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邑大将黎仲太率领林邑兵马,围攻卢容海滩,弓弩手列队,放箭突袭,马步军两翼列队,围堵逃脱晋兵。乱箭纷飞,似雨而落,众人大惊。晋兵带着辎重身陷淤泥,步履蹒跚,寸步难行,成了箭弩之下的待宰羔羊。
都护滕畯骑马原地打了几个转,也慌不择路。滕畯传令道:“速速迎战,不可坐以待毙。”
这时有小校喊道:“海边还有船只漂泊,都护速登船。”
滕畯定睛一看,只见远处海面,当初参军孙绰坚持要停远岸的五条大船,因为停泊远端,还在波浪中荡漾,滕畯顿时大喜,“浪中有船,快去拨船。”
滕畯催马向海中冲去,其余将士也紧随不舍,眼看海在近前,可是这退潮海滩,淤泥遍布,马蹄深陷,步步难行。
众将士身陷泥泞,拔腿迈步,难以前行。身后林邑兵蜂拥追来,黎仲太一看晋兵泥潭挣扎,行进困顿,大喜不已,高声喝道:“晋人插翅难逃,传令下去,乱箭射之!”
林邑兵纷纷拔箭上弓,又是一通乱箭,飞天而过,如雨而下,在泥泞中蹒跚前行的晋兵,接连中箭,死伤成片。
滕畯自己虽有战马,撤退在前,见淤泥深厚,索性弃马,拔腿强行。人逢绝路,大队人马也只得弃之不管,拼命登船。一番挣脱,滕畯只带几百人、十余条船,脱离岸边,海滩之上,乱箭如丛,横尸遍布,血染泥浆,晋军惨败而归。
卢容之战,晋军大败,滕畯自己也未得幸免,身负重伤。只得乘船先往就近的九真郡。滕畯被抬到太守府上,太守灌邃一看,心中惊骇万分。
等医官敷药包扎,军师孙绰、副将夏侯澄均在左右,灌邃问道:“都护出航之事,还且顺利,为何撤兵之时,一败涂地?”
“唉......”滕畯叹道:“悔不该起潮之时登陆,退兵之时,正赶落潮,船只搁浅,卢容海滩,淤泥成片,将士淤泥之中,步履蹒跚,皆被射杀。”
“那战船呢?”
“搁浅的战船,全被蛮兵付之一炬......”
灌邃道:“本官即刻请旨朝廷,再拨饷银,以九真之木,打造战船,招募壮士,择期再战。”
“损兵折将,战船被焚,滕某何颜再回京师,又有何颜再见天子?”
孙绰劝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都护好好歇息,我等去看看其他伤病将士,先行告退。”
孙绰、灌邃、夏侯澄起身离去,看望其他伤兵,屋中顿时清静许多。
滕畯满怀绝望,忧愤万分,自语道:“古人云:败军之将,不可言勇;亡国之臣,不可图存。兵败至此,唯有以死谢恩。”言罢,滕畯强撑身子,拔出挂在一旁的腰刀,自杀而亡。真可谓:
远行林邑复南关,跨海遥途绕横山。白骨森森抛苦冢,恶浪荡荡掩泥湾。
从来登陆绝非易,自古淤泥更作艰。西捲象林秦汉有,汉师何日退强蛮?
清早宫廷,明快清净,几声扫帚拂地,在廊下回荡,只见两个匆忙的身影,直奔御书阁内。
褚太后听政,每日上朝,都要正对着铜镜,整理朝服,准备上朝,丞相司马昱、侍中庾希急匆匆来到御书阁。褚蒜子一看,疑问道:“二位卿家,不在殿外等候,为何急匆匆先入宫了?”
司马昱道:“太后,大事不好,西南败报。”
“败报?”
庾希道:“启奏太后,讨伐林邑的大军,未能收复日南,反被击溃,如今退守九真郡。”
“讨伐林邑,水陆并进,怎能反遭败绩?”
司马昱道:“微臣听说,岭南舟师,在海滩搁浅,将士阵亡,战船被焚,岭南水师全军覆没。”
“滕畯呢?缉拿滕畯回京,哀家要当面质问!”
“滕畯自知罪重,已拔剑自刎,在九真自尽。”庾希道。
褚蒜子沉寂少时,长出一口气,起身走到外屋,司马昱、庾希跟在身后。褚蒜子道:“收复日南郡不成,反到折戟损兵,以二位卿家之见,日南之战,该如何是好?”
司马昱道:“南征前功尽弃,此事暂且搁置为宜。”
庾希道:“南征林邑,万里之遥,古人云‘远交近攻’,日南郡本是烟瘴之地,蛮荒之滨,不要也罢。”
“普天下下,谁言弃之,皆无过失;唯独哀家不能言弃。自秦汉之时,日南便是王土,岂能舍弃?更不能丢在哀家手上。”
“可岭南舟师,船只毁弃,大败而回......”
褚蒜子道:“日南一时不能收复,但来日方长,将滕畯灵牌,摆放宫中,哀家焚香祭拜。”
司马昱道:“古往今来,宫里从无摆放臣子灵牌之理,太后此举,只恐不妥。”
“日南一日不收,哀家一日不弃,几时收复日南,几时再撤滕畯灵位,日南郡乃大晋疆土,永不可言弃。”褚蒜子道。一看褚蒜子收复日南郡,心如磐石,司马昱、庾希只得领命,安排人制作滕畯灵牌,供褚太后祭祀。这才有:
故土天涯一舍难,蛮邦立国北邦寒。九州分裂久留意,孤志欲平长抒叹。
淡看兵戈连月起,总闻百姓少颜欢。评夸壮志多男子,不晓忧心在凤銮。
东晋南征林邑,兵败折戟。北方的后赵内乱愈演愈烈,赵国大将冉闵称帝,大司空李农倒戈支持冉魏,后赵灭亡。冉魏仅仅一年多的时间,便被前燕灭亡。前燕、前秦先后崛起,前秦在函谷关以西,前燕据虎牢关以东,分据东西。
中原杀伐,接连战乱,赵国残余势力,渐渐衰退,后赵没落贵族,只得向南逃生。
已经逃到淮河以北的便是汝阴王石琨,远望淮河南岸,虽有些荒芜,但是远远可见袅袅炊烟,竟是平安人家。让石琨心声几分羡慕之情。
副将姚襄说道:“汝阴王,过了淮水,便是大晋,宜尽早投奔,我等已无处可去。”
石琨道:“没想到我大赵天下,却落到这般绝路。”
姚襄道:“末将以为,不如暂且降晋,日后再图良策。”
“我乃羯王石周偈朱曾孙,石周氏的高贵血统,岂能投降汉人羔子?”
“可眼下,苻健在关西自立秦王,慕容俊在冀州自称燕帝,两家定鼎,分割中原,北方已无我赵国立锥之地。鲜卑部、氐部皆是好杀之辈,对羯人恩怨颇深,何况王驾是羯王皇室,岂能容留?”
“那降了汉人,就能饶我不死?”
姚襄道:“听说汉人有令,缴械不杀,优待俘虏,汉人好佛,善发慈悲,只要王驾肯屈膝,何愁不能重整旗鼓,卷土重来?”
“嗯.....”
姚襄又劝道:“王驾久读汉人书,应知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只要取悦晋国,依旧高官得做,骏马任骑。”
石琨听了,点点头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遣使,向晋国试探,看看可否收留。”
姚襄道:“王驾放心,我命二弟姚苌护卫王驾,末将先行渡淮,投诚晋国。”
“好,即刻南下。”石琨道。姚襄带着若干侍卫,南渡淮河,出使晋国......
来到京师建康,早朝之上,作为后赵使者,传旨召见。姚襄大步流星,登殿拜见,文武百官看他是瞠目结舌。姚襄,字景国,陇西人氏,羌部大将,身长八尺五寸,长得威武高大,相貌堂堂,浓眉高挑,二目深壑,鼻正口方,棱角分明,短髯如刺,天生一股英雄气。
褚蒜子定睛一看,心中叫绝,五胡之中,果然奇才辈出,姚襄双膝跪倒,手捂胸口,拜谒道:“赵国使者姚襄,拜见大晋天子,太后娘娘。”
褚蒜子问道:“使者姚襄,听说你与令弟姚苌扶保汝阴王,有归顺之心?”
“正是,汝阴王石琨早有意归顺,只是羯人与汉人,素有旧怨,先主石虎,滥施暴政,使得积怨更深。所以不敢冒然南渡......”
“使者已言,诸位卿家有何高见,但讲无妨?”褚蒜子道。
只见侍中庾希奏道:“臣启太后,当年天下三分,先帝司马炎,一统三国,包容五胡,迁居中原,可是胡人作乱,攻陷二京,才有迁都建康之事。汉胡之仇,不共戴天,不可收纳呀。”
又见大臣殷浩奏道:“侍中所言极是,太后慎重,胡人已乱中原,若是让石琨南迁,有朝一日,再乱江南,如之奈何?”
接连反对,让跪在殿前的姚襄,顿时额角冒汗,心中顾虑起来。其他大臣也想参劾一本,被丞相司马昱伸手拦住,只见司马昱奏道:“微臣以为,可邀汝阴王归顺朝廷,为大晋效力。”
众人皆惊,褚蒜子问:“卿家主张受降,倒是说说缘由。”
司马昱道:“太后收复西蜀,成汉王李势,乃氐人族裔,太后融五胡,改封为侯,俱为一家,通婚易俗,永不相欺。如今北伐,众人所盼,若得石琨、姚襄等人相助,以胡治胡,效力朝廷,岂不正当其时,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以胡治胡?”
“正是此意,请太后圣断。”司马昱道。
褚蒜子道:“古往今来,或是交战、或是和亲,哀家还从未听说过以胡治胡的道理。”
跪在殿下的姚襄右手捂心,虔诚说道:“我等虽是胡人,深知胡俗,愿为大晋太后,平定北方各部,早定中原。”
看着姚襄虔诚的样子,褚蒜子微微点头,只见侍中庾希说道:“使者说的好听,信口开河,谁又敢信?胡人桀骜不驯,蛮化未开,不知礼数,朝廷怎能镇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