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按照行长王维信的亲自要求,条封多日的闻禄办公室,必须在市行班子全体成员、市行“突发情况领导小组”中的主要成员(保卫科长、人事科长、办公室主任)以及闻禄家属同时到场的情况下,才能集体启封进入。
……
由于多日的封闭,闻禄办公室的空气里散发着格外的霉闷浑浊的气味,室内光线也似乎格外暗淡。宽绰的枣红色人造理石窗台上,几盆原本生长旺盛的花草已经彻底枯黄。那些曾经丰满的茎叶,此刻随着房间空气的突然流动而转瞬飘零坠落。鱼缸里两条名贵的‘金龙’鱼也早已直挺挺地漂浮在水面死掉了,由此向四处挥发出着令人作呕的腥腐臭味……
憔悴的张茂林始终默然无语,他一直低头看着办公桌面玻璃板底下压伏的那些花花绿绿的照片。摆放在中间的几幅彩照是市行机关历年举行各种文体活动的全员合影,尤其是那几张在黄山、海南以及九寨沟的照片——闻禄与张茂林并肩携手、蓝天白云当头、绿草湍溪衬后……
张茂林目不转睛地盯着闻禄那张让他无法忘记的似乎是永远充满青春气息的脸庞,尤其是那双深邃而富有灵气的眼睛,仿佛现在还要提醒他应该关注些什么信息!
张茂林觉得眼眶有些热胀、温湿。他抬起头走到窗前,缓缓望着窗外。
……
七八个人就这样无言而立,似乎把房间里有限的空间挤压得行将崩塌!
此刻,王维信的神情不同以往,显得极为低落并且明显带有倦意,语调儿更是尤为压抑、低沉:
“今天大家都在场,特别是还有闻禄同志的家属。现在我们就打开闻禄同志的保险柜、档案卷柜和所有的抽屉。公务性的资料全部留下,由办公室负责整理、归纳和登记;其它所有属于闻禄的私人物品,请闻禄同志家属在交接登记清单上签字确认后全部拿走。”
王维信侧过身,对闻禄妻子陶冶说:
“陶冶同志,我代表淞阳市兴商银行党委感谢你们全家对我们工作上的理解与配合,你们的仁义和达观让我感动!作为闻禄同志的妻子,你能深明大义、顾全大局,应该说继承和延续了闻禄同志生前一贯的优秀品格与高尚操守!此时此刻,作为市分行行长,我代表市行党委一定会尽最大努力予以回报!闻禄同志虽然走了,但他的精神永存、他的亲人还在。现在,我可以负责任地向你们表态:在省行允许的政策范围内,市行党委在经济上一定会做出最大程度考虑,必保充分考虑你们全家的意见和相关要求,以此告慰闻禄同志在天之灵!”
王维信的声音明显干哑,话音未了便紧紧握着陶守礼的双手,动情地说:
“守礼老兄,您多保重身体,节哀!”
陶守礼颤抖着应答:“谢谢领导和同事,有劳大家了!”
“嗯。谢谢王行长、谢谢各位领导的关心!”
陶冶几乎是用气声说出这句颤抖的话!
由于没有人知道闻禄保险柜的开启密码,无奈之下,办公室主任只能找来后勤的锅炉工使用‘切割机’强行破拆.......
半个小时的工夫,房间里所有的锁全部被破坏性打开,一股浓重的金属切割时发出的特殊气味逐渐充斥室内。
……
当办公室主任阚丽把所有的物品都堆积在闻禄的写字台上时,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张淡蓝色‘定期存单’和一个鲜红的‘存折’上。
——定期存单金额三百万元,活期存折三十八万五千!
“啊、哦……”
房间里异口同声传出惊诧不已的唏嘘声!!!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陶守礼腕子上的机械表发出喳喳的声响。
王维信目瞪口呆!他僵硬的身体微微晃动了几下后,才缓缓抓起存单和存折。
王维信目眦尽裂般地盯着手里的两个纸质凭证,似乎是在把玩一件来自千万年前的‘古董’。
——揣测、猜疑、愤怒、仇视……
一种及其复杂的心绪定格在王维信那张赘肉叠加的臃肿面部。
王维信的脸有些抽搐!他把手里的凭证放下、拾起;又放下、又拾起……
在众目睽睽之下,王维信如同是一名智障患者康复训练般地重复着有些滑稽的机械性动作。
张茂林向前挪了一步。他瞧清楚了,那两个纸质凭证上面就是刚才阚主任公布的数字,而且凭证左上角清晰地打印着“闻禄”的字样。
王维信散乱的目光犹如一条突然受到惊吓的蚯蚓,毫无章法四处蠕动,最后定格在一种不易被人察觉的怯懦表情上。
王维信点燃一支阿斯玛香烟,大圆脑袋作环顾四周状,于是他的周围立刻显现醒目的灰白色带状烟雾。
王维信最后把目光锁定在惊愕不已的张茂林脸上。诺诺地自问道:
“三百万、三十八万;三百万、三十八万!闻禄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啊?你们谁知道?”
王维信似乎是自语,但又像是焦急期待有人能够立刻回答。
“不知道、不可能,这是哪跟哪呀?!”
陶守礼哆哆嗦嗦地说着,双手交叉在腹前不停地揉搓。
陶冶更是震惊不已!这位任职淞阳市审计局企业监管处处长多年的女强人,竟然也被这种突来状况引发的惊愕瞬间取代了悲伤。她大睁着双眼死死凝视纸质凭证上的一串数字,剧烈的心跳冲顶着陶冶平日里一贯的稳重与矜持仪表。
陶冶有些迟疑地问:
“王行长,这、这是、是不是搞错了?”
“没——错。”
王维信这两个字表达得异常坚定而果断。
“在我们整个淞阳市兴商银行,没有第二个叫‘闻禄’的人!我倒是想请你们父女俩仔细回想并且解释一下,这份存单和存折,你们家里人以前知道吗?”
刚才还手足无措的王维信此刻似乎平静了许多,他立刻以一副诡秘而冷峻的神色观察、审视着陶家父女。
“不知道,绝对没有。我们哪会有这么多钱!闻禄的父母也只是以种田为生,我想他们也不会知情的!”
陶守礼的回答倒是也很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