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院子外面站着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人,我进屋叫了声黑子,这大黑狗不止第一次看过我,已经熟悉了,喊了声不叫了,进屋在院子里转悠。
我这才转过脸看开的人, 是一个朴实的庄稼汉,看上去很勤劳、眼睛不大,牙齿很整齐,时常挂着笑容。
全身被太阳晒得发棕,加上汗水的浸泡,浑身油光闪亮。他就穿一个被汗水侵的背心,左肩搭一条毛巾,穿一条短裤,鞋上落了一层稀泥,看来不是村里的人,而且一定走的很慌张,满头大汗的。
我狐疑的看着他,问了句:“大伯,你有事吗?”
大伯看我,分明愣了下,憨厚可掬的笑着说自己姓孙,是岭家湾院子的,问我大头佛在不在家里。
说完,大伯还从肩膀上取下搭的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擦完又堆满了笑。
如今大头佛的情况并不好,我没敢说大头佛昏迷不醒,就回了句,他去桑峡县城里买东西了。
大伯略微有点失望,但随后对我说,让我给大头佛带个话,回来了就说岭家湾的驼大婆找他, 看能不能来一趟。
我当时哦了一声, 大伯怕我忘记,又嘱咐我一定要说这个事,再三嘱咐下,这才放心。
这大伯很急,都没进屋喝口水,满头大汗的对我说了就匆匆离开了!
我进屋里,下午的时候大头佛才幽幽的醒过来,他神情溃散,双目无神,我刚要说话,但是大头佛突然拉住我的袖子,眼睛也转了过来,看着我,眼圈突然一红,问:“丫头,你说我真的错了吗?我真的错了吗?”
我听得愣住了,以为是因为昨天晚上大头佛做的事情,我摇头,安慰道:“你没错,正邪不两立,你做的都没错。”
大头佛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哆哆嗦嗦的说,“我这一辈子,算是我们这一门最后的一个传承了,大国啊,泱泱五千年的华夏大国啊,国粹尽失,崖山之后还有国吗,都说近代民智初开,破除迷信,国伤啊,老祖宗传了几百辈子的东西经受住了时间,耳口相传都能连续千年,可熬不过人心啊?
我好恨啊,我恨那个动荡的岁月,我恨那片赤红,可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降妖除魔是错?杀人放火是对?我不知道啊,谁能告诉我啊,当年那会中外灵异斗法,霍乱了多少无辜的百姓,那可又是对的?”
要不是见大头佛这惨状,我真想骂他一顿,都什么时候了,怎么操心起这个了。
我说你坚持下,我给你烧点热水。
大头佛猛的又拉了我一下,瞪着那俩眼,直勾勾的吓着我,说:“丫头,你外公骗我。”
我看见大头佛那失望的眼神,心里比听见他刚才说的那话难受一百倍,仿佛那让他失望的是我,不是我外公。
“当初叶家老头和我是过命的交情,不打不相识,我敬佩他为人坦荡,他擅长推算,曾经叫我在这里等十几年年,我可曾皱过一下眉头?可是他却骗我,他想拉我去填河。”
我看大头佛整个人都有点魔障了,双眼里面布满了血丝,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从他嘴里的听到我外公这个名字了,我有点着急,问我外公在哪。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大头佛面色露出痛苦和复杂。
我当时就杵在原地了,一时半会竟然没有想到大头佛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很快我就感觉自己好像被雷劈到了似的,浑身都止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你你”
我‘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冷死,猛然间就想到了大头佛说的意思了。
“你说,我外公,是是那个背着棺材的老人?”我瞪大眼睛,宛如失神,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对外公的印象其实已经很模糊了,我很小的时候的确看到过,在我的脑海里,我还隐隐约约的记得,外公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留下道道岁月刻磨的皱纹,花白的头发,一副仙风道骨的的样子,尽管那眼神里带着深深浅浅的疲倦和沧桑,但是眼神坚定明亮。
脸上始终对孩子洋溢着可亲的笑容,那时候村里也有很多小孩都喜欢围着外公,在他们眼里,他是一个慈眉善目的爷爷,对任何小孩都充满了疼爱。
可是现在却和背着一口漆黑的棺材,那个奇丑无比穿着寿衣的,蓬头垢面的老人比较,那弯着的脊梁,驼背的身躯,瘦弱干瘪的人影。
我真的没办法去相信,把脑海里幻想的格格不入的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
“那不是我外公,他他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我反驳道,更多的是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我外公所做,月牙村和这个村的村民,都是被他勾魂了。
那么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和蔼和亲,不管是对谁拥有都带着慈祥笑容的人,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我宁愿相信外公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也没办法去接受大头佛说的这一切。
“丫头,你真的懂你外公么?”大头佛问了句,再也没有开口,他整个人都透露了淡淡的悲凉。
相对于他,我也沉默不语。
我对大头佛说了岭家湾院子驼太婆托人来找他的事,大头佛哦了一声,他的身体恢复的很快,快要到晚上的时候,下还算了一卦。
几枚五帝铜钱撒在地上,叮铃叮铃作响,接着就安静的躺在地上了,看着几枚五帝铜钱,大头佛好像有点摸不着头脑。
“地山谦,赴吉,驱凶,真是木头眼镜,这”
大头佛皱着眉头,用手摸着脑袋,一脸纳闷之色。
我在一旁看大头佛,他整个人都显得不太好,越是盯着五帝铜钱,整个人脸色就越难看,后面也不说话,径直回屋去了。
去岭家湾院子已经是第二天清早了,大头佛去岭家湾院子,说是因为跟驼太婆相熟,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没有土公路,都是翻山越岭。
我其实是不太想去的,但大头佛说可能要耽搁一两天,我一个人在这个无人村住着有点慎得慌。
这里到岭岗村有四五公里的,从半山腰上走路,崇山峻岭,群山环抱,那下面峡谷里大河川流不息。
“小丫头,你看到那山坡地上那棵树了吗?”我们往山上走,大头佛走在前头,停止下来往对面的上坡上指着。
“那叫鬼望坡,那棵树是死人树!”大头佛嘿嘿一笑,估计是因为走路太枯燥,他想找个话题。
我顺着大头佛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对面光秃秃上坡上长着一颗老古树,心里有点好奇,问大头佛那树怎么了?
大头佛打发无聊的时间,一边走一边就对我说了关于那个鬼望坡和死人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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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早的时候,有对农家夫妇,那时的他们不懂什么是自由恋爱,但经人介绍,终喜结良缘。
男人每日在市集摆摊卖些蔬菜瓜果,中午女人做好饭菜送到集市。
“今天卖的怎么样?”女人看着面前埋头吃饭的男人,抬手用衣袖拭去他额上的汗水。
“还是这样,这仗就要打过来了,到处人心惶惶,你没事也不要出来了,万一遇见些什么坏人可怎么办?”饭还在嘴里包着,咕哝着说不清楚,可女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知道了,我不来你中午吃什么,万一再给饿坏了。”女人看着他的样子像小孩一样,嘴角微笑。
“这一顿两顿不吃饿不死我,倒是你自己多注意安全,你一个女人在家,我多少还是不放心。”吃完饭抬头用衣袖擦嘴,把碗递给女人。
“你就放心吧!不是我一个人,这些天隔壁的那些好姐妹每天都在教我绣花,那些花的样式可好看了,我给你绣个荷包可好?”女人把碗筷放进竹篮里,满脸的骄傲。
“好啊,那我就等着你给我的荷包了。”男人看着女人的表情,满脸的幸福。
“那我先回去了,你晚上早点回来,我给你弄些好吃了。”女人提着竹篮走了。男人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就这样平平凡凡的和这个女人过一辈就是幸福。男人憨厚老实,从不知道什么甜言蜜语,也从未给过女人任何承诺,可他就是相信女人知道他会守着她一辈子。
某日,男人照例去市集摆摊,女人独自在家。突然,隔壁大婶毫不留情的撞开了女人家的门,“闯王的兵进城了,见人就杀,我们快跑吧!”
“唉,庆芳你去哪儿啊?外面这么乱!”
女人不顾后面的劝阻,想都没想就跑出去找他的男人,这天下果然是乱了,一路跑来都是拥挤的人流,每个人都带着东西准备逃命,有几次女人被挤倒,差一点就被活活踩死,为了男人拼命求生。忍着身上的剧痛,不要命似的跑到男人的摊位,没有人,她慌了,泪无声的流下,站在原地不停打转搜索着男人的影子,还是没有,心慌,心乱,心酸,心痛席卷全身,双脚瘫软的跪坐在地上,哭喊着“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出事了我可怎么办?”
泪眼迷蒙的看着前方有人走来,她欣喜的擦干泪水,看清来人她失望了。
“你怎么在这里?你家男人担心你回家找你去了。”那个男子的声音如醍醐灌顶。
女人飞快起身朝来的路奔去。一路忐忑一路兴奋,这一路真的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推开半掩着的家门,没有她等待的惊喜,只有空落寂寞的房间,她发疯似的来回奔跑于各个房间,嘴里不停的叫喊着男人的名字,没有,没有人回答,什么都没有了,原来心真的缺了一角。
“唉,庆芳你怎么还在这里?大军进城了,快点跟我一起走吧!”大婶无限的担心换来的还是女人一动不动呆愣失魂的模样。
等了许久不见女人回答,大婶准备拖着女人离开,女人挣扎。
“我不能离开,他还没有回来,他找不到我会担心的!”女人痴痴愣愣的走到绣盒前坐下,开始一针一线的的绣着未完的荷包。大婶见拖不动她,自己又急着保命就没有多说关上门就离开了。
当女人绣完最后一针的时候五六个官兵冲进了她家,官兵先是一愣没想到还有人,之后就露出猥琐的笑容,女人如行尸走肉一般的被五六个官兵轮流玷污了,手中始终紧紧的拽住那个荷包,上面干净的丝线被鲜血侵染弄得面目全非。
女人始终没有找到自家男人,最后吊死在了山坡地上那棵死人树,至于为什么最后吊在山坡地,后来山坡地下成了村子,一年之中,总会有人大晚上看到山坡地上坐着一个女人,就静静地望着下坡下面的村落。
有人说是那女人不甘心,当初死在上面第一是避免再次被玷污,第二是刚好可以看到下面集市,可以看到她家的官人。
原本那个坡叫狮子岭,后来因为每年都有那么几天看到一个女人站在山坡上对着村落,就被人叫成了鬼望坡!
而那棵死人树也并非只吊死过那女人,听说后面吊死了不少人,其中很多都是感情受挫的,后来砍伐林木,就有人提议把那棵树直接砍掉,
结果斧头劈下去,古树竟然流了红色的汁体,就好像鲜血一样,吓得砍伐的人落荒而逃,当初请高人来看,说那女人是吊死在这棵树上,怨气就围绕在这树上,动不得,于是山坡地上的树都砍完了,唯独那棵树没人敢动。
上面还挂了很多红布条,久而久之,就被人叫死人树了。
我顺着山坡往下看,看到对面山下还有零零碎碎的几户人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年之中,还会不会看到一个女人在月夜之下,静静的站在山坡地上。
“这算什么,丫头,等会过了棺山桥的坟岗,在那个山崖下的彭家楼子才恐怖呢。这边这些山,凶的很。”大头佛笑着,我们从山坡下去,但了山沟。
棺山桥其实就是一座石头拱桥,不知道多少年了,岭岗村在棺山坡的对面的山脚下,巫河的水就围绕这些大山,不知道通向那里!
我和大头佛赶路,从棺山桥过去,在河岸边上,一片荒野坟岗墓地,看到了矗立在荒野地的老楼。
“看到彭家楼那些荒地上的坟了吗?知道这彭家楼子以前的来历不?”大头佛一笑,对我神秘兮兮的说道:“丫头,知不知道,这彭家楼那些荒坟,埋了多少人?以前这边村民还有唱,走阴山,过鬼楼,看埋死人的话,说的就是这彭家楼子!”
“因为这楼背阴,白天都阴惨惨的,加上在河边幽谷,前些年这彭家楼子是挂死人的,一些河里的尸体没人认领,就挂在彭家楼,河漂子打捞尸体,基本都送到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