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烟馆后,马莹摇摇晃晃像是宿醉未醒一样去到了街对面的卤煮摊子。
那摊子的老板坐在高马扎上看报纸,见马莹走了过来,还未等她说话。
他就站了起来,拿起铁锅旁挂着的夹子说道:“来了啊,还是老样子呗。一块肝儿和一条肥肠。”
老板的嘴里叼着烟,说话的时候烟灰因为震动掉进了卤煮汤里。
马莹见到了,却仍是半点反应也没有,她只是抄着裤子口袋,佝偻着背。
直愣愣的看着老板把卤煮用夹子夹起,然后放到案板上切碎装入纸袋子里,递给她。
那里面混入了很多烟灰,战胜小声对身边的邢桑说道:“师父,这个女人真的是绝了。”
邢桑心中却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她发现无论是进来还是出去这大烟馆的人。
身上都带有浓烈的妖气,甚至有些人已经被死亡的气息包围着。
而马莹的身上却没有一丝妖气,甚至连生气都没有,虽然她还是一个大活人。
就见,马莹手里攥着卤煮袋子,向大烟馆这边走回来。
她看了看站在台阶上等自己的邢桑和战胜,问道:“你真的请我抽烟?”
邢桑微微笑道:“一言九鼎。”
“好,跟我进来吧。”马莹撇了两人一眼,又走进了大烟馆里。
战胜又惊又气道:“我说你怎么还要进去!里面乌烟瘴气的!”
马莹却白了战胜一眼说道:“爱进不进。”
说完,她拐了个弯向里面的内隔间烟房走去,战胜就要气炸了,她恨不得现在就把马莹给揍一顿。
“乖徒弟不要生气,毕竟是我们有求于人嘛。”邢桑抚了抚战胜的背哄道。
言罢,两人紧走了几步,随着马莹进入了一个烟房里,里面烟雾缭绕,和昏黄的灯光相互交映着。
马莹抬了抬手指着烟床旁边的两把椅子说道:“你们坐。”
她自己却又躺了下来,开始点烟抽了起来,她眯着眼睛问道:“烟钱?”
邢桑笑了笑,从随身背的布包里拿出一袋子银元扔给了马莹,她借助后掂了掂说道:“想问什么,尽管问。”
刚说完,马莹吐了一口烟雾,飘向了战胜,她被呛的咳嗽着不悦道:“马莹,你干什么!呛的我眼泪都流出来了。”
“小丫头,你那么一点时成日跟着我屁股后面跑来跑去,竟是现在去不识得我了!”马莹倚靠在身后的隔板上笑着说道。
战胜撇了撇嘴说道:“我看你是抽烟抽晕了吧!以前我可不识得你!”
马莹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被邢桑看在眼中,她把两份案卷放在烟床上说道:“马莹,这里有两份案卷。”
“我想知道其中的细节。”
马莹把烟枪在桌案上磕了磕说道:“案卷?你们秩序厅不是写的很清楚吗!”
“何须我来再说什么?下一个问题!”
邢桑却说道:“你不必着急回绝我。”
“这第一份案卷,编号是一零三,存档时间为十年前,也就是二八一年十月三日。”
邢桑说完后,看到马莹脸上僵硬的表情有些细微的变化,她并没有看向邢桑,而是望着自己呼出的烟雾。
她知道马莹正在回忆,方才那案卷的内容。
邢桑继续说道:“这是当年秩序管理厅刚刚成立的第二个月发生的第一起案件。”
“是一件普通的失火案。”
马莹闭着眼睛吸着大烟,却在听到邢桑说“是一件普通的失火案”这句话时,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似乎不可置信的问道:“普通的,失火案?”
邢桑低下头看了一眼卷宗,无比肯定的说道:“是,普通的。”
马莹啪的一声,把烟枪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有些生气的问道:“案卷内容是什么?”
邢桑微微笑了笑继续说道:“案发时间是十月三日的当天凌晨一点四十五分。”
“失火地点是莱卡路零号的重光报社,造成四人当场死亡。”
战胜惊道:“莱卡路零号?不就是现在的甄氏公寓吗!”
邢桑看向战胜说道:“没错,就是我们住的那所公寓,曾经是一座报社。”
马莹接着问道:“起火的原因和这四个人的死因是什么!”
她的语气非常的在意和着急,似乎想要邢桑立刻就告诉她。
邢桑却是不紧不慢的说道:“当年认定的起火原因是印刷机器老化故障,又在印刷工作人员不当的操作下。”
“机器快速转动中产生了大量火花,点燃了大量报纸,从而导致现场的四名报社印刷工作人员,因为火势过猛。”
“没有尽快逃出去而吸入大量一氧化碳窒息而死。”
马莹攥紧了手中的烟枪,她的眼中皆是怒火,甚至悲愤道:“可笑,太可笑了!”
“操作不当,机器老化!这些都是对死者的污蔑,对报社的抹黑!”
“这案卷中写的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战胜看向邢桑,她没想到马莹会是这样的反应,她应该对这些漠不关心才对。
邢桑把案卷档案袋放下,严肃的问道:“当年的详细内情,到底是什么?”
马莹的泪水几乎要从眼中流了出来,她咬着嘴唇,只是用力的握紧烟枪。
“马莹,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把当年失火案查清楚。”
“还有,那四个人的死因,十年过去了,他们等的太久。”邢桑握住马莹握着烟枪的手说道。
马莹怔的抬起头看着邢桑的眼睛,悲凉和真挚,无助和温暖。
“好,我告诉你,我会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你。”
“报社之所以叫重光,是我们这六个年轻人成立报社的初衷,也是梦想。”
“我们当年都是天子骄子,每一个人都是父母的宝贝。”
“我们自小被呵护,在象牙塔中成长起来,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贫穷,什么又是死亡。”
“直到我们直面了这些以后,我们才知道,人们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着。”
“他们看不到任何希望,当他们想要将头伸出去换一口气时,总会有一只不满邪恶的手将他们狠狠的摁下去,直到他们再也无法呼吸和灵魂的死去。”
“我们不能让人民再这样活下去,如果眼看着那些所谓的权力者玩弄政权,贪污腐败。”
“我们的国将不国,人心将腐烂!”马莹几乎是激昂的说着这些。
邢桑说道:“所以,你们办了重光报社,想要用进步的文章和话语警醒世人,给他们带来重见光明的希望。”
马莹缓了缓说道:“是,起初我们非常成功,而且还得到了很多穷苦百姓和各界知识分子的支持。”
“可是,就在不久以后,一个组织的出现,让我们的光明事业步入了黑暗。”
邢桑顿了顿问道:“什么组织?”
马莹说道:“青莲堂商会。”
战胜一愣,看向邢桑,她问道:“青莲堂商会?怎么了?”
马莹不屑的笑了笑说道:“怎么,青莲堂商会对你很重要吗?你这么急于想知道。”
战胜急道:“自然是的。”
马莹继续说道:“我差点忘了,你也是受了青莲堂商会的资助和恩惠,呵呵。”
“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这些事情?”战胜惊道。
马莹将头发撩起来,温和的笑着说道:“红缨,你这么快就把英子忘记了吗?”
战胜腾的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她向后退了一步,却差点又跌坐进椅子里。
邢桑关切的问道:“徒弟,你怎么了?”
“师,师父,她,她是马英,他,他是英子!”
“他应该是英子叔!”战胜指着坐在烟床上的马莹,惊喊道。
马莹笑着说道:“小红缨,你终于肯叫我叔了。”
邢桑神色一凛,问道:“英子叔?”
马莹仰头笑了笑,邢桑和战胜这才看见她那喉咙处硕大的喉结,这也便是她为何嗓音如此沙哑和粗放。
原来,马莹真真切切的是个男人!
“你是男人?”邢桑问道。
马莹摇了摇头说道:“或许曾经是吧,可笑的是现在已经不完整了。”
战胜哽咽的喊道:“英子,英子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你为什么要一声不吭的离开?”
“我一直以为你死了,死在了那场山洪中!”
马莹继续回忆着说道:“我是已经死在了那场山洪中,所以我现在才是马莹。”
邢桑安抚着战胜坐了下来,问道:“失火案是不是和青莲堂商会有关系?”
“没错,十月二日的上午,重光报社来了两个秩序管理厅的探员。”
“他们拿着关停令来告诉我们,从第二日起报社不能再开,若是违抗,后果自负......”马莹眼中的泪水掉了下来,她回忆道。
重光报社,六个年轻人坐在桌子旁,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马英,怎么办?我们的报社不能就此停办!”一个穿着蓝色衬衫的男子说道。
他是时任教兴局局长蓝恺的独子蓝臣,时年21岁,他非常聪明却很冲动。
那是的马英还是一个清秀的男人,也因此他自小经常被人认成女孩子。
他点点头严肃的说道:“蓝臣,我知道,我不会同意停办。”
“而且,凌晨我们仍是照往常一样,继续印刷,明日我要让那部小说见报!”
这时,一个和蓝臣坐在一起的男子说道:“我同意马英的决定。”
“至于纸张和墨汁,我会从我爸的厂子里直接拉过来。”
这个男人是庆林市大兴造纸厂厂长元大兴的小儿子元天,时年20岁。
“孙澄明,你来吗?”马英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孙澄明问道。
“你我不会分开。”孙澄明生长于贫民区,后来被家人卖到马家当仆人。
但是马家从来不把他当成仆人,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收养,供他读书上学。
他和马英的感情极其深厚,不过这也是注定悲剧的因素。
马英笑道:“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好兄弟。”
其他两个人一一起应道:“我们要与恶势力抗争到底,把穷苦大众拯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