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被生活撕扯得支离破碎的人,如同秋风落叶,而那个人却不止一次地将落叶一片片捡来爱我。
已是深夜,明月高挂。
泊平县,运河码头。
在无比皎洁的月光中,那些水上人家早已经安然入睡了,可是那些从小因为各种原因而被贩卖到花船上的女子却是关关难过关关过,夜夜难熬夜夜熬。
水仙是运河码头上鼎鼎有名的名妓,不仅样貌绝色,吹拉弹唱更是样样精通。
为了一亲芳泽的富商贵胄更是不惜大把大把送银子,却仍然是难的一见。
“水仙姑娘,已经到了开业的时候了,妈妈让我问你,今晚是否有时间?”一名侍女轻轻叩开房门对着正在描眉画鬓的水仙姑娘轻声说道。
“今日有谁?”水仙轻轻打了一个哈欠,好像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
侍女听到这话,连忙从身后的花篮之中挑拣出来四五个名帖。
“咱们这里的土财主周友富。”
“旁边的盐商钱大胆。”
侍女用手翻了翻名单说道:“还有一个是贾师爷。”
“还有....”侍女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水仙用手制止住了:“别念了,你去将他们的名帖挨个的回了吧,和妈妈说今天我肚子还是有些不舒服。”
听到水仙的话,侍女面露惶恐地说道:“水仙姐姐,你还是过去看看吧,你已经连着三天没有接客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妈妈会不高兴的。”
水仙听到这话后,面露烦色:“那你就告诉她,如果今天执意叫我接客,我也会不高兴的。”
侍女听到水仙的话后,无奈地点了点头,轻声说了一声“知道了。”,便转头离开。
直到侍女走后,水仙才一脸生无可恋地趴在了妆台前。
是啊,这种话又能够持续多久呢?一天两天还是三天?自己终归已经是流落风尘了。
水仙本是朝廷盐运使费云家的独女,本应该好好享受人间美景的她却在三岁那年赶上了盐运不利,自己父亲被拉出来当成了替罪羊,不仅家产被全部没收,更连家中男子也全部被推上了行刑台,被打上了扬州瘦马名号的她,便从此无依无靠,流落人间。
从小便在花船上长大的水仙生的倒是一副亭亭玉立模样,然而对于水仙来说,这种漂亮对于她来说无疑是最毒的毒药。
见惯了各种男人的水仙也越发的向往那些话本之中的情爱,然而就是那种最为普通的情爱,对于她这种女子来说却像是一条永远跨不过去的大河。
每逢想到这里,水仙也只能捂住胸口,强颜欢笑的和那些想要趁机揩油的男人周旋。
夜太长。
离着花船的不远处,孤零零的飘荡着一叶小舟。
小舟不过一丈左右,勉强能够容纳下一个男子,小舟上只有一把船桨,还被悬挂起来,没有船锚的固定,小舟任凭随波逐流。
一阵酣睡之声不断传出,船厢之中一位男子正在熟睡。
“咕咕咕。”一阵鸟叫后,一只通体发白的信鸽落到了小舟之上。
船舱之中的男人顿时惊醒,一把握住自己枕边的长刀,直到看到信鸽模样之后,这才将悬着的心踏实了下来。
刀刃微微出鞘,低脆的拔刀声音吓了信鸽一跳,信鸽不断拍打着翅膀,似乎害怕自己沦为男人的口腹之物。
男人一手抓住信鸽,一手缓缓解开信鸽爪子上字的小型竹筒。
竹筒里面是一张纸条,男人缓缓将纸条伸展开来,露出了里面的几行小字。
阅读完了上边的字迹后,男人将纸条揉搓成了纸团,顺手扔到了河水之中。
纸团被河水打湿之后,缓缓沉落的到底,男人用手接了一捧水,然后看向了不远处的花船,又看了看自己旁边的长刀。
男人叫做柳白,做的是取人性命的声音,对于他来说,刀尖舔血是在正常不顾的,打打杀杀早已经是家常便饭。
柳白自由在杀手组织之中长大,从小便被那些人当作武器来训练。
小舟顺着水波慢慢的滑到了花船之下,柳白思索了片刻后,双脚用力一蹬,便直接攀爬上了船舱,目光紧紧的盯着花船最上方的一件小屋。
这一次他所要刺杀的对象便在其中。
风太急。
花船外,百无聊赖,花船内,欢声笑语。
这是穷苦人家女孩儿的地狱,却也是那些富甲一方财主的天堂。
他们三五成群的围绕在一起,互相饮酒闲聊,倒是快活。
花船和寻常的船有些不大一样,因为花船不需要总是摇晃,只需要一直在一处安静的停着便好,所以水上花船的结构和别的船不同,它船舱的一边是向外延伸的,这是为了方便一些客人赏月的时候用。
今天的花船有些不太一样,因为最上边的那一层阁楼竟然亮灯了。
花船自然有花船的规矩,一般的客人最多只能够在一楼的客舱饮酒,稍微有些身份和地位的客人便可以有独立的包间了,这也方便那些客人在此留宿,至于花船最高的那一层阁楼便只有一些身份尊贵的客人到来之后才能够亮灯的,对于这些客人来说,面子有的时候比里子更加重要。
”俞少爷,不是我不去给您叫,只不过今天水仙着实是生病了,总是怕打扰了您的雅兴,所以这才不敢贸然出来,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她过不去。”一位上了岁数的老女人提心吊胆地解释道,脸上厚厚的胭脂也掩盖不住她有些惊慌的表情,汗水不断从额头上渗出。
一位人高马大的少年坐在老女人面前,脸色不悦的说道:“老妈妈,你以为我是哪里来的穷小子?三言两语就把我打发了?你们要是说要钱就直接说,别的小爷我没有,可是钱却有的是。小爷我什么样的场子没去过,什么样子的女人没见过,别说那个叫水仙的生病了,就是她今天死了,要入土,你也要把她给我抛出来,收拾利索地抬到我面前。别给我耍什么小心机,一句话,今天晚上要是见不到水仙,明天你们这座花船也就不再存在了。”
老妈妈被少爷这么一段话给吓了一跳连忙宽慰道:“俞少爷,我的俞大公子哎!你可就饶了我们这些人一条小命吧,我当然知道您是什么身份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你现在赶紧去,我可告诉你,我的耐心已经快要被你磨干净了。”俞少爷挥了挥折扇脸上一脸不忿:“滚滚滚。”
一脸汗颜的妈妈两三步便走了出来,一口大气也没敢喘,直接奔着水仙的房间便走了进去。
老妈妈推开门一瞧,水仙正在满脸忧愁地望着妆台上的话本怔怔入神。
“哎呦喂,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屁股还能这么坐的住,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了。”老妈妈语气紧张道。
水仙一脸无奈:“妈妈,和您说了多少遍了,进门的时候要敲敲门。”
妈妈一边道歉一边说道:“敲什么门啊,你是我养大的,你什么样子我没见到过。我和你说那个俞少爷来了,非要翻着你的牌子说要见你。”
“那你直接和他说,我今天生病了不行吗?反正咱们花船上边这么多人,也不差我一个。”水仙毫不在意道。
水仙越是不在意,老妈妈越是紧张不止:“我的姑奶奶,你以为我这么多年是白混的。你当我没和他说啊,我能说的话都说了,可是他不听,不仅如此他还非要嚷嚷着要见你,你还是赶紧穿着一副去应付他一下吧。要不然他可真的会把我们这艘船给砸了的。“
”俞少爷?我怎么都没有听说过。“水仙思索道。
老妈妈见状连忙提醒道:”俞大奎,咱们扬州将军的长子,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水仙也在老妈妈的提醒下想起了那个男人,可是还是有些不太愿意的说道:“可是我今天不想出去。"眼见自己好言相劝起不到什么作用,老妈妈也干脆摆起了架子说道:”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白枉费我养你这么多年。今天你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一会儿俞少爷急眼了,我找几个人把你绑过去。“
百般无奈之下,水仙还是沮丧的放下手中书本缓缓走向了衣柜处。
老妈妈眼见水仙已经同意,示意水仙快一点,自己则是快步回去像俞少爷汇报。
花船的阁楼外,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卫一左一右,手持短刀站在门口两侧。
见到老妈妈前来,一名侍卫眼神犀利的上下一扫,确定身后没有什么人,这才缓缓推开房间门。
”俞少爷,我们水仙听说您来了,这病啊立马就好了一半,现在正穿衣服呢,您稍安勿躁。”老妈妈一脸谄媚的说道。
眼见老妈妈说完话没有走,俞少爷立马洞悉了老妈妈的意思,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锭扔给了老妈妈说道:“给我上点酒菜。”
见到钱的老妈妈立马道:“您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