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兴高采烈拿着旅馆提供的浴衣下楼,临走之前,还是还察觉到木叶的眼睛难得闪现了一丝亮光,大概是我的错觉吧?
不过想到要和一群奇怪的人一起泡澡就很可怕,而且,不会是男女混浴吧?
此时木叶也抱浴衣走下楼梯,他疑惑道:“怎么了?”
我回:“会不会是,混浴?就,就是男女同浴?”
木叶也忽然呆滞了,他这次害羞得不那么低调,生涩的红晕顿时刷上脸颊,他支支吾吾道:“大概不是吧……再者,有,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了,混浴没有关系的话,那还有什么有关系?
我干咳一声,觉得脸颊发烫。耳朵尖像是烧了团火苗一样,持续升温。两个人就这么抱着浴衣站在昏暗的楼道口,一动不动,大概是谁也不敢去确定澡堂到底要怎么沐浴。
我舔了舔下唇,觉得口干舌燥:“要不,先去看看?”
木叶没有开口,大概是觉得尴尬到了极致,只能慢吞吞尾随在我身后。
我好像走了很长一段距离,身后的木叶一直默不吭声。我也好似在故意放慢脚步,这样古怪的少女情怀我倒是第一次感受到,大概是以前见多了男欢女爱,并不是很稀奇,如今对木叶也能害羞起来,真是一件古怪的事情。好比你看你爸爸觉得不止是父女之情,或者是你觉得你叔叔长得很帅。
等到了澡堂门口,我走近一看才发现,门上挂着标明了性别的牌子,顿时松了一口气。
木叶也呆呆站在原地,似乎看到了牌子,眼里有放松的意思,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不过像他这样慌张的情绪,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心里觉得有趣,嘴上逗他:“啊呀,刚才的木叶大人难道是害羞了?”
他又摆出那副神色如常的样子:“并没有,我去泡澡了。”
我摸摸鼻子,灰溜溜跑入屋内。
明明已经避免了那种尴尬场面,胸口却依旧有些喘不过气来,像是被无穷无尽的情绪挤压着,从下面又细细抽出一支鲜嫩欲滴的小藤来,慢慢抽芽,生长,微乎其微,不为人知。即使不看,也能猜测到那引人注目、挠人痒处的一点嫩绿。
我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自言自语道:“大概是今天太累了。”
大概是夜深了,人并不多。我解下衣服,刺溜一下就钻入了热气腾腾的浴池里,顿时觉得浑身肌理都舒展开来,整个人很放松。
我昏昏沉沉,险些就睡着了。
迷糊间,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害怕时光流逝,反复做着,似曾相识的事情……
“阿渡?”
梦的尾声,像是有人轻轻呼唤,要把我从梦里叫醒一般。
“居然睡着了……”我睁开眼,伸手揉揉惺忪的睡眼,收拾好一切,回到订好的房间。
木叶很识相打地铺,把大床留给我睡。
我把整个人都裹到厚实的被褥里,倒是回忆起小时候一直把被窝当作最坚固的堡垒,在我还害怕那些妖怪的时候。
对于还未曾接触过的东西,人都是心生恐惧的,即为情感。
我遇到无脸妖怪的时候,曾经吓个半死,虽然是我一个人偷偷跑到深山里,结果却迷了路,被心急火燎的木叶找到时,他似乎也没有责怪我,而是害怕地把我抱在怀里,顺道拿着木棒揍了无脸男一顿,让我知道妖怪并没有那么强大。
我遇到狐火的时候,还以为是鬼怪要吃人了,所以得先用火把我烤一烤,结果还是木叶点着真火把,吓得狐妖现形来给我道歉。
我遇到白泽的时候,是在一次木叶去置办年货的时候,自己一个人看家。当时闯入家中的是那么大只的猛兽,我吓得嚎啕大哭。木叶也会急急忙忙赶回来,先安抚我,再硬生生驯服对方,用以来证明有他在,我一定是安全的。
春雨,夏日,秋叶,冬雪。
我六岁,我七岁,我十二岁……
直到现在,我好像一直是活在木叶的庇佑之下。
――羽翼下的稚鸟。
这是我依赖木叶的原因。
木叶也缩进被窝里,却久久未曾关灯,估计是看我还没有熟睡。
我趴到床沿,居高临下望着木叶:“喂,给我讲讲你的事情吧。”
木叶诧异:“我的,事情?”
“在遇到我之前,你在做什么?”
木叶道:“大概,是在寻找你,一直,一直,在寻找……”
我心底一陷,隐隐抽疼了一下:“别开玩笑了!我可是说认真的!”
木叶呢喃:“这可不是玩笑。”
话音未落,他就关掉了灯,这是催我睡觉的信号,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临睡之前,我又自言自语:“分明就是个玩笑……”
翌日,我睡醒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木叶。
而屋内屋外静悄悄的,仿佛没有活人的生气,也对,这里除了我,大概也没有活人。
刚出门,我就发现房间门口摆着一小樽桃木雕刻的小兽,黑目獠牙,虽小,却透着一股肃杀的气息,弱小的身躯隐匿在漆黑的暗影里,几乎要融为一体。我环顾四周,别的房间门口没有,仅仅在我的门口。
我随意看了一眼,并未多在意,等到走了两步想再扭头看看之时,那小物件已经不翼而飞了。
“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稀里哗啦。
有什么在不经意间破碎了。
说起桃木,倒是让我想到了桃符,传说是对联的前身。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鬼府,适逢午夜都会让百鬼出行,也就是所谓的百鬼夜行。而靠近鬼府之处,有一棵覆盖三千里的桃树,桃树下居住着两名看守鬼府的鬼差,分别是:神荼、郁垒。每当有鬼在现世捣乱,破坏秩序,神荼和郁垒就会去把它捉回来,用藤条绑起来,再给恶兽食用。结果这一幕,不知道被现世哪个有阴阳眼的人看见,流传入世,人们就习惯于拿桃木雕刻神明的模样,摆放至家门口,驱阴辟邪,称其为桃符。
不过妖怪里面倒雕刻的不是这两个鬼差,而是一些有名气的远古神兽,用来看家护院。
“你起来了?”木叶从门口走进,身后跟着疲乏不堪的负重童子。
“小姐,先生一大早就带我出去,毫无半点体恤我的心情!这,这可是罪过啊!”
我径直无视掉苦力童子,对木叶点点头:“之后要去哪里?找雪狗吗?”
木叶道:“不用找了。”
“为什么?你已经找到了?”
木叶笑而不语,低声唤道:“出来!”
“喵。”
奶声奶气,尚且还幼小的兽类。
我扭头望去,那一团雪白色的东西躲在门内,却不知暴露出了自己毛绒绒的短毛,只敢奶声奶气叫唤。
木叶竟觉有趣:“我早上就看见它被封在桃木之中,本想救它出来,结果它不领情,怕是看不上我,没想到小小年纪就喜欢妙龄少女。啧,真是世风日下……”
我无语望了一眼木叶,看这雪狗的模样,八成才刚刚出世,不知道被哪路神明误封入桃木内,不过想想昨天那些胡作非为的醉鬼,再怎么也能猜到一二。
我朝它招招手:“你过来。”
雪狗从门缝里滚了出来,迟疑一会儿又缩了回去。见我还目不转睛盯着它,这才壮了胆子滚到我怀里来撒娇。
“喵。”
我把它塞怀里收好,生怕小家伙冻着,余光望去,倒是木叶的脸色不大好看了。
我道:“你有意见?”
木叶道:“没有。”
我与木叶一道和旅店老板道别,他原本恹恹的眼睛却忽然瞪得如牛眼一般大,他惊声道:“这,这……才刚!一个晚上就这样了?!木叶大人果然不同凡响啊!”
他指着我那塞了雪狗圆鼓鼓的袍子,望了木叶一眼,又死死盯着我,不止一遍嘟囔。
我百思不得其解:“又为何说木叶厉害了?”
木叶干咳一声,牵起我便往街上走,看来并不是涉入旅店老板的‘秘密’中。
负重童子狡猾得打了哑谜:“小姐,先生可不是个老实人哦……”
木叶不知是伺机报复还是真心所想:“这次得去鬼府了。”
但负重童子还是很诚实哀嚎了一声,一路上无精打采。
其实木叶所言非虚,接下来的确应该去鬼府寻找牡丹灯笼。这就是最后一宝了,样样都是提防年神的宝贝。传说年神怕光,而牡丹灯笼能够彻夜长明,当然是难能可贵的珍品。不过据说牡丹灯笼是鬼怪所化,后来被鬼差惩罚,变成无意识的牡丹灯笼,而且不是灯笼形态,而是一撮小火球的模样。它只会在整个鬼府内颠沛流离,甚至无人知晓它的下落,能不能找到还得看运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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