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头,刘荷花急,屋外头,苗张氏也急。
她刚撒开苗大福,就听见里头摔了碗,听翠花那意思,好像是那混账媳妇在气她教训大福,所以摔盘砸碗的跟她撒气呢。
岂有此理,她这个做婆婆的,教训一下孙子也不行?什么时候轮到儿媳妇撒泼了。
所以,她眯起眼狠狠的瞪向不知所措的儿子:“这就是你那宝贝媳妇,我才刚来,还是来伺候她的,教训大福几下,她就给我摔碗了?亏得我是跟你兄弟过,要是跟你过,还不得被她一碗**药死?”
苗富贵吓了一跳,连忙摇头辩解道:“娘,你别恼,不是那回事儿。荷花她向来是不发脾气的,不信你问问左右邻居,刚才估计是她不小心没拿稳,也说不准是翠花那丫头手笨没端好呢。”
他话音未落,屋里又传来了苗翠花的求饶声。
“娘,我这就收拾了,你别打我……我知道错了,是我不该给你煮米粥……你别急,我这就去叫爹过来,我这就去……”
苗张氏继续等苗富贵:“这就是向来不发脾气?这就是不小心没拿稳?”呸,撒完脾气就叫富贵过去,是又要跟富贵撒娇哭委屈了吧。
苗富贵坐不住了,起身就大步流星的往屋里走,他要问问翠花那丫头是怎么搞的,好好的惹荷花生气做什么。还没等他进屋,苗翠花就从屋里跑了出来,头发也乱了,衣裳也脏了,一看就是被人教训过的样子。
“死丫头,这是怎么回事,你娘现在身子弱,不能受气,你还惹她?”苗富贵一把拉住女儿,沉着脸呵斥道,“瞧你这一身乱七八糟的样儿!”
“我,我不是故意的……娘听见大福弟弟哭,就心疼了……”苗翠花低着头,抖着身子哭道,“我这就给娘重新做饭去。”
屋里的刘荷花气得脸色铁青,这个死丫头什么时候学会这种手段了,简直是血口喷人。
尤其是听见苗富贵进来后,头一句话就是:“知道你心疼你委屈,可你也不能砸碗不是?娘在外头听得清楚呢,你看看,这又得生你的气了。”
“富贵,我,我……”刘荷花抬起脸来,两眼泪汪汪的看着苗富贵,白着一张小脸蛋,嘤嘤的哭了起来,“我没砸碗,都是翠花闹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儿得罪她了,她怎么就生出这样歹毒的心肠坑我……富贵,我是不是哪里对不住她了?”抹了把眼泪,她继续哭,“可我嫁过来也有八年了,没打过她没骂过她……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
苗富贵一愣,没想到刘荷花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禁皱紧了眉头,难以置信的问:“你是说,是翠花打了碗赖到你头上的?”
“就是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这几天总跟我犟,说她什么也不听。我想着你一人在外头够累了,也不敢跟你说……可她要是还这样下去,这个家还有我和大福大财的活路吗?”说到这里,刘荷花不禁哭出声来,抱起了身旁的苗大财,眼泪止不住的滚落下来,“我倒是罢了,可怜大财他才刚生下来,今后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苗大财本来睡着,刚刚的吵闹已经令他有点不安稳了,如今再被他老妈抱在怀里哭号,终于彻底不爽的扯开嗓子嚎了起来。
那哽咽声已经差点哭断了苗富贵的心肠,再加上幼子的哭声,怎一个凄惨了得。
“岂有此理,我看那丫头是想死了!”重重的一跺脚,苗富贵扭身就冲了出去,他非得好好管教那个死丫头不可。
苗翠花刚端了自己的碗开吃,经过刚才闹腾那一阵子,她的面温热的正好入口,一会儿就吸溜了半碗。
“你,你还有脸吃饭!”苗富贵出来就看见女儿竟然没事人一样的坐在那里大吃大喝起来,气得心脏都快爆了,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响个不停。
“我?”苗翠花愣愣的看着苗富贵,忽然恍然的点头,看了眼苗张氏后才说,“爹,娘饿了是不是?我本来是要给娘煮饭的,可奶奶说娘现在心火旺,不能吃太饱,不然那火消不下去,要清静的饿上一顿才好。”说完,她还冲苗张氏求证的一笑,“是吧,奶奶?”
苗张氏点头,没好气的坐在那里,拔尖了嗓门说:“就是要饿上两顿才知道消停,既然不想吃饭,还砸了碗,那就别吃饭了,什么时候消停了什么时候再吃!”这做婆婆的,有几个是乐意看到自己儿子被儿媳拿捏住的?
不用想也知道她是说给谁听的。
不过,听见的可不只是屋里头的刘荷花,更有一墙之隔的邻居们。
啧啧,这还真是热闹啊,富贵他娘才刚来了一天,婆媳两个就闹成这样了。老太太心狠,媳妇脾气也不小,以后有热闹看喽。诶,荷花嫂子不是一贯的脾气好的么,怎么这回跟自己婆婆闹成这样,连碗都给砸了呢?
但苗富贵这会儿没工夫考虑那么多,他要好好的收拾自己这个没良心的闺女。
一撸袖子,他指着苗翠花吼道:“死丫头,你给我过来!”
唉,你发飙就发飙,难道不能先在屋里好好的哄会儿你的真爱,等我把饭吃完了再出来?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眼碗里相依相偎的面条们,苗翠花搁下了碗,怯生生的问:“爹,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我倒要问问你,那碗是不是你砸的?”苗富贵一方面是气恼,另一方面也是不解。
翠花这丫头从小就老实木讷,怎么突然就这么大的胆子了,前两天跟他顶嘴不说,今儿竟然还敢陷害荷花,她这是怎么了?
“我砸碗?”苗翠花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道,“爹,我没砸碗,那是给娘盛的饭,我哪儿敢砸呢?”说着,她愣了下,又连忙点头,“是我砸的是我砸的,娘说是我就是我。”顺便,她还畏惧的看了眼苗张氏。
苗张氏那叫一个恼啊,这儿子眼瞅着就不是她的了,那媳妇子几句话就能哄得儿子东南西北都不知道。还说碗是翠花砸的,翠花砸碗干嘛?还单挑着她教训大福的时候砸。
可苗富贵这会儿没心思分析老娘的情绪波动,他只知道自己一肚子气,都快气爆啦。也顾不上老娘在场了,他一抬腿就直接向苗翠花冲了过去,非要把这死丫头抓在手里不可。
苗翠花又不傻,怎么肯白白挨揍,见状连忙就往桌子底下钻,从这头钻到那头,正好跑出厨房门。
嘿,这日子过的可真是多姿多彩,还是身体健康的好啊,想当初她病重的时候,别说钻桌子底下,能打个滚滚到床底下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姐!”苗翠峰吓了一跳,他那小脑袋瓜已经有点不够用了,但唯一想到的是决不能让姐挨打。
扭头看看脸色越来越难看的苗富贵,他一咬牙,从桌上偷抓了一把筷子丢到了苗富贵脚下。
苗富贵正一心要抓住苗翠花,不提防脚底下多了一把筷子,滑了几步才扶住门框,好悬没趴到在地,将当爹的颜面彻底贴到地面上。
“死丫头,你给我站住!信不信我打死你!”有那么一瞬间,苗富贵真是打死这个不孝女的心都有了。
苗翠花已经跑到了大门口,扶着大门呼呼直喘――这一番折腾,可没少消耗她的运动细胞。见苗富贵站在那里没追上来,她抿抿唇,深吸了一口气,捂住嘴,将藏在衣袖里头的一根红辣椒狠狠嚼了几下,顿时,那呛辣气息冲得她是涕泪横流。
“爹!我是你亲闺女,你连你亲闺女都要打死么?”一边抹着泪,苗翠花一边哭号起来,“娘说碗是我打的,那就是我打的,我认了行不行?娘说是啥就是啥,我哪儿敢跟她犟嘴?这么多年来,我给娘端茶倒水洗衣叠被,翠峰他瘦成这样,要不是奶奶来了,他连块好肉都吃不上,我俩谁闹过?爹啊,我是个闺女不值钱,可好歹也是你亲骨肉,我娘当初也是你明媒正娶进门的,不是怀着我找上门来的吧?你咋能这样,你为着她就要打死我,将来要是翠峰碍事,你还要打死翠峰吗?”
刘荷花在屋里头气得直哆嗦,她这会儿可是忍不住了,要是再不开口,恐怕等她出了月子,街坊四邻看她全是白眼。将怀里的大财搁下,她隔着窗子哭道:“翠花,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娘什么时候亏待过你?这么多年了,娘打过你骂过你吗?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不是紧着你姐俩先挑?说话得讲良心啊。”
她这话没说完,苗张氏就嗤笑了声:“紧着他俩?翠峰吃块肉都得看大福脸色,你就是这么不亏待他们的?”
翠峰在一边拉了下苗张氏的衣袖,小声道:“奶奶,你别跟娘吵,别气着娘了。娘说过,我是哥哥,哥哥得让弟弟的,我不能不懂事,你就别生气了。”
这话哪能是不让苗张氏生气,简直是让她火冒三丈。
“富贵,你今天就给我说个明白话,我还是不是你娘?他俩还是不是你儿子闺女?”苗张氏阴沉着脸,要是现在非要她选一个的话,她宁愿留一个老实规矩的苗翠峰,也不想要一个吃独食爱撒泼的苗大福啊。
苗富贵的脑子现在已经乱了,一边是他宝贝媳妇,一边是生他养他的亲娘,哪边他都得罪不起。大口的喘了几下,他只能把注意力重新放到苗翠花身上――
谁让苗翠花是他闺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