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人迹的原野上,暗夜沉沉。
“刺啦”一个偌大的闪电霹雳而下。
今夜的雨来得似乎有点突然,仿佛像是天君在责怒这周遭的黑暗。黄豆大的暴雨倾盆而下,夹杂着狂风骤雨,风助雨势,雨借风威,隆隆一片仿佛要把这世界吞没。
孤冷的野外,狂风暴雨。
一个中年男子披着斗篷,斜跨着长剑在原野上泥泞前行。
“轰隆!”
一道明亮的紫蛇划破乌云,如同一道厚重的幕布被人徐徐拉开。
男子一步一个脚印,走得颇为沉重。他的斗篷上裂有几道缝隙,平口直滑,那显然是剑气所伤,借着电光隐约可见里面的血肉。
在狂风帮衬下,雨水早已变得毫无忌惮,就像一只只无孔不入的蚂蝗,顺着这几条裂缝汩汩而下,不停地噬咬那已经微微泛白的伤口。
即便这样,这个男子依旧没有停下脚步。他的脚步坚定,从他行走的每一步动作都可以知道,就算是再大十倍的风雨也无法阻挡住他前行的脚步!
原野上除了电闪就是雷鸣,雨点就像一根根鞭子,抽到地上又立刻溅起无数水花。那些在夏夜里原本到处鸣叫的昆虫早已隐藏在草丛底下躲避这倾世大雨。天地间唯一还敢与这狂风暴雨叫板的就只有这一道道划天而过的电蛇,阵阵怒吼,生生龙吟,彷佛随时都有可能破天而去!
“刹!”一道耀眼的红蛇把整个天空和大地照得血亮,它预兆着一个巨大的惊雷即将轰鸣大地。
这时,男子在暴雨中停住了脚步。
雨帘中仿佛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那琴声轻柔绵长,似旷古的幽静又似阳河的温暖。让人觉得只要将自己的身心轻轻扑入,哪怕是仅仅片刻的拥抱,也能够以抛开一切烦恼,扫去身上所有的疲劳。
“轰隆!”
如狂狮怒吼,隆隆的雷声如约而至,震撼着天空,犁裂着大地。
男子顿时心神一震,猛叫道:
“好险!”
一口鲜血猛然扑地。
“咯咯咯……”
轻纱拂旋,飘转在狂躁的空间内,竟能动荡出一股无声的柔媚,清浅的呼吸,随着琴弦的波动而起伏,吐纳着一段灵与幻,梦与景的交织。
一个身材曼妙的的女子衣袖挥卷,端坐在一块白石之上。头顶一个雪白的帷帐,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刚才的琴声正是从她的古琴中发出,时而急迫,时而婉转,一缕一息配合这天地之间唯一的伟力——阵阵的雷鸣声,却能显得异常地优美和谐,动人心魄!
“咚!”
“幽兰1?”男子猛然抬头,目放精光道。
此女子一现,空气中顿时弥漫出一股奇异幽香。只见她臻首颔额,晶眸闪动,玉藕一般的手指轻轻划过唇角,露出妖娆的莞尔。只是,她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琴音中,仿佛与周围的暴雨闪电豪无关系。
抚琴女子轻掩俏唇,幽幽道:“想不到小女子的一曲《幽魂夺命》竟然还是杀不了明问道长老,看来明族的天人合一心法在破解幻术上果然名不虚传。”
声音宛如山间清泉叮咚作响,丝毫不留一点人间痕迹,这番话语中非但没有为刚才的行刺失败感到惋惜,反像是朦朦少女第一次与男子说话一般纤弱动听,略带紧绷之中又显得意外兴奋。
她低身抚琴,脖颈间大片大片雪白的春色立刻就裸露到明问道面前,此等美艳场景若是换一些定力差一点的男子恐怕早已扑上前去拜倒在这妖女的石榴裙下。
明问道身体再次一颤,冷哼一声道:“举手投足之间就拥有如此厉害的媚术,看来你应该就是幽兰四大护法中的“夺命幽琴”墨小环了?如今你的媚术已破,仅凭一把幻魔琴,却是休想将我留下!识趣的,就给我赶紧让开!”
明问道右手往旁边一甩手握背上剑柄,而左手却依然藏在袍内,没有丝毫移动。
女子掩面咯咯笑道,对男子的话丝毫不以为然:“问道长老早已身中剧毒,恐怕即使小环不出现也绝熬不过这几日,只是小环内心一直好奇,有谁能在身中天下绝毒榜排名第十——络毒的情况下还能从我幽兰组织的重重包围中杀出来?这样的男子,小环说什么也要见上一见!”
明问道闻言闭眼深深吸入一口湿气,正如墨小环所说,他体内所中的络毒正在疯狂地破坏他的经脉,只需再几天的功夫,他体内的经脉估计就会被破坏殆尽,接着就是全身灵力尽失,寿元耗尽而亡。回想当初,只恨自己当时看走了眼,误中奸人诡计,才中了这等难缠的剧毒,不然如今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番地步。
墨小环看到明问道不再说话,以为自己的媚术已经开始起作用,乘热赶道:“只要问道长老把怀中的婴儿交给我,我们幽兰组织便不会再为难长老,非但不会苦苦相逼,反而会将您视为座上贵宾。到时候长老与我便是友非敌,长老还年轻,生的又是如此伟岸,即便让奴家委身于长老,奴家也是毫无怨言的……”
说完做出一个千娇百媚,渴求似火的眼神。
明问道回过神,把思绪从回忆中拉出,哈哈一笑:“仅凭这点区区媚术,也想将我困住!你们幽兰四大护法,已经被我杀了两个,宋庄那狗贼难道就只会做缩头乌龟,尽派他的部下来送死么?”
“呃!”墨小环音气一窒,眼神中飘过一丝凛色,但随即又立马花容绽放。
“咯咯咯……”
墨小环把手按在琴上,道:“我看问道长老莫非是练功练晕了头,你也不看看如今这天下大势。你们大明国刚刚在北方与西戎交过手,损失近十万甲士,现在又要在南方面对楚国的夹攻,如果这个时候再加上我们大奥五国取你海陵郡,试问你们胜算几何?”
墨小环不经意间把手指摆放到琴弦上,十指葱藕仿佛杨柳划过细水一样在琴弦上一阵波荡,接着道:“以我之见,你们长老会的决定是明智的,交出这个婴儿,我们大奥国非但不会为难贵国,反而可以帮助你们说服其余四国,调转枪头来协助你们。这样一来,贵我两国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楚国失势,断不会贸然相攻。只要问道长老交出怀中婴儿,我们立即给出解药。以一个婴儿换取问道长老的性命,天下和平!于公于私,这个交易划算的很!”
明问道闻言,怀中左手终于一紧,随后目光如炬,一对虎目射出金芒一般的光彩,正色道:“我明某一生所求,非一人之平和,我所求者,乃天下百姓之和平。黄元乡失信寡助,诡计多端,自己挑起战端又欲乘势胁迫。族中那些老头子不明就理,我岂会不知?届时他非但不会支持撤奥国兵,反而会隔岸观火,乐得我大明与楚国两败俱伤,他好再从中渔翁得利!这个家伙心术不正,做事从来不择手段。要不然他也不会一面假装和谈,一面又暗地里派出你们幽兰杀手组织来追捕这个婴儿——和谈,只是幌子!唯独有了这个婴儿,他和二公主才有政治资本,才可以继续无忧无虑的把持朝政!我说的可否都对!”
这番话说的正气凛然,决然不似墨小环说出的话,矫揉捏造,气得墨小环脸色一凝,面孔上一阵青一阵白。
停了片刻,她终于恼羞成怒道:“哼!多说无益,既然明问道长老不识时务,不肯交出怀中婴儿,那就休怪我墨小环出手狠毒了!看招!”
墨小环一声暴喝,原本假装拂琴的手瞬时往下一拨,帷帐应声而落,风中吹起一袭异色,宛如一道美丽的波痕击碎雨帘,直朝明问道的左胸狠狠抹去。
墨小环奸笑道:“你有累赘在身,看你如何逃过我的音波功!”说完又十指连弹,十多道音波一声裂帛竟后发先至,如同滚滚浪潮朝明问道铺天盖地而来。
明问道“倏”一抬头,双目如鹰,一道道银亮的波痕倒映在眼眸中。
看他徒手默念咒语,右手飞快地在空中一划,身前的空间忽然多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缝,像是一块油布上被人划拉出一道金色的豁口。
下一息,金光从豁口中狂涌而出,瞬间在明问道身前凝成一个近半圆形的金色屏障。
“轰轰!”十余道音波接连而至,发出一阵雨打篱笆的巨响。
碎裂的音波四处飞射,将四周的雨帘振得粉碎,在明墨两人之间形成一片白茫茫的雨雾。
“还不够么?”
墨小环诡异一笑,脸上杀机乍现。
“风之奥义?风魔舞!”
白雾未散,她倏然坐回岩石,双手在琴上用力一按。古琴顿时青光大盛,颤抖的琴身蒸发掉落下的雨水,发出“嗞嗞”的响声,像是一头野兽又似一条毒蛇,在黑暗中瞠目吐信!
“杀!”
随着墨小环双手离弦,一股澎湃之力从琴身上狂涌而出。
“吼!”
古琴发出一阵奇怪的巨音,像是一只蛮谷野兽临死前发出的最后吼叫。
音波呼啸而至,化作一头吊睛巨虎,一口咬向明问道的那道脆弱的金色屏障。
明问道一身道身凛然,手中神龙剑毫不见怯色。
“一式金龙破万法!破!”
“轰隆!”一声巨响。像是野虎嘶吼,又像是怒龙卷天。
墨小环黛眉一凝,纤纤玉指接连拨弄,十余道青色波痕挟卷雨幕,如同一条上古巨龙,挟风弄雨,自无尽的雨幕下凌厉而击。
明问道气沉式变,虚实挪移之间,水成雾,雾成气,气化剑意,一击!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极招相对,掀起漫天巨浪,两人方面三丈仿佛一下雨化晴空,寂然无声,然又在刹那之间,漫天风雨滂沱而至,犹如一湖的池水,逼停在一瞬兀自倾倒下来。
金色剑锋在风龙的巨额之下剑气碎尽,明问道被迫疾退两步,身体佯装跌倒,一道金色剑光却在手指的引导下蓦然地从他背后一闪而出,伴着夜空闪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墨小环身后十余丈处。
墨小环本以为自己建功,幻魔琴一摆,正欲做出第二波攻击,怎想却忽觉脑后一凉,哪里料到明问道的飞剑来的如此之快。
金光及发,墨小环不假思索,单手抚琴,身体一转只能毫无风范地从石台上滚落下来,不仅失了刚出场时那种的灵空之气,还弄得身上一团污泥。
墨小环虽然杀人无情,但终究还是花样少女,如今被明问道弄得如此不堪,自是气得胸中大怒,遥指骂道:“竟敢让本姑娘如此出丑!看我如何将你穿尸万洞,方解我心头之恨!”
说完墨女把自己手中古琴往外一抛,顺势解下头颈处的束发丝带,扭头一甩,顿时三千青丝如瀑布般散开,迎风就涨,三千青丝化作一道密密麻麻的漫天长瀑笔直地射向明问道。
面对此景,明问道仿佛心中早有定算,只见他口中一声长啸,迎面将宝剑抓回手中,身体趁势踏前一步,抓住剑柄在空中划出一个金黄的圆圈,赫如一面光滑的镜子。镜子中央现出一颗金色的珠子。
“定!”明问道舌绽春雷,掩过滚滚而来的电蛇。
金珠之上,顿时佛光大盛,无数“卐”万字佛文冲天而起,迎着这漫天白发,逆流而上。
刹那间,墨小环只觉得自己的三千长发像被一只只无形的手牢牢摄住,一道劲力从长发上随之而来。墨小环喉咙中一甜,双手立即结印,死死将这股力量抵住。
“想不到一个掉落到凝丹境的修士竟然还有这般实力!”
“噗!”只是片刻之后墨小环就再也忍不住的喷出一口鲜血。
明问道看也不看,右手轻弹剑身。那宝剑一声嗡鸣,剑光快如飞鱼,瞬间将三千青丝寸寸击断,金芒盛极,几乎将她半身都映成了金色。
只三招功夫,这位幽兰护法便被杀得面如苍纸,毫无还手之力。
“哼!该来的终归回来,该人家总是要还的!”
墨小环风雨中放下手,闭上双眼,静静地等待着最后时刻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