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你也跟过去了。”
自柳言言开口后,便不再言语的卫临突然出声,声音很轻,语调极为平缓,却透着笃定。
柳言言心头一跳,倏然抬眸, 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身影,在这一刻,柳言言忽觉自己整个人变得如琉璃般透明,从内到外,没有一点能够隐藏的秘密。
她的睫毛快速眨了两下,点头道:“是,我太好奇了, 她一个练气九层, 竟然能躲过筑基中期的赵管事。我跟在白絮身后, 看着她们二人一前一后穿过城东青鱼街,拐入百井巷就不见了。”
云梨盯着她的眼睛,确认道:“确定两个人都不见了?你查过附近没有,会不会是她们拐进了旁边的屋舍?”
柳言言摇头:“百井巷是条死巷,尽头是座青石墙,墙的另一面便是悦来客栈的厨房,我问过灵厨师,那个时间段没有人翻墙而过,也未看见人御器飞行。
巷子两边分别是多宝阁与韵茶楼的后门,均未有任何打斗痕迹,故而我猜,”
她深吸口气,眼底嫉妒与兴奋交织,几乎是一字一顿道:“那女修有仙府!”
这个秘密压在她心里二十年了,每次想起来心里都如猫抓一般, 奈何她实力低微, 如今这个‘白絮’的手段又比之前的白絮还狠, 她只能将这个秘密深埋心底。
一晃二十年过去,‘白絮’实力越来越强,已经是筑基中期修士,她却卡在练气九层,筑基丹都未有着落。
她也想过,用这个秘密跟谷内的真人真君们换取筑基丹,但是她一个小小练气,哪有底气与大能们讲条件。
合欢谷的修士又百无禁忌,对方得到消息后,极有可能先把她杀了防止泄密。
这次她纠结许久,才决心冒险前来一试,符环不过是告知了些无关痛痒的经历,他们便能给出筑基丹,可见不是个小气的。
能为姐妹抱不平,千里追踪白絮,眉眼间也不乏光风霁月之感,想来是极正派的人。
最重要的是,她已在练气九层卡了太久,再耽误下去,年华不在、容颜老去, 她真要被送去卡丹矿洞挖灵矿, 了此残生。
仙府的诱惑力,别说金丹修士,便是元后真君也抵御不了,她定定看向二人,想在二人眼中看到激动兴奋。
然而,没有。
金丹中期的男子眉目平静,仿佛听见的是最平常的小事儿,而金丹初期的女子秀眉轻蹙,似在思考着什么。
感受到她的视线,二人抬眸望过来,等着她的下文。
柳言言错愕片刻,忙继续道:“天擦黑的时候,白絮出现了,却未见那女修。我本以为是白絮杀死了那女修,得到她的仙府。
但我去找她的时,发现她与丹堂售丹女修对话十分冷厉,一点也不像白絮,我就没敢出现在她面前,第二天,赵管事就死了。”
她死死捏着袖子,声音抑制不住地轻颤:“那时,赵管事是白絮的相好,还在永州城给她置办了座宅子,白絮若在永州城,他一定会去她。
她一定是认出赵管事,就是曾与白絮一起追杀她的人,这才杀了他。
当天我就匆匆回了合欢谷,而假白絮一直住在永州城的宅子里,后来听人说她性情变化很大,沉默冷厉,再不复先前的长袖善舞。
一年后,残夜阁爆出巫蛊人,谷内中止与残夜阁的合作,派弟子去汾水城,她也跟着去了,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消化一阵后,云梨问道:“你还记得她本来的样子吗?”
“能。”柳言言当即拿出一画卷递给她,“来之前,我画好了。”
云梨接过,画上的女子身着白衫,唇红肤白,是枚小家碧玉型美人,只是眉眼间的阴鹜冷寂,生生破坏了柔美。
不知为何,这面容她觉得有些面善,似是在哪里见过。
可是,是在哪里见过呢?
眼角余光瞥到卫临眉梢轻扬,面上闪过一抹惊诧,她忙传音追问:“你也觉得面善吗?”
“叶雪。”
叶雪?
云梨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南陵城叶家叶雪,那个被南陵高层搜魂的女孩,后来他们在紫光城又看见了她。
她猛然一震,叶雪,沁芷真人!
当初叶雪会被搜魂,起因便是沁芷真人要在叶家旁支挑一位女孩儿做记名弟子,叶家族长内定,引起叶雪不满,对内定的女孩下毒,这才引发后面一序列悲剧。
如果叶雪偏激,要恨沁芷真人,也是说得过去的。
云梨深吸口气,对柳言言道:“你想要什么?”
柳言言抿了抿唇,觑了眼二人神色,小声道:“筑基丹。”
云梨翻找一阵,从一堆战利品中翻出几颗,直接给了她两颗,道:“以防万一。”
想了想,她又翻出瓶聚气丹给她,“多谢你的信任。”
涉及到仙府空间,大多数人轻易不会外泄,虽说柳言言没有能力夺叶雪的空间,但告知他们,是冒了风险的。
柳言言怔住,她有些不敢相信,虽然聚气丹对金丹修士无用,但沧澜人情薄如厕纸,用不上的物品多半拿去店铺卖掉,她自己的器物也是这样处理的。
除了长辈亲属,谁也不会轻易赠送物品。
“拿着呀。”云梨将聚气丹塞给她,拉着卫临离开茶楼。
回到客栈,她急急道:“所以,叶雪现在最有可能在南陵城。”
最后的结果的是叶雪,也出乎卫临的意料,想起当日城主府内的场景,他不由唏嘘。
异地处之,他也会恨。
明明可以通过询问查证,查清她是不是勾结残夜阁之人,却因各个世家间的利益算计,选择了强硬的搜魂,完全不顾她的死活。
更让人心寒的是,当日提出搜魂的,不是别人,正是叶家族长。
为证叶家清白,他弃车保车,主动提出搜魂。
搜魂之恨,毕生难忘,当日南陵众多家族参与其中,叶雪一个小小筑基修士,要报复这些元婴真君,太难。
蛊虫虽不能摧毁高阶修士,但对于低阶修士却是致命,叶雪心中有恨,怕是想将南陵城变成第二个中洲城。
有了方向,二人当天便乘坐灵船,赶去南陵城。
趁着赶路时间,云梨二人在自己的小房间内,讨论叶雪可能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将母蛊放出。
云梨首先提出猜测:“会不会叶雪不知道怎么控制母蛊?”
十年前叶雪便已从汾水城离开,这么长时间了,母蛊一事没有任何动静,是她心有犹豫,还是不知道如何操控母蛊行事?
卫临皱眉,他与叶雪的交集也只是当初搜魂一事,对于她的性情、行事风格并不知晓,不能猜测她会不会心软。
至于控制母蛊,以叶雪的年纪,对母蛊应该知之甚少,但残夜阁放出巫蛊人后,她在汾水城待了好些年,若是有心留意,也是有可能知晓的。
思索间,余光瞥到窗外天际,有一小黑点,他下意识荡开神识,发现是一艘迎面飞来的灵船。
灵船上客人不少,一直用神识查看不礼貌,他正要收回神识,忽而发现一张熟面孔。
扶舒!
卫临心中一凛,神识小心翼翼扫过灵船,很快,在甲板另一个角落,又发现一张熟面孔,步元。
“怎么了?”云梨将头探出窗外。
“回来。”卫临一把将她的脑袋拨回来,沉声道:“是扶舒与步元。”
“他们来这边做什么?”话一出口,云梨很快想起,安染曾让朵朵告知他们,如今是步元与扶舒在追查他们的行踪。
她惊讶不已:“来找我们的?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北荒?”
思索片刻,卫临道:“应该是景艳和许巍的事情传到南方,他们猜到是我们做的。”
云梨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大意了。”
景艳等人对他们的来历全然不知,但扶舒等人很清楚,特别他们对自己二人尤为的关心,一个金丹中期男修反制元婴中期的景艳,还有个金丹初期的女修同行,对扶舒等人而言,不要太好猜。
云梨目光一冷,幻世绫倏然出现在手中:“不能让他们去北荒,至少现在不能去。”
二人在永州城也未隐藏修为,扶舒二人一去,很快就能发现永州城打探白絮下落的人,与困住景艳、杀死许巍的都是他们。
他们可不指望合欢谷那些人能保密,既能为一点蝇头小利,便将白絮生平各种事情尽数告知,难不成还能指望他们对元婴真君保密?
云梨起身:“我去把他们引开!”
只要拖过一段时间,让他们解决完叶雪的事情,即便被扶舒等人知道他们的目的,也无所谓。
“别冲动。”卫临忙拉住她,一脸无奈,自从化形进入七阶后,她肉眼可见的飘了起来。
与两个元后修士比拼速度,亏她敢!
哎,怀念以前那个只捏软柿子,一遇硬茬就装怂的阿梨,多让人省心。
“现身是下下策。”
云梨重新坐下,等着他的上上策。
卫临快速给她分析,“北荒毕竟是邪修的地盘,虽说如今与正道有合作,但也不可能让两位正道元后修士大喇喇踏足,特别是如今北荒留守的高阶修士很少。”
云梨想了想,合欢谷如今最高修为便是景艳那个不靠谱的元婴中期,其他邪派应该也差不多。
有了提示,云梨很快举一反三,马上想到:“还有我之前放出蓝意已死的消息,经过这段时间发酵,想来各门各派都有所猜测。
现在怕正是懈怠、想要退出围剿之时。这个时候,扶舒步元出现在北荒,无异是在邪修高层的雷区蹦迪。”
虽不知蹦迪为何物,卫临也大致明白她的话,点头道:“没错,故而他们才会掩去修为,扮成普通修士,搭乘灵船前往北荒。”
云梨忍不住吐槽:“这俩人也太不敬业了,既然是扮成普通人,好歹易个容啊!”
“人家好歹是元后大能,能屈尊降贵掩去修为、搭乘客船已是极限,再藏形匿影,说出去多没面子。”
云梨噘嘴:“所以我们不需要面子吗?”
卫临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还需要牺牲一下面子。”
旋即,他嘴角抽抽,“竟然被你带偏了,说正事,正事要紧。”
云梨乐不可支,而后一本正经:“明白!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想法子在大庭广众下揭开他们的身份!”
说着,她眼眸一转,计上心来:“你把我易容成白絮的样子,叶雪以白絮的身份在汾水城待过,步元他们很可能见过她。便是他们没有见过‘白絮’也不要紧,‘白絮’见过他们呀!”
只要顶着白絮的脸,她便能顺理成章叫破他们的身份。
卫临想了想, 这个法子虽有不妥当之处,但确实是应对当下最好的法子。
余光瞟着越来越近的灵船,他点点头,“可以,还得想个法子让你顺理成章发现他们。”
快速商议之后,卫临以船上管事的声音,往北荒发了道传音符,而后隐身去了灵船尾部,云梨则来到甲板上,留意船上的练气修士位置。
两艘灵船速度都很快,又是迎面行驶,不过片刻便遇上,正当船身相错而过之时。
轰!
巨响中,云梨所在的灵船失控般横向漂移,飞速旋转起来,瞬息已至百米外,将扶舒等人所在的灵船也撞得颠簸摇晃,也跟着陀螺般旋转。
“啊啊啊……”
平静行驶的灵船突生变故,船上的人反应不及,不少人都被甩了出去,幸亏灵船防御结界及时打开,才免了掉下万里高空的危险。
云梨脚尖轻点,接住练气修士,特别是船上的几个练气期少男少女,一看就缺少历练,遇到这种突发意外,好半天都回不过神。
一刻钟后,两艘旋转的灵船终于停了下来,对面灵船的主人气冲冲飞过来,拨开人群,直入灵船中枢,揪着灵船主人的衣襟,怒声质问:“孙志奇,你个王八蛋,怎么御驶灵船的?天空那么大,你就非要往老子的灵船上撞是吧!你赔老子灵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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