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前番兵败,损兵折将,荆州兵马大伤元气。都督桓豁连病多日,愈加严重,帐内除了长子桓石虔,次子桓石秀、三子桓石民也赶到身边。浑浑噩噩许久的桓豁,慢慢醒来,见只有三个儿子陪在左右,桓豁孱弱问道:“众将可曾到齐?”
桓石虔道:“父帅...诸位将军皆在帐外,肯否召见。”
“传来见我。”等了少时,桓石虔把众将传入帐内,军师郝隆、大将夏侯澄、桓伊、竺瑶、毛穆之、毛安之等将领、一并入帐,跪倒榻前。
桓豁道:“本督挥师东川,连战数载,不能入蜀,反遭败绩,抱恨此生。”
毛穆之道:“大都督,何必如此挂怀?匡复天下,绝非一日之功,今秦国强势,还请大都督安心养病,不可操之过急。”
夏侯澄道:“成败由天,大都督已心忧成疾,只恐壮志未酬,反害性命,望都督安心养病。”
“两川激战,四载有余,桓豁无才,至负朝廷,遗恨交加,死不足惜。”桓豁吟道。
“大都督保重啊......”郝隆道。
身后众将,跪在地上,连呼保重,桓豁道:“我死之后,大军班师,三军不可戴孝,儿郎不得哭丧,以免秦军得知,趁丧来袭。”
夏侯澄问道:“若秦军来追,又当如何?”
“大军班师,当在渝州江岸登船,沿长江返回,若秦军来追,铜锣峡山险绝地,可设疑营,真真假假,徐徐而退,秦军必不敢追。”
“若秦军识破,再当如何?”
桓豁道:“次子石秀,长相最肖于我,割发为须,可吓追兵。”
“大都督果然神机妙算。”夏侯澄道。话音未落,只见长子桓石虔进帐说道:“父帅,朝廷已命中书令王献之为使,赶来探望。”
“快...快请...”
王献之进入大帐,一见众将跪在榻前,桓豁病入膏肓,王献之快步走到榻前,躬身言道:“太后命下官前来,乃为授大都督开府、持节,以便临机专断,决策军务。”
“太后待臣,恩宠莫及,桓豁知命,难报皇恩......西川未复,岂敢受开府之职,愿尽忠言,望太后允纳。”
“大都督尽管说来,太后叮嘱下官,此行务必言听计从,权宜行事。”
桓豁道:“我儿取奏疏来。”
桓石秀呈上一封奏疏,桓豁道:“秦国日益强盛,大晋难以长治久安,帐下众将,皆为栋梁之才,务必知人善用,奏请朱序任南中郎将、镇守襄阳;桓伊为西中郎将、豫州刺史。夏侯澄为随州太守;毛穆之为益州刺史、监沔中军事......”
话未说完,只见手臂一垂,一命归天,众人赶忙召唤,不醒人世,东晋孝武帝太元二年、377年十月,还未来得及受开府的桓豁,病重离世,时年五十八岁。桓豁一生,外俊内秀,儒雅多姿,文武兼备,忠贞许国,在桓氏出类拔萃,与众不同,东晋朝廷痛失帅才,追赠桓豁为大司空,谥号为敬。后人朱长孝有诗为赞:
家国盛衰成俊良,多依贤帅佑兴亡。兵戎威志传荆蜀,才秀美名存鄂襄。
振武修文承节制,智兼略备守清霜。满腔忠勇书青史,肝胆一生长留香。
依据桓豁生前遗嘱,身死之后,三军不可戴孝,儿郎不得哭丧,大队晋军密不报丧,纷纷拔营,撤出东川,班师回荆州。中书令王献之跟随大队人马,一起撤走,各营将士依照桓豁遗策,在铜锣峡扎下疑营,交替而撤,由长江沿水路返回京师。
撤兵消息,被秦军探马发觉,报于大营。前秦大帅杨安坐在中军宝帐,沉思少时,说道:“前番沱江大败桓豁,听说桓豁病重,此番急于退兵,莫非桓豁已死?”
军师权翼道:“主帅生死大事,但未见晋军发丧披白,想必桓豁未死。”
杨安道:“桓豁善于兵法,多怀计谋,如今退兵,追是不追?”
权翼和众人都不知晋军内部实情,面面相觑,只见降将裴文略道:“桓豁死与不死,已无干系,末将愿率一支精骑,追击退兵。”
杨安道:“桓豁死没死,已是穷途末路,就命裴文略点精骑兵一万,追击晋军,不得有误。”
“得令!”
军师权翼赶忙说道:“且慢!兵法云:穷寇莫追。裴将军追击,且行且探,以免中计。”
“末将明白。”
裴文略点齐一万精骑兵,率兵追赶,马不停蹄,直逼铜锣峡。追兵都是骑兵,也无多少辎重粮草,一路风驰电掣,距离撤退的晋军越来越近,惊动了晋军后队的探马。
晋军探子策马飞奔至渡口,探子作揖言道:“启禀中书令,叛贼裴文略率兵数万,正往铜锣峡而来。”
王献之道:“大都督真是妙算,果不其然,追兵已到。”
桓石虔道:“末将断后,诸位将军,先行撤兵。”
老二桓石秀道:“父帅生前叮咛,命我割发为须,骗那追兵,我与大哥一同断后。”
“好,”王献之道:“就有劳二位将军,速速断后,不可耽搁。”
大哥桓石虔在铜锣峡两山高坡,扎下疑营,二弟桓石秀割取长发,粘成胡须,在山谷险要之处,布下伏兵。
等了半日,裴文略统率追兵,果然到了铜锣峡,准备袭击将要渡江的东晋退兵。走到铜锣峡,一个前哨探马赶来,作揖道:“启禀将军,晋军已至铜锣峡,已在铜锣峡谷口,扎下营盘,不知虚实。”
裴文略道:“桓豁欺我不通兵法,退兵已成定局,分明是假营虚诓。”
副将道:“将军多加小心,还是派人一探究竟。”
“也罢,先派一百人马,前去探查,速来报我。”
裴文略派了一百个兵士探查谷口大营,一番探寻,纷纷回来,为首牙将言道:“启禀将军,晋寨空虚,全为空营。”
“果不其然,”裴文略道:“速速发兵,过山谷追击!”
秦军纷纷入谷,忽然山间两侧,又见晋军大营,副将道:“将军不可妄动,前番扎营是假,山中营帐,想必是真。”
“方才谷口设营,探得是假,谷中扎营,也未必是真。”裴文略道。
“倘若......”左右副将皆是疑虑。
裴文略道:“尔等如此胆怯,走走停停,几时追上晋军,岂不放晋军白白逃走?”
众人这才不敢多言,跟随裴文略进了铜锣峡,未走多远,忽然一阵铜锣惊响,只见山峡之上伏兵突现,众人大吃一惊。
裴文略勒住战马,不敢妄动。只见山坡之上,一员武将立马于此,观其相貌,视其铠甲,不是别人,分明是晋军大都督桓豁。殊不知此时设伏的正是桓豁次子桓石秀,桓石秀喊道:“裴文略!你这投敌贼子,认得我否?”
“啊?”裴文略惊讶万分,对左右喊道:“桓豁奸计,诱我入谷,快快退兵。”
秦军赶忙调转马头,撤出山谷,桓石秀见裴文略中计,自己手下也不过千余人,便传令撤兵,赶赴长江渡口。裴文略撤出不远,见后队未乱,心中疑惑,觉得有诈,便又调转马头,问后队兵士:“那桓豁可曾追击?”
后队一个校尉答道:“我等撤走,桓豁亦撤,不过千余人。”
“难道伏兵有诈?”
裴文略暗想桓豁素来多谋,想必又是疑兵之计。裴文略道:“桓豁奸计,在此唬我,传令下去,调转马头,杀回谷中。”
裴文略率兵二度入谷,眼看要出铜锣峡,只见东面谷口,又见一座晋军大营,又有副将劝道:“晋军虚实难辨,将军慎重。”
“桓豁不是断粮,便是另有缘故,不必多虑,随我追击!”
裴文略未曾理睬,正要出谷,忽闻战鼓雷动,只见谷口闪出一队兵马,为首之人正是长子桓石虔。桓石虔大喝道:“裴文略认得我否?”
“啊?”裴文略没想到谷口真有伏兵,回话道:“你这小儿,在此欺我,随我迎战。”
正要杀出,只见两侧谷口,草垛火球,从两边滚下,熊熊烈火,挡住去路,裴文略道:“不好,真有伏兵,快随我撤。”
等到再度退出铜锣峡,天色已晚,裴文略犹豫再三不敢入谷,对左右副将言道:“桓家父子,诡计多端,还需再派探马,一看虚实。”
又派百余骑兵,入谷探看,等到将至子夜,探马纷纷返回,唯有一个校尉言道:“启禀将军,晋军撤兵是真,正在峡东渡口登船。”
裴文略道:“传令下去,所有兵士排成一字长蛇阵,轻声入谷,再入铜锣峡。”
三度入谷,慎之又慎,好歹未遇伏兵,等追到峡西渡口,晋军最后一条渡船已经离开岸边。
船尾站的正是桓石虔、桓石秀兄弟二人,桓石虔道:“家父返京,多谢裴将军再三相送,后会有期!”
一旁的桓石秀撕下嘴上粘的头发,也作揖道:“晚辈不才,假髯相欺,还望见谅!”
兄弟二人仰面大笑,裴文略坐在马上,一捶膝盖,口中哀叹:“唉.......桓氏二子,如此多诈,我尚不及,若胜桓豁,非我所能啊。”
由于主帅桓豁病故,数万晋军撤出东川,回师荆州,中书令王献之也带着桓豁生前遗奏,返回京师。幸有桓石虔、桓石秀二子机警,反复用计,诓骗追兵,得以顺利脱身。后有宋代诗人徐钧做绝句《桓豁》一首为赞:
以石名儿合谶言,奇机端可破苻坚。
信乎有志终成事,逐将诛丕岂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