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西院。

    先前因允荷疯癫而被破扰杂纷的院落正由丫鬟婆子清扫干净,正值六月的花卉异草被折的处处皆是,墨汁倾倒,十几丈的宣纸白练般扯得七零八碎。连着收了几个时辰,这会儿才眼渐宽整些……凝萱虽掌家,然其先前也应着卫老爷的约定,夫人小姐的日常侍奉上,没有亏待半丝半毫。

    “真是奇观,这病忽然就好了!”

    “我还说呢,二小姐这癫症本就来得蹊跷……”

    手握扫帚的婆子直了直腰,几人不由低谈道,自凝萱掌家,踏足这方别院的人,可是越来越少,耳提面命也不如从前,毕竟卫府易主,然如今,许情况又要有变。

    几人正说着,只听平静的内屋传来声惊唤,又连几声桌椅碰撞,茶盏倾倒的碎裂声,便有一鬓发疯癫之人推门闯了出来,其后是极力拉扯不得的贴身丫鬟。

    “小姐,小姐,别这样!”

    “你们别动!”

    丫鬟面出惊状,方才紧抓允荷的手被其腕上那把利刀吓住,紧贴允荷的身体赶忙退出几步。前夜折腾半晌,吃药一睡三两天,没想到方才惊起,居拔刀便要往外冲。

    “快去通知老爷夫人!”

    丫鬟冲身后躲闪之人说了句,眼睛却紧紧盯着允荷,许是疯癫之状复发,安抚道。

    “小姐,你与我进屋,好好歇着!”

    刀尖对准丫鬟,允荷瞧了院中满脸惊恐的丫鬟婆子一眼,更是伸出几分,质问道。

    “卫凝萱呢,她在哪儿?”

    众人面面相觑,三位小姐皆非一母所生,其中允荷与凝萱更加不对付,她们多多少少是知晓的,然没想到,都这时辰,允荷还是执着如此。

    “三……三小姐……许在……”

    送饭的婆子指了指,她常日在厨房做事,自然对卫府方位了如指掌,只是……

    允荷一身白衣,面色如纸,其手中利刀威胁重重,在场之人更是无一人敢上前阻拦。正是其抬脚慌走,院门被紧着赶来的卫老爷与卫夫人推开。

    “小荷,我的小荷!”

    允荷一见到卫夫人,趔趄颠簸的脚步放慢,警惕也放轻了些,抓住母亲的手道。

    “娘,那贱人呢?”

    “小荷——”

    “她在哪儿?娘你赶紧告诉我!”

    卫夫人看向自家女儿神情恍惚,飘忽不定的脸,心上如同剜肉般,恨不得自己能去将凝萱碎尸万段,然如今,还有更要紧的事。

    “小荷,听娘的话,好好养伤,待你好了,咱们再找那杂种算账!”

    一旁跟来的卫老爷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允荷闻言,却不买账。

    “娘你别骗我了,她可就要上京了,那地方,她怎还舍得回来?”

    允荷讽笑,喃喃道。她如今是什么都没了,可凝萱,觉不能比自己好过多少。

    “小荷,你先回去!”

    卫老爷开口,三个女儿中,唯有允荷被他宠溺最深,可没成想,她却养成了这争强好胜的个性。话说到半截,被允荷怒声打断。

    “你是不是爹爹!”

    卫老爷被吓了一跳,只听允荷接着问道。

    “你若是我爹爹,怎能把整个卫府交给她呢?她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庶出,有什么资格掌管卫府,如今的我,才真真是整个垠城,整个布行的笑话吧……”

    即便没了章徊,没了关锦,然整个卫府,名正言顺也应该落在自己头上,然一场疯病,她却鹊巢鸠占,将自己的东西占了个一干二净。

    “我不能放过她,决不能!”

    允荷咬牙,自她醒来后,这等想法在其脑海中演变重复过无数次,与其做个惹人玩笑的茶后余谈,不如同归于尽,她卫凝萱,何故有这能耐爬到自己头上。

    说完,掠过卫夫人与卫老爷的劝阻挟制,便要极力冲出去。

    “小荷!”

    “小荷……你听娘说,听娘说呀!”

    卫老爷阻在跟前,丫鬟婆子皆忌惮其手中之刀,没一个敢上前,家丁护院又极少能上内院伺候。允荷见是卫老爷,那缩回的刀尖抻了抻,怒气道。

    “都是你的错,若不是你,也不会有那小贱人,卫府如今也不会变成这样!”

    来势冲冲,允荷瞧了眼日渐落魄的卫府,自自己大婚起,所有的一切皆被她夺走了,一丝不剩。一字一句控诉,说到最后,方才镇定的精神又激动起来。

    最心疼的还是一旁的卫夫人,她起身迎了上去,这孩子是她一手带上,许是自己,将她亲手送入万劫不复之地。

    “小荷,你放下刀,放下刀……小荷……”

    “你们……你们都逼我……”

    允荷嘶吼出声,对二人的阻拦甚为不解,如今自己即便是死,也要凝萱跟着陪葬才行。心上一念,心下一狠,手中力道一紧,全然忘了眼前之境,一刀已直硬硬刺了出去。

    顿时,鲜血横流。那声闷哼如无数次搂她入怀般,倒在了她的胸前,刀柄一松,“咣当”落在了地上。

    “夫人,夫人……”

    “娘,娘!”

    正在此时,方被通知的守院家丁赶了过来,见到的正是这血腥一暮,允荷双臂垂落,血从身体相贴的地方滴落下来,缓缓地,像一条小溪……

    卫府偏院,一方屋外,通体雪白的庞然大狐走来走去,尖利的嘴角顶着个圆球,抛出去再叼回来,这几日灵泽最爱的小玩意儿,也是易寒回来,它少了自由,这般闹来,不会那么无趣。

    “你呀!”

    刚咬住圆球,端着饭盏的凝萱已矮身到跟前,伸手在其毛茸茸的耳朵上轻抚,灵泽也会按季掉毛,尤在这烈日夏季,灵泽玩水,一身厚重瞧着燥热十足。

    “乖呀!好好守着!”

    凝萱笑了笑,推门将灵泽挡在了外面,这是先前那方偏屋,清雅利落,榻上一身黑衣的男子,胸前衣衫解开,正静静合眸躺着,那日去破庙,他以月上毒发为由留在府中,他的确又有先前症状,这次回来,似乎也累得很,一直没能醒来……

    躺着之故,凝萱能很容易看到他额前碎发遮掩的疤,横亘耳际,此时,阳光微拂唇角,温和无害,凝萱怔了半刻,只觉脸色发热时,微亮瞳底黯了下去,将饭菜放下,轻声将门合上,退了出去……

    圆球滚落在脚边,凝萱捡起,一个弧度,灵泽跃身而起,一口咬在了齿龈之间……

    凝萱坐在凉亭之中,还未片刻,便有人通报,说是柳世旌前来拜见,凝萱叫人引进来,烹茶煮泉,她与柳世旌如今也算是上了一条船,总不能躲着不见。

    “这茶好香!”

    柳世旌坐下,看她有些笨拙的手法,也没在意,喝了一口不吝称赞,然又道。

    “不过,与京中南霖相比,还是略淡几分!”

    凝萱也闻到了那股淡淡茶香,然仍是将丫鬟取来已煮好的清水,慢慢饮来,附和道。

    “垠城这等小地,自然不能与南霖相比,柳大人担待!”

    “你不喜欢喝茶?”

    柳世旌挑眉,瞧其饮水乐在其中,司空见惯,平常也是这般。凝萱笑了笑,看了眼柳世旌的杯盏,又收回了目光。

    “凝萱自小饮水,不懂茶的滋味!”

    说罢,用一种释然的口气道。

    “唯有柳大人这般高贵的人,才能饮得起上等好茶!”

    “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贵为卫家家主,自然也品得起天下好酒美茶!”

    凝萱将清水一饮而尽,其实于她而言并无不妥,自小喝不惯的东西她也不愿勉强自己。

    “凝萱出身微贱,再者,积习难改……”

    她说了句,看向柳世旌的眼神浅笑,先前对他多有误会,没想到旧案重提,居也隐藏那许多暗情,想来自己小气。

    “喝酒饮茶仅凭个人喜恶,凝萱相信,像柳大人这般矜贵清雅之人,自然不会在意一杯茶的优劣。”

    凝萱说完,柳世旌探出茶盏,笑道。

    “看来,柳某果真有识人之明。”

    “什么?”

    柳世旌摇了摇头,恰巧灵泽鼓捣着掠过来,看向柳世旌时尾巴翘起,气鼓鼓的模样。上次是夜黑风高,如今这大白天的,柳世旌也只是惊了惊,旋即看向屋中,挑眉道。

    “他在这儿?”

    凝萱点了点头,拍了拍灵泽肉嘟嘟的身体,赶道。

    “自己玩儿去吧。”

    灵泽委屈巴巴地瞧了凝萱一眼,乖乖折腾小球去了。柳世旌正欲开口,凝萱则是先道。

    “柳大人的话,凝萱铭记在心,等……等到了南霖,也请柳大人先为易寒治伤!”

    他肩上旧伤,自初次见他,便一直受扰,不仅对他练剑,若无那食人花勉强支撑,每每上下弦月,他只会生不如死。

    “他还不知你我之事?”

    柳世旌看了眼,略带意味地看向凝萱。后者未被威胁,反倒脱口而出。

    “向笙……姑娘也还不知吧?”

    “你——”

    柳世旌正想赞言她这张嘴,凝萱却已开口打断他,缓缓道。

    “婚姻嫁娶是你我之事,凝萱自己做主,与旁人无关,只要柳大人喜愿,凝萱有何不可……”

    说罢,她看了眼天上明月,比昨日又圆了些。

    “再说,能嫁给柳大人,是天下女子的心愿,是凝萱的福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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