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户关西百姓,迁移江南,老弱妇孺何其不易,百姓走的缓慢,立马高坡上的桓温远望队伍,心中倍感焦虑。久久张望,跟在身侧的四弟桓秘凑到近前,说道:“头一日行军,日行三十里,第二日便日行二十里,越走越慢,倘若秦兵来追,何以脱身?”
桓温道:“东汉末年,刘备携民渡江,败的不堪回首,但却博得天下人心,四海仰望。今日携民南去,莫说三千户百姓,就是三千户尸骸,我也带回江南,收人心而得江山。”
桓秘道:“兄长果然深谋远虑,用意深远。”
看着绵延不绝的迁徙百姓,桓温眉团紧凑,丝毫没有轻松之意。一阵马蹄声传来,只见一个快马校尉飞奔而来,校尉飞身下马,作揖来报:“启禀大都督,秦太子苻苌率兵来追。”
“说曹操,曹操到,”桓温令道:“速命桓云、邓遐二将,断后退敌!”
“得令!”
桓云、邓遐点齐本部人马,二将出战,直扑后队,等赶到队尾,等了半个时辰,方见前秦太子苻苌率兵追来。
先遇追兵的便是二弟桓云,桓云策马在前,见苻苌大队人马,桓云话不多说,挥兵便上。太子苻苌先前中了五弟桓冲一箭,痛恨在心,报仇心切,一见“桓”字大旗,恨不得斩尽杀绝,一雪前耻。
遭遇桓云,苻苌一马当先,奋勇杀出,秦军人心大震,蜂拥而上,追击秦军与断后晋军,短兵相接,乱战一团。苻苌伤势初愈,勇猛异常,大战桓云,毫不逊色,难分胜负。
追击上来的秦兵越来越多,而桓云麾下不过三千余众,更加寡不敌众。
晋军原本已是撤兵,将士们都巴不得尽早还乡,更是无心恋战,眼看追兵增多,纷纷逃窜。桓云自知双拳难敌四手,恶虎难挡群狼,也不敢恋战,策马逃走。
苻苌大败桓云,心中大喜,高声喝道:“桓贼已败,报仇雪恨,全在此时!随我来!”
桓云败退不远,只见大将邓遐赶至,桓云此时已是失魂落魄,一见邓遐赶至,桓云大喊道:“秦兵势大,不可挡也!”
邓遐道:“将军速走,此处山谷,路径狭窄,我定要会会苻苌,一决高下!”
桓云落荒而走,邓遐堵在山口麾下不过千人,邓遐道:“众将士听令,分做数队,埋伏两侧山林,待我与苻苌交战之时,点燃山林,威吓秦兵。”
麾下将士分散山林之中,各自埋伏,邓遐独自一人,催马立于谷口,等候追兵。
少时过去,只见秦军大队追兵,纷纷赶至,为首之人正是太子苻苌,苻苌远远望去,只见仅有邓遐一人。苻苌道:“逃兵四散,仅此一人,谁可战他?”
副将雷逊道:“单枪匹马,不足挂齿,待我战他!”
雷逊挥舞掌中虎头矛,催马杀出,大将邓遐策马迎战,二人交手,不过两个回合,雷逊便被一槊挑落马下,命丧疆场。
苻苌一看勃然大怒,高声喝道:“邓遐贼子,休得猖狂,苻苌来也!”
邓遐一听苻苌大名,久有耳闻,眼前一亮,心中暗想若能诛杀太子,凭己之力,足以致胜追兵。邓遐策马扬槊,飞奔而出,直取苻苌。二人交战两个回合,二马错蹬之后,苻苌正欲调转马头再战,忽然本阵有人喊道:“太子不可恋战,山谷有埋伏。”
原来那一千伏兵,在山坡点火造势,烟火漫天,威吓秦兵。苻苌往山间一看,果有火光,正在犹豫片刻,背对苻苌的邓遐摘弓搭箭,躺倒马背,只听“嗖”的一箭,正中苻苌哽嗓咽喉。
苻苌欲喊无声,只见脖颈之处,渐出血光,应声倒地。邓遐见一箭封喉,射死苻苌,哈哈大笑。
太子射死,山有伏兵,秦兵大惊失色,无人敢上,抢回太子尸首,慌忙退走。邓遐一战立威名,真可谓:
山谷雄烟草木怆,诈如兵伏卷苍黄。武关有曲此当颂,秦岭长歌曾几扬?
单槊迎锋邓遐勇,孤身断后射苻苌。三千汉户南归去,唯有天王气肺肠。
太子苻苌中箭阵亡,噩耗传来,死气沉沉的秦军大营,传出几声哀嚎。天王苻健旧疾未愈,又逢新伤,太子之死,如遇晴天霹雳,灭顶之灾,病得难以自保。
到是让桓温人马带着数万百姓,走之大吉,天王苻健郁郁寡欢,久久不愈,尚在华年,便已近弥留。
日复一日,不见好转,耽误时日,军师吕婆楼快步来到天王寝殿,侍奉在宝殿之内的,唯有淮南王苻生一人,苻生轻唤道:“启禀天王,侍中大人到了。”
“快.....快请。”
吕婆楼走到病榻前,作揖道:“微臣吕婆楼拜见天王。”
苻健道:“军师回来的正好,快快免礼赐坐,孤王有一事相托。”
旁边太监搬过一个胡凳,吕婆楼谢恩坐下,天王苻健顿时泪流而下,悲怆说道:“孤王悔不听军师之劝,连战连败,险丢长安,又失王弟苻雄、太子苻苌,忧愤成疾,遗恨千载。”
“天王心怀日月,万乘之尊,不可如此悲伤,保重龙体呀。”
“孤王自知,死到临头,大限将至...唯有一事相托,万望记下。”
吕婆楼道:“有何嘱托,请天王明示。”
苻健道:“孤王亲定,另选太子,由太师鱼遵、丞相雷弱儿、太傅毛贵、司空王堕、尚书令梁楞、左仆射梁安、右仆射段纯、吏部尚书辛牢,与你一同,九人共同辅政,不知意下如何?”
吕婆楼一听,果然如王猛所说,苻苌没有即位的命,又瞅了一眼站在陪边的苻生,心中一抖机灵,赶忙伏地叩首说道:“微臣不才,孤陋寡闻,如今桓温未退,寸功未立,岂敢冒领辅政之名。”
“军师乃孤王侍中,若不辅政,岂不可惜?”
“微臣万万不敢,待臣立下退敌之功,再议不迟。”
苻健道:“难道军师不愿扶保新君。”
吕婆楼想起王猛之言,料到太子早死,继承天王位的必是淮南王苻生,此人虽然骁勇,但性情暴虐,吕婆楼跪倒叩首:“臣岂敢不保新君,只是辅政大臣,朝之重臣,婆楼年轻,岂敢奢望,还望天王另择人选,婆楼仍需历练。”
一看吕婆楼拒不敢受,自许年轻,不愿高升,苻健也未强求,微微点头:“也罢,若侍中执意不受,孤王且设八大臣辅政,爱卿仍为侍中。”
“谢天王隆恩。”
苻健道:“孤王听说燕帝慕容儁,出兵南下,兵锋直指洛水,大有吞并中原之意,晋燕素来友好,万不可使晋燕联手,否则大秦危矣。”
吕婆楼问道:“那天王之意是?”
“吕爱卿出使晋国,告知晋主,秦国愿联晋抗燕,化干戈为玉帛,免得燕国趁我归天,出兵来犯。”
“微臣谨遵圣旨。”
吕婆楼领得旨意,告退离开,寝殿内仅剩淮南王苻生,苻健抖着手把苻生招呼近前,苻生探过脑袋,说道:“父王还有何吩咐,尽管说来。”
苻健附耳说道:“孤王死后,我儿登基,六夷酋长、辅政大臣,皆有权势,鼎立朝堂,恐难管御,必有不听王令者,日后另择时机,逐个处死,以绝后患。”
“儿臣领旨!”
此战使得前秦元气大伤,退守关西,一时难再争霸中原。东晋永和十一年,前秦皇始五年,公元355年六月,秦天王苻健去世,时年三十九岁,在位四年。其子淮南王苻生继任太子,随后登基。真可谓:
龙腾关内半生狂,壮志未酬遗恨长。
欲使胡刀威半壁,桓温怎奈更雄强。
晋军班师回朝,虽未收复长安,但是几场大战,屡胜秦军,尤壮国威。桓温又从关西迁回汉家百姓三千户,移居江南,使得桓温威名有增无减。
虽然晋国诸多将领因功封赏,但太后褚蒜子每每翻看奏报,总是一声叹息,带着几分遗憾,倚靠在长榻之上,绽露几分不甘之情。
一旁抚琴的质子慕容宇,停下拨琴,跪倒近前,问道:“太后长吁短叹,有何烦闷,不妨说与孩儿。”
“唉,”褚蒜子叹道:“只差一步到长安,本可收复关西,却是前功尽弃,令人惋惜。”
慕容宇道:“太后看得奏疏,都是存了多时的,今日刚奏一本,太后不妨瞧瞧。”
“算了吧,好歹桓温也算有功之臣,胜多败少,还迁回三千户百姓,哀家自会赏他。”
慕容宇道:“这封奏疏不同,乃司马勋所奏,参劾桓温贻误军机。”
“此话当真?”褚蒜子一惊,立马坐了起来。
慕容宇道:“也是那奏疏无意间滑落地上,孩儿才略见其中大意。”
褚蒜子觉得事出蹊跷,便说道:“慕容公子,取那奏疏,读来听听。”
慕容宇在桌案找出押在下面那道奏疏,展开读道:“六月二十二日急奏:征西大将军、临贺县公、大都督桓温,兴师北伐,本当攻克长安,继而平关西,取陇右。但桓温驻足灞水,畏敌不进,涣散军心,贻误战机。养寇自重之嫌,暗藏不臣之心,望太后明察之。”
听罢此奏,褚蒜子犹豫下来,眼中泛起一丝狐疑。慕容宇把奏疏呈到眼前,这道奏疏是布纸所写,褚蒜子接过这张布纸,大致看过,便置于灯烛之上,焚烧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