这样,我……有朝一日他西去,把我也带去吧。”
郭夫人动容,心中惊疑不定。这个人,怎么了!可是有人愿意随儿子而去,郭夫人心底还是被撞了一下。
“我自小在家中兄弟姐妹表亲无数,平时很是热闹不避,原以为嫁过来会孤单。不想汪氏是个能干可以请教,周氏又和气可亲,公子体贴,夜里也有几句知心话,母亲,他病成这样,让我怎么能独活?”曹氏边哭边在心里骂,快死了吧!
这哭声话语全是真诚的,郭夫人面色冷漠渐放下,终于无奈地说了一句:“你不必如此,”曹氏又接下去一通话,她还是痛哭:“腊梅无意中做错,是我没有管教我。母亲和公子气我也应当,一个丫头,随母亲和公子处置。母亲,”她自己觉得火候已到,仰起泪脸来看郭夫人,果然不像刚才的冷淡,曹氏扑到她怀里大哭:“请备下我和公子的后事。”
“我的儿,你不要这样,”郭夫人泪流满面,曹氏解释得一清二楚,家中表亲无数,平时热闹不避。郭夫人在伤痛儿子外的仅余思绪,想一想京中的官司,或许是另有隐情。
这隐情可能不存在,可一天没有找到程育康,一天就不能定曹氏的罪名。
诬陷的案子,诬陷奸情的案子,也不少。曹氏哀哀要随郭朴而去,彻底把郭夫人的心打开。
凤鸾又陪着哭一场,送郭夫人和曹氏出去,回来对着郭朴是人疲倦,却不舍得闭目去睡。
“少夫人,”窗户边又有褚敬斋的声音。凤鸾急忙过去,先伸头看两边的窗户,并没有别人看到。
再问褚敬斋:“先生又要说什么?”褚敬斋瞅着上夜的人走过的空儿过来,还只能急急说话:“请对公子说,我要看看别人开的药方。公子答应我用药,我要看看别人用什么,还有我的药,以后全背着人这里递给你。”
凤鸾犹豫着,褚敬斋只说了一句话:“请问公子。”就弯下身子猫着腰走了。凤鸾从窗前回来,上夜的人从房外走过。
假如换了是汪氏,她肯定不会再用褚敬斋,也不会问郭朴。汪氏自己能决断事情,她会想到郭朴发热这几天,神智上没有思考能力。
可凤鸾不一样,郭朴是她的丈夫,是出嫁从夫的那一个。从嫁过来,一直是郭朴让她如何,她就如何。
私下里背着郭朴有自己的铺子,是家里受过一次难关,凤鸾要手里有活钱;再者被汪氏刺激出这想法,甚至巴不得邱家铺子是汪氏的,好与她在郭府门外见个真章,证明凤鸾也很能干。
除此之外,凤鸾就全以郭朴为中心。
回来红烛下坐着发呆,曹氏刚才的话句句撞着凤鸾的心。她正在想,郭朴呻吟一声:“凤鸾,”凤鸾急忙扑过来看:“要喝什么,还是要吃?药你已经吃了,对了公子,褚先生要看别的医生开的药方,给不给他看?”
一连串子的话,把才有清醒的郭朴弄得发晕,好不容易理清楚,郭朴道:“给他看。”凤鸾再为难地道:“他说煮药来,让我给你喝。可祖父和母亲……”
“嗯,”郭朴只这样含糊说一句,充满红丝和伤痛的眸子在凤鸾面上一转,凤鸾赶快道:“我没有受人气,这几天再没有受过气。”
郭朴又过了一会儿,才把这句话理解过来,咧开一点儿嘴:“那你有没有给人气受?”凤鸾习惯性的噘嘴:“才没有呢。”说过眸子只直直看着郭朴。
“怎么了?”郭朴说这几句话用这几句话的精力,又浑身疼得似火烧,脑袋疼得似有东西绷着,他努力清醒问凤鸾。
凤鸾低声清晰地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又怕郭朴不明白,又不能红口白牙咒他,凤鸾迎上郭朴的眼光,再道:“不管上天入地,我都陪你。”
少女的语声总有柔弱,可郭朴硬是被这柔弱砸出清醒来。他明白了,弄懂了,定定看着凤鸾的面庞。
烛光打在她面上,虽然近来看护让她疲倦,可唇红齿白,琼脂玉鼻。哭肿的杏眼有红丝,也不减眸子神采。
“水灵灵的花,”郭朴喃喃这样说过,嘶哑着嗓子道:“让你嫁给我,委屈了你。”凤鸾急而又急:“不,难道你要曹氏姐姐不要我?”
郭朴又清醒一下:“曹氏?”凤鸾把话告诉他,委屈万分:“怎么你倒要她?”郭朴休息一会儿,又让凤鸾喂自己几口水,很想一腔柔情给她,又心酸难奈,怎么给得起?
“凤鸾,你还年青,”郭朴酸涩难当,和曹氏生气的心都抛到一旁,盯着这少女青春的面庞,贪婪地再看几眼,郭朴毅然道:“我死了,你走吧,带着你家人走得远远的,此事再也不提,再嫁良人!”
长平在外面,听到里面公子的声音。他大喜跑进来,郭朴吩咐他:“取一千两银票来。”长平问也不问就要去。
“转来,”郭朴又喊住他,对着长平的通红眼睛道:“你也累了。”长平噙泪:“奴才先去取银票。”
取来银票,郭朴命他放下,临安也喊进来,郭朴先对小厮们道:“我只怕过不去,主仆一场难得,趁我年青,把话先交待清楚。”
长平和临安哭得哽咽难言,听郭朴郑重地道:“你们愿意去考功名,家里资助你们去。愿意做生意,家里也资助你们。”
自觉体力难支很久的郭朴命小厮们去,再喊又在哭的凤鸾:“把银票收好,我死了,你走吧。对了,还有卖身契在母亲那里,”
又要请郭夫人,凤鸾止住他:“不必,现在是夜里,不要惊动夫人。”她两三根手指掩在郭朴干裂的嘴唇上,郭朴嗅到衣香,不顾自己头疼,忘情地亲了一下。
凤鸾没有动任由他亲着自己的手指,痴痴的眸子不错眼睛对着郭朴,直到郭朴又昏睡过去。
时而的高烧,时而的昏迷……凤鸾伏在床前入睡,郭朴中间醒来见到这一颗小脑袋睡得呼呼响,心里更加的难受。
叫醒她:“去喊母亲来。”凤鸾幽幽怨怨地,被郭朴命去。
郭夫人晨起正在梳妆,对着镜子发呆的时候,凤鸾从外面过来。最近几天郭夫人总坐下就发呆,怔怔地对凤鸾看过去,才问一句:“公子要什么?”
凤鸾扑通一声跪下来。
她不像曹氏会跪到郭夫人面前去,凤鸾先入为主地认为郭夫人喜欢汪氏。如果汪氏不是汪氏是曹氏,或许凤鸾还会认为郭夫人也亲切。
凤鸾不喜欢汪氏,那喜欢汪氏的郭夫人在她心里也先入为主。幸好有郭朴在,凤鸾不觉得婆婆和自己不亲近有什么。
曹氏昨天的戏提醒了凤鸾,郭朴要是不在,自己可怎么办?
热恋中的人会把父母忘记,凤鸾是过于悲伤,又想到父亲康健,可以照顾母亲。她跪下来,郭夫人只能吓一跳,过度的疲倦让她有气无力,又不像郭朴有事,郭朴有事小厮们肯定来回。
她只问:“什么事?”
“公子要是不在,让我跟了去吧。”凤鸾泪水都哭干,跪下来很是坚毅地道:“汪氏母亲最喜欢,又能帮着家里作生意;曹氏姐姐也能干,都比我强,母亲也喜欢。公子要不在,我愿意跟去。”
虽然郭夫人脑子最近也昏昏,她还是听明白凤鸾的话意,是说自己不喜欢她。她含泪问:“孩子,你何出此言?”
有凤鸾在,郭老爷子和郭夫人省心不少。而且省的是最重要的心,郭朴的吃与药。郭夫人就算再不喜欢凤鸾,亲眼看到凤鸾从早上耐心十足地喂到晚上,也会喜欢她。
何况郭夫人原本就没有不喜欢凤鸾,她只是相对看汪氏期望更大。
“我只能陪公子,不能做什么。我随公子去后,请母亲照顾我的家人。”凤鸾说得还是坚决无比。
郭夫人心如刀绞,可怜她的心这几天被绞了多少次,再也坐不住过去拉起凤鸾的手:“母亲很喜欢你,没有不喜欢你。”
把凤鸾搂在怀里,并拉她起来,郭夫人为她理一理跪下弄乱的衣衫,叹一口气,凤鸾才想起来:“公子要母亲去。”
婆媳来见郭朴,郭朴把两个小厮如何去处的话说过,郭夫人含泪答应。再说凤鸾,郭朴沉沉地道:“母亲把凤鸾的卖身契给她。”
“不,”凤鸾苦苦地过来问他:“你为何不要我?”她内心里的嫉妒终于暴发而出:“曹氏姐姐又好在哪里?”
郭朴吃力地与她争执:“凤鸾,你还年青,你还可以有孩子,还可以另嫁良人!”凤鸾愤然,把郭朴是个病人忘了:“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你是骗我的,是我逼着你成的亲,你喜欢的只有别人!”
郭夫人哭得话都说不出来,这两个人说来说去的全是死,可听在郭夫人耳朵里,让她无比感动。
她感动的,当然是凤鸾的一番情意。
“凤鸾,我很喜欢你,我只喜欢你,”郭朴声音虚弱,却一句不让地和凤鸾争着:“你年青还有很长的路走……。如果我好了,我只陪着你!”
房中争执声一下子没了,凤鸾瞪大眼睛,再看看郭夫人,再来看郭朴,这话能信?
春风吹过树叶声房中可闻,小草细细摇曳时房中可闻,房中,出其的安静!
凤鸾眸子里有不信有泪光有依恋有欲语还休,郭朴慢慢地打起微笑,也是饱含情感。他是想笑又无力笑出,想说些好听话,到了嘴边全化成眸中绕指柔。
在这样的一天里,这样一个奇妙生离死别的环境里,郭朴和凤鸾尝到感情的滋味。
古代制度是男尊女卑,三妻四妾。不代表古代男人在热恋时,在想得到一个姑娘时,他不会说一心一意,咱们海枯石烂也不变心。
过三从四德规矩的女人们中,也有上邪,我欲与君长相知。虽然出自于乐府民歌,也是来自古代环境。
可见每一个人的心中,不管出自于古代制度,还是现代一夫一妻制度下,内心都想的是一人对一人。
凤鸾也这样想。
她嘴唇微动着,眸子有痴痴,就在郭夫人看着他们带泪要笑时,凤鸾扭捏地垂下头,吃吃说一句:“这怎么可能。”
“傻丫头,你过来。”郭朴喊她,这一会儿他头也不疼也不晕,也感觉不出来身上疼痛。郭朴只看凤鸾“到我身边来。”
郭夫人要是平时就回避了,可今天她手中拿着濡湿的帕子,放在面颊上看着他们一动也不动。
凤鸾到了郭朴身边,有些羞涩有些难为情,郭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凤鸾,作为他已经明白凤鸾喜欢自己。
或者他还不敢相信凤鸾是喜欢,至少凤鸾依恋自己。受到这样的依恋,郭朴当然很喜欢。他花钱强娶了三个妻子,自己不放心一定要写卖身契,因为他没有底气,他害怕有朝一日这些人全不要他。
而今,有了一个。至少她,是说了出来。曹氏说的郭朴才不信,只能给他添气。曹氏可以唬一唬郭夫人,却蒙不住郭朴。
郭朴现在的情况,只是没精力过问曹氏。他要先看凤鸾,先对凤鸾说话:“你小呢,还有父母,我去了也是无奈的,”
说到这里精力又不济,停上一停,郭朴再道:“想想你的父母亲。”
凤鸾被提醒,这一次认认真真想想父母亲,她低声道:“我,你要走了,我怎么办?”郭朴道:“我不在,你是自由身。”
“不!”凤鸾固执地这样说,郭朴道:“你也可以为我守着。”凤鸾再摇头,带着固执:“不!你不在,我会被人欺负。”
公子一旦不在,不会有人问自己:“凤鸾,你又受了气?”也没有人对凤鸾回护,在房里哄着她考究红豆生不生北国。
所有的玩意儿,如红木楼梯,自己弄一个别人要说败家。郭朴给做的,就很幸福。笔墨纸砚,自己弄来别人会说不是女人的正经事情,而伴在郭朴身边,字可以认几个,画可以画几笔,说正经有正经会的人告诉,说玩就只玩去,样样都有滋有味。
人为什么需要家,需要感情,人是感情和群居动物。
凤鸾还是娇娇依依,吭吭地道:“我也想父母亲,担心他们以后为我哭,那你就好了吧。不然我一个人在,还有什么意思?”
这句话让郭朴震动,他觉得自己死去对不住祖父对不住父亲对不住母亲外,现在又多了一个凤鸾。
背后,又剧痛起来,旋晕也重新开始。郭朴心里牢牢记住凤鸾的话,凤鸾一个人在,她可怎么办?
郭夫人在此时悄悄地离去,走到外面忽然不怎么伤心了。朴哥,当然会好,也只能会好。是不是,他病成这样都有对他一心的人,郭夫人同时内疚,她明白凤鸾认为自己喜欢别人是怎么回事。
凭心而论,郭夫人是真的最看重汪氏,可她难能可贵的一点,并没有把自己的喜欢强压在儿子身上,她没有要求郭朴必须喜欢哪一个,相反郭朴喜欢的,郭夫人就要喜欢。
这是一位可贵的母亲。
长平跟随上来,在后面回话:“公子还要用褚先生的药?”褚敬斋的行为,小厮们落在眼中。郭夫人心中迷乱,唉,有病乱投医。她认真的问长平:“你认为如何?”
“褚先生在家里有一段时日,他没有害公子的理。要说他医道不行,也不是。”长平躬身道:“以小的来看,只怕是这一次误用了药。”
郭夫人站住:“朴哥都快不行了!”长平还是心平气和地回话,平稳的语声多少安慰了郭夫人的焦虑:“奴才先试药,再给公子试。”
“唉,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他,他再有药,给我来试。”郭夫人这样说,丢下长平出门。她忧心儿子的病,还在出门去料理。
长平回来和临安说过,两个人都心中有数。到了傍晚,见褚敬斋猫腰来到郭朴房外,送上一碗药汁子,凤鸾接过在手,轻声道:“我要先喝。”
“少夫人,这药是我为公子重新配的,赶快给他喝,喝过会好得多。少夫人呀,你要相信我。”褚敬斋急得快要跳。他心一旦放正,知道自己再把郭朴医好,医到原来那起不来却言笑可以的样子也行。
凤鸾不肯!
她一仰脖子,把药汁灌到肚子里。褚敬斋直了眼睛,长平和临安都有嘘唏。他们是按着郭朴的眼色对凤鸾敬重,但问他们自己的内心,也认为周氏少夫人人最好。
长平和临安全是奴才,一步一步到郭朴身边,也见过不少欺负人的人。汪氏太要强,太习惯于玩些花样,让看穿的人总不舒服。
在下面看上面的人,是很容易看得透。有句话叫,瞒上不瞒下,也瞒不了。
“咳咳,这是什么药?”凤鸾被苦得舌头都发了木。褚敬斋苦笑:“得,明天还得去找药,您知道这药多少钱,这药多难寻?”
他拿着空碗沮丧而回,凤鸾在房中赶快寻吃的寻蜜饯。摸一粒梅子在手,又怔忡了,这蜜饯是给郭朴嘴里没味备的,可郭朴很少叫,后来全变成凤鸾一个人的独家零食。
床上的人弱得一阵风可以吹走,可这个人在凤鸾心里很重很重。
临安跟着褚敬斋回去,到他房中问道:“余下的药在哪里?”褚敬斋指指一个小罐子,临安过去打开,见还有半碗药汁,也不用碗,举起罐子嘴对嘴一气喝下去。褚敬斋急了:“你这是何意?”
“这药我也要先试三天,试过才能给公子用。”临安放下罐子,怀里取出一张银票放下:“药不便宜是不是?这个给你!”
转身正要走,褚敬斋在后面跟过来话:“我是说只有一个干净罐子,你嘴对嘴喝过,还怎么给公子?”
再说少夫人也要喝,褚敬斋当然不会刻薄出来这句话。
临安没接话,开门投入黑暗之中去了。褚敬斋关上门,在烛光下坐了好一会儿,品味一下这郭家的人,就明白了郭老爷子、郭夫人、家人们的心思。
郭大人忽然病重,郭老爷子能不对着医生着急?郭夫人也是一样的道理。而这两个小厮,素来有三言两语,今天却很能理解人。
还有少夫人周氏,今天也是自己拿主张,自己要喝掉药。春夜里褚敬斋突然就温暖了,突然就理解别人。
天气暖得很快,不少人身上夹衣换成单衣。汪氏只一件单衣,在铺子里还觉得热,她是气的。
七巧站在她身前,一句不少把汪贵的话学给汪氏听:“大爷说少夫人是脚踩两只船,只认婆家不认娘家。”
“还有什么?”汪氏装着不动声色,在心里权衡娘家婆家哪一个更重。在七巧的话语中,汪氏还在想曹氏。
这个人一直透着怪,前几天看着得罪公子和婆婆,这两天又回去了。曹氏和凤鸾更好,对汪氏也更亲切,对郭夫人亦步亦趋的侍候着,这又怎么了?
五巧从外面慌里慌张进来,面上惶急把汪氏吓了一跳。站在梨花木几前的七巧知趣让开身子,五巧来到汪氏面前,匆忙附到耳畔,急促又快的语声带着湿热气息喷来:“不好了,邱掌柜的说,昨天的客人又订了别人家的东西。”
“哪一家!”汪氏不是大惊,这一次是大怒。银牙咬着喝问:“又是那一家!”五巧苦着脸:“就是他们,凤记!”
凤记!汪氏刻骨铭心印在心上,再把银牙咬得格格作响:“我省出来的客人,难道是便宜他们!”
一次客人被凤记拉走可以说是意外,没隔几天又去一个,汪氏觉得不寻常。她狐疑着在房中走来走去,又问七巧:“你觉得曹氏有什么心事?”
丫头们心领神会,五巧争着道:“弄不好是她!”汪氏怎么也怀疑不到日夜侍候郭朴的凤鸾身上,她把指甲掐进肉里,恨声道:“只能是她!”
想通这一点,别的都可以解释!汪氏重新坐下,招手让两个丫头到身边来,低声道:“还记得她那一天跪了足一夜,母亲不管她,公子就差把她也打了!”
再想越来越对:“只能是她撬家里的客人,被发现了,打她的丫头作个警告!”七巧啧舌头作怪相:“我想去看看腊梅,竹香摆手不让我提也不让看,说,”把嗓音放低,带着神神秘秘道:“打得都认不出来,每天给点儿剩汤水吊着性命,就算不死不活。”
汪氏借机表白一下自己:“要是我,才不会任由你们这样。那曹氏,唉,也不管自己的丫头。”五巧和七巧都不作声,听着汪氏说下去:“可怜跟着她嫁过来,不是她的体面,也是她的人吧。”
家里发生这样的事,内因哪里说得清。汪氏感叹过,心里还疑惑毒打腊梅的事,又把抢客人的事记在曹氏身上,继续痛恨她。
“少夫人,邱掌柜的问您怎么办?”五巧怯生生提醒一句,汪氏没好气,把邱掌柜的也怪上,手中绣牡丹花的帕子一甩,汪氏嫌弃地道:“他这个人看来不中用。”
五巧和七巧心中都一凉,邱掌柜的是少夫人许以重诺礼聘而来,前一阵子还夸得似一朵花,现在就在不中用的人。
再有腊梅的事出来,其实丫头们都震慑到。腊梅有什么错不清楚,不过想来她能犯什么错!丫头们想不到曹氏另有隐情,汪氏这样的人要是另有隐情,她会想许多主意不会嫁过来。
汪氏主仆可以想到有凤鸾这样憨的人,却想不到看上去精明的曹氏是被逼而来,一点儿主意也没有。
愣愣地出了一会儿神,汪氏低声问五巧和七巧:“你们看昨天见的客人,他路儿远在云南,你们看……。”
“这可使不得!”五巧和七巧大惊失色,那个客人是郭家的老客人,直奔着郭家而来,虽然来一次要的不多,郭家也揽这个客人。
汪氏对着窗外绿柳垂垂出神,丫头们不敢惊动她,直直看着汪氏,见她面上变了又变,最后狠一狠心道:“就是他了!”
见丫头们要说话,汪氏摆手:“不必,我作主了!”不然本月没有客人,铺子里一点儿进项也没有。
对五巧道:“去见邱掌柜的,告诉他有这样一位客人住在什么地方,要什么,不过,这一次可不许再丢了。”
汪氏很纳闷:“这凤记怎么会知道有这样的客人?”一般客人来到,先拜郭家的经纪,就是不要郭家的,也会听一听郭家经纪介绍哪些人。
郭家经纪介绍的,只能是郭家的本家。
五巧说不出所以然,只去见邱掌柜的报信。出铺子遇到两个伙计,伙计们见是汪氏少夫人的丫头,赶快招呼:“姑娘出去。”
“嗯。”五巧待答理不答理地回一声,头也不回而去。出门就是街,行人不少略显拥挤。五巧走上没几步,桂枝在后面跟上。
没走两条街就是邱记铺子,这条街背静又不长,桂枝只要在墙角上窥视就行。见五巧和以前一样,在铺子门口点一点头,再转身走,身后跟了一个伙计出来。
桂枝再跟上去,到客栈门口大模大样地进去,小二问她找什么人,桂枝道:“找我家亲戚,说来看我住客栈,却不知道住哪里。”
“小姑娘,找人到柜台上问问掌柜的就知道,不要乱闯。”小二说过,桂枝就要骂他:“这是客栈不许人进吗?全是本城里的人,几时来的这规矩。”
客栈里人不少,小二就由着她自去。桂枝大摇大摆往里进,也不怕遇到五巧。桂枝是本城外的人,遇到熟人还是说找亲戚。
这一次没有被五巧看到,反而在窗户下面听到五巧在房里说话:“您要的什么什么东西……”桂枝得了意,这就不跟着,出来对小二作个怪相,径直来找周忠。
周忠正在铺子里,桂枝从后门进来,笑着叽叽呱呱告诉他:“少夫人只交待我跟着五巧或七巧,再跟着邱家的伙计就行,不过我想,直接跟去见到客人多好。忠伯,这一次我细细对你说全了,他呀,要的是冬天的布呢。”
“知道知道,”周忠笑呵呵:“你真出息了。快回去吧,免得少夫人使唤你。”桂枝想想也是:“公子好了许多,可少夫人还是日夜不能离开,”她轻皱起鼻翼一笑:“忠伯你知道吗?少夫人只要不在公子面前,公子就要让人去喊。”
周忠听到就更喜欢,带着上年纪人的世故和了然道:“这是当然,小夫妻理当亲热。”他心思一闪回到以前,想起自己亡妻在世时,成亲多年都还亲热。
“可是,汪氏少夫人还是不讨人喜欢。”桂枝噘着嘴,周忠呵呵:“没事,回去吧,这样有钱人家房中三两个多得很,昨天我和奶奶在说姑奶奶房里有别人,还算清净。”
桂枝不乐意:“这也算清净?”年纪小的人心思说转就转,桂枝又嘻嘻:“忠伯,知道公子怎么好的吗?那褚先生呀……”
外面日头快近中午,周忠好笑摆手:“你不侍候午饭?小丫头回去吧。”桂枝这才出来,在外面自己对自己把话说完:“那褚先生真能干,大家都不相信他,他就把药私下里煮好,请我家少夫人给公子喂下,咦,少夫人怎么相信他的呢?”
身边有人取笑着:“你在这里说什么相信不相信?”桂枝抬头一看是长平,日头下面的长平骑在高头大马上,笑得很是灿烂。
这里离周家铺子很近,来安来给周忠送什么。长平跟着郭朴眼里认识人不少,被迫把来安这个人也记在心上。他在马上坐得高,一眼见到来安,忙打断桂枝的话,装模作样地问:“你在这里,兰枝在哪里?”
桂枝语塞,兰枝也出来了。家里郭朴面前只要凤鸾,再者要长平或临安。兰枝盯着七巧,桂枝盯着五巧,只要这两个人去哪里,就可以寻到生意。
见长平问,怕他看出来端睨,桂枝故作欢天喜地再说褚敬斋:“那褚先生呀,”几步外,来安见到长平就停下脚步,面上装着不经意对着墙壁站着,人是耳朵支着在听。
长平忍笑,提高声音又打断桂枝的话:“我问你兰枝在哪里,半天不见她,她渴不渴饿不饿,你见到她记得说,我给她放着好点心。”
桂枝愣愣地:“有我的吗?”长平笑着道:“和她一样,喊声好哥哥,就给你。”桂枝一下子转不过来,兰枝喊长平哥哥?
正在发愣,长平冲她一笑:“妹妹,哥哥要办事去,等哥哥回来。”打马沿街而去,只留下身后的桂枝和来安。
来安一个箭步冲过来,有要把桂枝揉碎的意思:“兰枝和他这样亲密?”那吃人的眼光吓到桂枝,她后退一步:“我,我要回去了。”
转身就走,不管身后来安如何。一直到家里,桂枝带着疑问来见凤鸾。郭朴在床上睡着,看上去还是虚弱,不过高热退了下去。
他睁开眼,从铜镜里见到凤鸾和桂枝小声说话,门帘子半卷起落在凤鸾身上肩头。
“凤鸾,”郭朴慢慢喊一声,觉得力气一点一点在流失。他忽然很想涕泪交流,战场上的将军沦落到说一句话就没有力气,让人怎么能不想哭?
凤鸾赶快就过来,微笑看他:“你醒了?”往外面喊:“临安,给公子取吃的来。”窗户外又出现褚敬斋的身影,还带着鬼鬼祟祟,手中一碗滚烫的药汁子送上,再陪上褚先生鲜花一样的笑脸:“少夫人,药好了。”
临安端小饭桌子进来,见到道:“你就不能大方一点儿进来。”褚敬斋绷起嘴唇,以示自己以前被得罪过。
“你这个人真是的,老爷子没有说什么,夫人也没有说什么,”临安这样说过他,放下饭桌子,再接过药碗给凤鸾。
照例凤鸾先喝两口,再给郭朴喝。药汁送来全是滚烫的,这方便凤鸾一小勺一小勺喂给郭朴。喂到最后,也就全成凉的。
凤鸾先喝的全滚烫,她小心地沿着药碗边儿“吸溜”一口,再“吸溜”一口,郭朴笑起来:“你……”
下面的话他说不下去,只能感动的对凤鸾笑着。小小银勺带着药汁到嘴边,再加上凤鸾关切的眼神和一声柔和:“不苦,你喝药了。”
郭朴老实喝下去,舔一舔舌头耍赖地道:“苦,”凤鸾柔声细语哄着他:“你乖了,”郭朴忍无可忍抗议:“这话怎么能对我说。”
眼角见到临安在一边笑,郭朴佯怒与他:“你出去。”临安弯下腰点点,再走出来一个人伏案笑。
窗外绿意浓重,是春天草长莺飞的大好季节。公子的病一好,这春天才是春天。
此时春光明媚在房中,郭朴又带上坏笑,凤鸾满面通红又扭捏上来。郭朴低声道:“不亲我就不喝了,”他绷一绷脸,以示自己这话很重要。
小银勺停在半空中,郭朴笑意盎然看着凤鸾怎么回。凤鸾慢吞吞地道:“你不喝,以后要亲也亲不到。”
说过面泛红霞,迎上郭朴虚弱无力的笑声。
笑了两声后,停一停,喘了一会儿又笑出来一声接着喘。喘息中,郭朴有气无力地道:“你说得对!为了亲凤鸾,要好起来。”
凤鸾很想羞涩,却抿着嘴儿一笑。
从窗外看他们俩个人,一个人睡着,眸子却目不转睛盯着凤鸾;另一个人坐着喂药,面上不时红一下,再红上一下。
等药碗的褚先生扒着窗户看呆住。
隔了一天的晚霞下,郭夫人从外面回来。房中刚坐下,就命人:“喊汪氏来。”伴在她身边的曹氏柔声来劝:“母亲不必生气,或许是不小心。”
“这太不小心了!”郭夫人手搭在黄花梨面五足方几上,手指上带着的红玉戒指微发光泽。她放下手时,红玉戒指与几面碰了一下,显示出她内心的怒气。
雪梅跟曹氏过来,她好奇地往外面看。不多一会儿,见到汪氏春风满面扶着七巧过来,上堂就扬声笑语:“母亲今天回来得早。”
外面天色不过是黄昏,天边或浓或淡的丝丝红霞犹在,好似一卷上好的云裳。机灵如汪氏者,浑身上下处处是关窍。她一面笑语,一面心中嘀咕,难得有一天郭夫人回来,不把自己喊上。
郭夫人也没说让她坐,直截了当地问:“云南的老客去看别的铺子是怎么回事?”汪氏胸有成竹,面上光彩一丝儿也没有走样:“母亲听我说,他说历年都是看我们家的货,今年多看两家。我看他有些大样,就说放他自在一天,明天要去见他。”
“砰!”地一声,郭夫人怒容满面,重重拍在几上。汪氏吓了一跳,七巧也吓了一跳。这两个人的心虚与别人不同,是越心虚越能沉住气的人,面上反而更镇定。
“母亲不要生气,是我怠慢了他,我现在就套车去见他。”汪氏心里很不舒服,不过是个几千两银子的客人,就一点儿也不放松。
郭夫人见她低头认错,收起一半怒容,还有一半在面上,语重心长地道:“你们还小,这点见识没有不怪你。你要知道这一个客人回去,会带来不少远路的客人。”
汪氏心里懊恼,嘴上却道:“是,是,”郭夫人换成笑吟吟,慈爱地看一眼曹氏:“幸好曹氏发现得早,不然,什么凤记就抢走了人。”
又皱眉:“这凤记是哪里出来的!”
震惊压住汪氏的同时,她又疑又惊飞起一眼看曹氏。曹氏不为所动微微一笑,对郭夫人躬身道:“母亲夸奖,这是我应该做的。”
郭夫人微微而笑,曹氏再对汪氏含笑:“姐姐,我回头看了你见过的客人,看到你漏了一个,幸好我说得及时,没有酿成大错。”
“多谢妹妹帮忙,”汪氏转眼就是笑靥如花,过来手扶一扶郭夫人的茶碗还温热,收回手带笑再赔罪:“是我年纪小,弄错事情。”
郭夫人这时候是含笑,右手拉着曹氏,左手拉住汪氏,一左一右宛如亲生地看着她们俩:“你们俩儿互相找补着,这就周全了,我也放心。”
汪氏笑容满面,曹氏满面春风,齐齐娇声道:“是。”
“夫人请换衣服,”梅香送上衣服,郭夫人换过,对两个儿媳妇道:“走,随我去看朴哥。”未到郭朴房中,听到里面笑语声,当然是凤鸾的。
郭夫人开心异常:“看看,凤鸾又在逗朴哥喜欢。”里面传出来郭朴一句话,虽然语声还弱,却字字清晰。
挑起的门帘里大家走进来,郭朴先说一句:“母亲来了。”笑得面庞喜悦的凤鸾回身来行礼,郭夫人心花怒放扶起她,携着凤鸾的手对郭朴喜滋滋:“你们在说什么,让我也笑笑。”
郭朴笑问凤鸾:“你说。”这两个字说得喘而又喘,曹氏心中很喜欢,汪氏皱一皱眉。
郭夫人要和儿子说话,别人先退出来。汪氏回到房中继续皱眉,七巧小心地来问她:“怎么办?夫人发现了。”
又悄声骂曹氏:“她要不是有意,怎么会知道?”
汪氏叹气:“现在还不能说她是有意,她要是有意,不会在这个时候告诉母亲,让母亲发现凤记。这个凤记,怎么只和咱们抢生意。”
“这一定是家里的人,”七巧这样说,弄得汪氏也影影绰绰有疑心。
此时曹氏在房中在咬牙,悄声对雪梅道:“咱们要快些,那个人眼看着要好,动作越快越好。”雪梅回她:“少夫人只管放心,咱们走的时候一定带上腊梅一起。只是我奇怪夫人今天,为什么当着汪氏的面,把您揭出来。”
以雪梅的心思是这样想的:“家里老太爷管人叫一个狠,哪一个家人不好,只管直接回他,他发落的时候从不说是哪一个人说的。”
“傻丫头,一个废人要娶三个,你想一想是怎么回事?”曹氏冷笑,笑容阴冷有几分恻人:“郭家就是打这个主意,让我挑汪氏的错,让汪氏不敢怠慢;汪氏再挑的错,我也不敢不尽心。”
雪梅恍然大悟:“那这样,还有人愿意做事情?”曹氏幽幽道:“怎么没有,你看铺子宅子和大门上的宁远将军府第匾额,愿意的人还是很多。”
玉兰树上绽放出雪白的花蕾,白灿灿如一片银绢。曹氏对花思念程育康洒泪,五表弟在京里肯定要吃苦。
他就有再多的银子,以民告官先要吃上板子。还有腊梅人在柴房,一天天离死不远。曹氏把泪水抹干,眸子里坚定无比。
一定要走,要去京里把五表弟安然带走。一个弱女子要怎么才能做到,曹氏不管,她只有一个心思,去到京里救程育康,不仅是她的表弟,还是她心爱的人。
冷静的曹氏下这样的决定很难,出现这样一件事,她反而心里亮堂,知道自己的心思中,一直有自己的五表弟。
主仆紧锣密鼓地准备着离开,不让丫头们发现的收拾细软等物。玉兰花大放的这一天,郭家大门上回来一行车马。
为首的人是郭有银,他面有疲惫却神采奕奕。跳下马车就招呼身后马上下来的人:“滕将军,请请,这就是寒舍。”
滕将军是一个肌肤微黑,中等个头的人,他笑看这“寒舍”。两扇大门都宽阔,门头上有“宁远将军府第”六个大字。
门内一般有影墙,影墙上缠着盛开着的迎春花。在京里见过大人们府第的郭有银解释道:“我们图着有花热闹,比光着要好看。”
滕将军一笑:“果然好看。”主人让客往里面去,来到郭朴房外,见一个年纪极小,容貌丰润的少妇迎出来,廊下行礼:“请。”
“这是哪一位弟妹?”滕为洵忍不住笑,郭朴一娶三个,光看少夫人就要分不清。凤鸾面上一红,郭有银满面笑容:“这是周氏。”
滕为洵笑着进来,门帘子初打,第一眼就看到雕刻精美的大床上,睡着的那个人。这一刻,滕为洵陡然心酸了。
几年前见到的意气风发之人,一下子成了骨头一把。听郭朴虚弱地道:“滕兄,”滕为洵几步走过来,伸出双手小心翼翼握住郭朴的手,泪水迅速弥漫他的眼睛,“吧嗒吧嗒”往下掉,他颤声喊了一声军中人人喊的名字:“郭大少。”
郭朴本来不想哭,见他泪水如断线珍珠一样落下,也泪落了:“兄弟,”饮泣一声,再流泪道:“兄弟我如今是个废人。”
“不!你不要这样说。”滕为洵和郭朴私交不多,是他的兄弟滕思明与郭朴交好。从京里跑这一趟是为着滕思明,这一会儿亲眼见到郭朴的样子,滕为洵大为同情之心。
战场上死不足惜,这样不死不活最熬人。
滕为洵忘了郭朴的伤病,用力摇了摇郭朴的手:“你会好!”郭朴痛呼一声,才把滕为洵提醒。
这样的一幕,看得郭有银又流泪。
回来是要说好事情,不能总在伤心上徘徊。郭有银让滕为洵坐下,对郭朴劈哩啪啦说起来:“京里官司结了,那小畜生你猜躲在哪里,亏他能躲,装成乞丐躲在破庙里。”
说到这里对滕为洵感激地看上一眼,郭朴顺着父亲的眼光看去,心中明白是滕为洵出了不少力。他正感激地看着,郭有银又接下去痛快地道:“把他逮住上了一遍刑就什么都招了,你猜怎么着?”
郭有银咬牙切齿:“和曹氏有奸情!”郭朴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只有一片伤心和难过。再就是当着滕为洵的面,他面上无光面上发烧。
那快涨成猪肝色的面庞,滕为洵很是了然。他掏心掏肺地道:“咱们自己兄弟,没有笑话这一说。”郭朴心中,这才提起对曹氏的一片痛恨。
病人不难堪,一辈子可能不好,也老老面皮过得去。当初娶三个妻子为出气,现在这“气”丢到京里去。他艰难地问道:“卢家怎么说?”
“卢大人后来就没冒头。”滕为洵年纪稍长老成得多,劝解道:“我特地来一回,为兄弟你解决这件事情,再者,我要来劝一劝你,与卢家的事,能解开就解开吧。”
郭朴嘴唇哆嗦个不停,看得滕为洵很不忍心。将心比心再想一想郭朴此时的境况,滕为洵叹气道:“我也莽撞了,你要记恨,就恨着吧。”
“先处置那贱人!”郭朴哆嗦来哆嗦去,最后冒出来这样一句。郭有银回来就心突突只想抓曹氏,得了儿子这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就往外去。
到了外面廊下站定,凤鸾过来见礼,郭有银对她露一露笑脸:“你照顾朴哥辛苦。”平时往来的信中,郭老爷子和郭夫人都要夸一夸凤鸾的相伴。
凤鸾才回一句:“是我应当应分的。”就打一个寒噤。公公的笑脸已经不见,日头底下看上去有几分狰狞,理也不理自己,断喝一声:“请夫人回来,让曹氏回来。”
这个时候,郭老爷子急步进门,见到儿子站在廊下威风凛凛,郭老爷子心中一宽,知道事情已了,哈哈大笑:“儿子,你今天很中我意。”一个性子绵软的人,今天好似要咬人。
没到一刻钟,郭夫人带着曹氏和汪氏一起进来,刚进院门对丈夫投去希冀思念的眼光,郭有银大喝一声:“捆了这个贱人!”
他的手,笔直指着曹氏。曹氏猝不及防被按倒,家人们用的是手指粗的麻绳捆上她,她才急急呼一声:“我有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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