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门似乎很久没雨打开过了,沙哑的开门声回荡在寂静的村庄中,格外刺耳。
那老婆婆从里走了出来,许长卿瞳孔一凝,她那花白的头发,竟也是密密麻麻正在蠕动的白蛆。
七品!
许长卿浑身紧绷,这老婆婆明显只是鬼域中的一只喽啰,却也有七品修为,那此方霸主,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当即打消了逃跑的打算,挤笑道:“婆婆,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婆婆眼珠子僵硬转动,凝视许长卿许久,干枯的嘴唇一张一合,沙哑道:
“十……里……村。”
许长卿又问道:“我要在这留住两天,请问哪里可以找到客栈?”
既来之,则安之。
此时许长卿只能先行稳住这只恶鬼,决不能暴露任何离开的想法。
老婆婆又盯着他看了一阵,答非所问:“村里有酒席……所有人……都去了……你……也去。”
“原来如此。”
许长卿笑道:“多谢婆婆相告,我这就去。”
说罢,他拱了拱手,便转身走出巷外。
老婆婆并没有追来,而是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
许长卿当然不去那什么酒席。
那里十有八九,便是群鬼汇聚之地。
既然庆平也一起进来了,她也必须得找办法出去,自己只需等着便好,无需插手。
可这么想的人,却不止他一个。
在寂静的乡间路上,哪怕是再微弱的脚步声,也格外清晰。
许长卿转过转角处。
长街两端,少年少女,四目相对。
许长卿握了握刀。
“打住!”
庆平脸色一沉,道:“我们在这里打起来,对大家都没好处!”
许长卿冷笑道:“跟你同归于尽,似乎也挺浪漫,不是么?”
“呵呵。”庆平嘴角翘起:“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我可不想和你殉情。”
“这可是你挑的好地方。”许长卿眯起眼睛,讥讽道:“堂堂大唐公主,连鬼域都看不出来?为何还要往里进。”
庆平摊开手,笑道:“我只会杀人,不会杀妖杀鬼,再说你不也跟进来了吗?能坑你一把也不错。”
“既然如今已经这样了,你我不如联手破阵,等出去之后再互相厮杀,如何?”
“免了。”许长卿咬牙道:“我再多看你一眼,都恨不得砍你!”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刚刚还要与人家殉情来着,啧啧,男人真是绝情。”
庆平公主微微一笑,也没真打算与他合作,便要往反方向走,可才刚刚转身,便整个人怔在原地,脸色惨白。
许长卿走过转角,听见后面有人接近,皱眉回头道:
“我不是说了……”
话未说完,他便看见庆平正一点点退回来,而她面前,是一大群肢体僵硬,神情木讷的村民,正以诡异而整齐的步伐走来。
毫无疑问,他们都不是人。
而且,都在八到七品!
跑!
许长卿第一反应,便是抛下庆平,尽快离开。
可当他把头扭回去时,却发现不知何时,他面前也悄无声息的聚集了一群木讷村民,数量比身后的,还要多上大半!
腹背受敌,很快便将大街两端堵住。
庆平与许长卿,皆已无路可退。
“现在呢?”庆平小声道:“合不合作?”
许长卿一声不吭,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些鬼物。
忽然。
两边鬼物几乎同时停住。
许长卿将手中长剑倾倒下来,眼睛微眯。
那群鬼物之中,一个家丁打扮的男人走了出来,双手笔直下垂,目光不自然地盯着地面,声音沙哑,断断续续。
“两……位……少爷新婚……来者是客……你们……也来……”
话音落下。
许长卿与庆平对视一眼。
有些鬼域并不一定是鬼物主动布下,而是其怨气过重,聚集而成,多与其生前经历有关。
这种情况下,鬼域通常如同梦境,日夜不断重复上演着其主最为执着的一幕,谁闯入鬼域中,便有可能受邀加入这场“戏”。
而他口中的新婚酒席,大概率便是“戏”的核心之处。
“既然如此,那便叨扰了。”
许长卿硬着头皮,挤出微笑应下。
庆平公主也笑了笑,道:“我也去!”
他们二人,已别无选择。
家丁面无表情,侧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其余鬼物则是朝两边散开,让出一条道路。
他把两人引到一家高门大宅前,踏入门槛之后,身后那群鬼物便很快散开。
阴风阵阵,带来凉意。
府内十分热闹,张灯结彩,人来人往,话语不断。
许长卿眯起眼睛,他们身上没有鬼气,应该是活人,可怎么没人发现,那些猩红灯笼里面,装着一个个人头,有的,还在往下滴血。
家丁把他们带到一张桌前。
上面坐着三人,其中一个壮硕汉子,声音洪亮,大大咧咧地分享着自己游历江湖遇到的奇葩事。
他丝毫没有察觉,对面的两人脸色惨白,笑容诡异,正用一种看食物般的眼神盯着他。
庆平与许长卿各自落座。
汉子转头看来,愣了下,随即笑道:“哟,幸会幸会,在下姓王名大,乃青州锦川人,瞧二位气度非凡,怎么会来这种偏僻之地凑热闹?”
庆平抢先一步,笑着回答道:“我们是京城人士,来年便要订婚,回京路过此处,恰好碰见有人成亲,自然要来看看。”
如今在鬼域正中,一言一行,都逃不过鬼域之主,她不想打草惊蛇,所以才如此作答。
“哈哈哈哈!”
汉子没注意到许长卿惊疑的神情,爽朗大笑几声,道:“果真如此,您二位可真是郎才女貌,神仙眷侣,王某祝你们长长久久,早生贵子!”
许长卿僵硬赔笑。
就在这时。
一个中年男人,身穿华服,双目无神,僵硬走来,仿佛人偶,拿着酒壶走到桌前,给他们一人倒上一杯酒。
“几位,这是亲家送来的上等女儿红,酒香醇厚,你们定要尝尝!”
许长卿低头看去,面不改色,心中却一紧。
那酒杯里的,哪是什么美酒,分明就是刚刚才流出来的新鲜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