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孙权领了孙坚的遗体,先一步回到寿春。吴夫人接住,自然哭得死去活来。这时她才三十出头的妇人,一直在家中相夫教子,见识不算太多。这么年轻就死了夫君,更是六神无主,一切听凭孙权的安排。
孙权倒不只是腹黑男,忙前忙后,为孙坚的后事尽心尽力,凡事亲为,把孙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吴夫人与众将看在眼里,都暗暗点头。
当然,这也少不了张昭的功劳。这位前世吴国的内政大臣对孙权指点不少,又给孙权引晋年轻的顾雍。孙权与顾雍一见如故,闲暇之时经常讨论接下来的发展大计。
琐事略过。
这晚上,孙坚的遗体放在堂上,旁边停着一副棺木,明天就要大殓。由于孙坚死得突然,一应物品没来得及准备,只能一切从简,快速走一次小殓之前的流程,小殓也只用了半天,第二天就大殓。
古代丧事繁复,虽然一切能简则简,但也花费了大量的精力,特别是吴夫人,早已疲惫不堪。此时夜深人静,孙权把家人劝退,只自己守在大堂里。
灵堂中烛火通明,白幡飘飘,几个劳累的道士偶尔念一声法号,也是低沉嘶哑。
孙权看着已经穿上寿衣的孙坚,脸色竟然与平时一模一样。
“难道是因为七等脉师的缘故?尸体竟然没有一点变化的迹象。”
孙权暗暗称奇,但这样的想法只是一现而没,毕竟这是脉师的世界,什么神奇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就在此时,门外轻飘飘走进来一道人影。这两日祭奠孙坚的人很多,孙权也不以为意,只是奇怪为何此人深夜到来。他站直了身子,正想回头打个招呼,那道人影已经飘到了他的身前。
孙权心中一突,“这人怎么没有脚步声?怎么来得如此之快?”倏然回头,一张苍白得来又僵硬得像死尸的脸庞出现在他面前。
此情此景,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一下子涌上心头,孙权脸上变色,倒退一步。正待极力呼喊,那人伸手在嘴边一嘘,一把空空洞洞的声音飘了出来,“不要声张,否则我把你的魂魄取走,让你也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说着那手便飘飘忽忽地抓了过来,孙权脸上再次变色,本想避开,岂料那手已经封住了他所有退路,根本避无可避,内心生出一种根本不可能抗衡的感觉,手便抓在了他的肩膀上。
孙权也不过是十几岁刚好长大一点的孩子,受到这人的威胁,又感受到从他手上传来的冷飕飕的寒气,根本就不是人应该有的气息,不由毛骨悚然,果然停住了呼叫声。
几个道士听到这边有人说话,睡眼惺忪地看了过来,来人的长相无疑是怪异的,但他们都是做惯法事的老手,死者家属什么状况都有,甚至有激动过度直接猝死的,反正是主人家的事,不管为妙。又都低头念经了。
那人抓住孙权的肩膀,带着他往内堂走去。孙权本能地反抗,内堂更是空无一人,他的心就更虚了。
那人嘴里冷笑一声,手上稍稍用力,一股钻心剧痛便从孙权的肩膀上传来,让他不得不就范。
他有点后悔了,为了装出体恤下属,疼惜家人,把所有人都劝离灵堂,只留自己一人。想不到弄巧成拙,尝到了自作聪明的恶果。
两人到了后堂,那人放开了孙权。
“你看看我是谁……”那人正对着他,脸上的僵硬表情逐渐消失,一张鹰目冷枭的面容便露了出来。这才是一个人应该拥有的面容,刚才他是易容了。
“我……我不认识你!”孙权结结巴巴道。
“我是司马懿!”来人单刀直入。
“司马懿?”孙权从未见过司马懿,不由嘀咕一句。他忽然注意到了此人的眼睛和他长得很突兀的脖子。
“鹰视狼顾司马懿!”放眼大汉,也就只有一人拥有这种面相,孙权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当下承认了他的身份。
“司马大人前来,所为何事?”孙权面露不悦,活动了一下依旧疼痛的肩膀,怫然道,“如需祭奠我父,可白天光明正大来,何必装神弄鬼?”
“装神弄鬼?嘿嘿!”司马懿颇有深意地看他一眼,玩味似地笑着。
孙权被他眼神看得浑身不舒服,拱手道:“恕在下戴孝在身,不能久陪,司马仲达请便吧!”
“当日我在孙家军营当中,看到二公子与陆逊的一些行为举止,倒是猜出了些事情……”司马懿不理孙权,自顾自说着,“二公子似乎有意将大公子赶走啊。”
说罢看了看孙权,笑了出来。
孙权也不是易于之人,说得大义凛然:“父亲新死,孙策包庇凶手,其心可诛。我作为军营里唯一可以主持大局的人,当然要秉公办理。”
“是吗?”司马懿嘿嘿冷笑,“那孙坚枕头下的东西,又是谁取走了?”
此言一出,孙权心中惊怖,停下了出去的脚步。
“他怎么知道的?难道说他早已混入军营,暗中观察我?”孙权碧眸散发出幽光,心里不断盘算,“他的易容之术如此精湛,要混入军营并不困难,难道他早已知道我窃取玉玺一事?”
司马懿轻笑道:“二公子处心积虑,无非是为了江东之主之位。但司马懿前来,却并非想破坏二公子的好事,二公子切莫多心。”
孙权冷笑一声,“我有什么多心的?孙策勾结凶手,早已被逐出孙家,现在除了我,谁还有能力‖主持大局?司马仲达就不要费心我们孙家之事了。”
“二公子口口声声说孙策勾结史辛害死孙坚,只不过凭着一番推测罢了。如果孙策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二公子还是没有资格上位。”
“哼!当日许多人都看到史辛亲手杀我父亲,孙策何来清白之有?我只不过是在适当的时候做了适当的事,就算你说将出去,旁人也无权非议。”
“如果我说我知道谁杀了孙坚,而这个人却并非史辛,而是一个精通易容的人……嘿嘿,我只是说假如。而二公子私吞玉玺,有不臣之心,与陆逊密谋逼走孙策,兄弟相残,这样的事要是被传了出去,被逐出孙家事小,恐怕再难在汉朝立足了。”
孙权跌坐在地上,浑身瘫软。他终于知道怕了,他也终于知道杀害孙坚的凶手原来并非史辛,而是眼前这个司马懿。
“我为皇上效命,孙坚对刘表私自动兵,屡禁不止,皇上已失了耐性,派我来刺杀孙坚。但我可以告诉你,就算不是我杀,也有其他人来杀。孙坚已死,你可以随时找我报仇。但我这人一向守不住秘密,哪天被人一吓,又或是喝醉了酒,说不定就会说出二公子的事。”
“你想怎么样?”孙权颓然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司马懿赞了一声,“这次我来,只是想取走孙坚的尸体。”
“不可能!”孙权大喝一声,霍地站了起来,“父亲已身死,做儿子的不能手刃仇人,已为不孝,但至少要让他的遗体入土为安。”
激动之下,孙权双手紧握,指甲陷进肉里,把手掌刺破,渗出一滴滴鲜血来。他的脸部已经变形,双眼布满一条条血丝,咬碎银牙,就像一只噬人的狂兽。
“真的不可能?”司马懿饶有兴趣地看了看孙权,对他的反应始料未及,又问了一句。
“杀了我吧!”
孙权脖子一伸,做出一个引颈就戮的姿势,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孙权这厮,原来并非完全唯利是图,尚存一丝人性。”司马懿心想,准备换个策略。
“其实,孙坚并未完全死透,我可以为他续命!”司马懿笑了笑,带着孙权再次走回灵堂。
千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