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凉意沁入心脾，一种痛苦得窒息感席卷而来。
活了二十多年，他才发觉，有时候连说一句话都能要他的命。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调查我父亲，我查到伯父伯母被杀后，我父亲去了云城。”
“他一直护着姜家，我们早猜到姜家手里有他的把柄，现在大概是……”
沈清梨脸上，已经完全没了刚才轻松愉快的神情，她愣愣地看着他。
潋滟的杏眸里红了一片，写满了不敢置信以及震惊。
顾珩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他敛着眸子，艰难地再次开口，
“伯父、伯母一直没找到的尸骨，大概是被我父亲处理的……”
“在哪……尸骨在哪？”
沈清梨的语气都在发颤。
她浑身僵硬，脑袋一片空白。
“……我会找到的，一星期以内，我保证。”
顾珩的声音苍白无力。
沈清梨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她一把抓住顾珩的手腕，
“还没有找到……为什么就说是你父亲……万一……”
“……梨梨，对不起，我不想等一切尘埃落定时，再跟你说。”
这段时间，他越接近真相，心里越是不安。
顾温书跟姜家的关联，如同一个定时炸弹横在他和沈清梨中间。
他想过隐瞒，但能瞒多久。
瞒着，他时时刻刻都要担心这颗炸弹会爆炸，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沈清梨总有一天会知道。他不希望，这件事是由别人告诉她的。
如果那样，他们永远都回不去了。
倒不如，在这颗炸弹还没有足以致命伤害时，他自己亲手点。
带她回顾家，他没询问过她的意思。
但这次，他尊重她，尊重她的所有选择。
“如果是真的……你会怎么做？顾温书……是你父亲。”
沈清梨声音带着鼻音，她同样不敢去看顾珩。
至少对现在的于自己而言，顾温书是她最爱的顾珩的父亲。
尽管顾温书不赞同他们在一起，但顾珩和他之间的血脉亲情永远都斩不断。
顾温书出事，意味着顾家出事，意味着顾珩出事。
一边是疼爱自己给自己生命的爸爸妈妈，一边是顾珩，她要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她心里乱糟糟的，一团乱麻，无论怎样都找不到头绪。
“相信我，我会做我该做的。”顾珩拉住她的手，“你想怎么选择，我都不会干扰，一切随你自己的心就好。”
沈清梨苦涩地笑了起来，滚烫的眼泪流了出来，“为什么会这样……顾珩，为什么？”
“……”
顾珩心脏像是被刀割一般，他说不出一个字。
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没资格祈求沈清梨原谅，更没资格让沈清梨，把他和他父亲分开看。
让她往后，依然能像从前那般对他倾尽一切。
从今天之后，她每次看到他，都能想起自己惨死的父母，他怎么能让她这么痛苦？！
雪落了白头，梅香依旧。
顾珩始终没松开沈清梨的手，直到她主动抽回。
“这里很冷……先回去吧。”
女孩带着哭腔说完，先一步跑了。
顾珩转身，看着被雪迷蒙的背影。
“沈清梨。”
女孩停住脚步。
良久他开口，“对不起……”
话落，女孩消失在视线内。
宾利上，只有沈清梨一人，她走后。
她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内心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犹如回到当初得知父母离世的消息，那样迷茫，那样无助。
她好像再也不能毫无顾忌地去爱顾珩了……
沈清宴查岗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哥……”
“十点了，我看看这是哪？怎么黑漆漆的？！下午怎么答应我的，看来我要找顾珩那小子好好谈谈——”
沈清宴玩笑的话说一半没再说，手机屏幕里的沈清梨正掩面哭泣。
……
沈清宴从理疗室出来时，看到了站在外面的顾珩。
“清梨昨晚哭得很伤心，她一晚上没睡。”
顾珩沉默着没说话。
沈清宴又问，“不后悔吗？别看清梨心软，她有自己的想法。连我都不知道她会怎么选。”
“这就是事实，就是真相，我不想对她有所隐瞒，特别是关于你们父母的事。”
沈清梨从开始找父母，到后来得知父母被杀离世后，不顾一切去调查。
她这样单纯美好的女孩，一定是在父母家人的爱里长大的。
只要看到女孩站在那里，都看得出来，她前半生过得多么快乐幸福。
忽然有一天她的幸福戛然而止，她不得不用自己单纯的方式去面对生活，社会残酷，她一次次在黑夜里舔舐伤口。
一点点数着银行卡里的三位数余额过日子，然后在太阳升起前，重新去面对生活苦难。
没有云城的事，女孩根本不用经历这么多，因为她的父母会一直保护着她，直到她修建起属于自己的盔甲。
所以，他相信，在女孩心里，父母永远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重要的人。
顾珩愣了下神，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忽然想这么多。
他从护工手里，接过沈清宴的轮椅。
沈清宴蹙着眉头，“顾家呢？你打算怎么办？顾温书出事，你和你哥，包括整个顾家都无法幸免。”
“做错事的，都需要惩罚。”顾珩语气平淡。
“顾家为此不复往日也没关系？这次之后，你跟顾渊可能很难再达到如今这样的高度。”沈清宴冷笑，“其他人就算了，要是我妹妹不愿意跟你分开，难道要让她跟着你吃苦？”
顾珩像是已经知道答案，“她不会留下来。”
“你挽留，她会留。”沈清宴叹口气，“在她心里你很重要。”
让沈清梨看着支离破碎的顾家，她会心软，只要顾珩开口，她就会留下来陪着他。
无论多困难，都会。
他很了解他唯一的妹妹。
顾珩每每回想起那个雨夜，在沁园门口拉住他的小小身影，都会心里泛酸。
那时的沈清梨，多么无助，多么绝望。
他轻轻一笑，“世界这么大，从前她身不由己，过着自己不想过的生活。往后我只希望，她能活得自由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