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璎迅速转身,看向来人。

    是白穰。

    而又不像是正常的白穰。

    虽然白穰本来也没多正常,但此时更是浑身透着一股怪异,他佝偻着腰身,那双布满血丝的鹰眼直勾勾攫着她。

    双臂已经被他抓得血红,伤痕细长,翻出带血的皮肉。十指蜷曲,保持着抓挠的姿势,指缝里满是褐色的血渍和肉沫。

    兰璎步步后退,后背贴上粗壮的树干,头顶不断传来叮叮当当的银饰铃音,在这空荡的院落中格外清晰。

    白穰被这铃声吸引,视线从兰璎移到树上的春鸣,少年眉目和煦,神色恬淡,从容地靠在茂密的树冠中看好戏。

    “是你……一定是你!”

    春鸣这副悠闲的模样彻底激怒了白穰,他喉咙挤出沙哑的怒音,从腰间拔出大刀,猛地破空挥去。

    ……?

    兰璎一个转身躲到了树后,如果他是鬼上身了,那这鬼智商不太高啊,春鸣还在树上呢,就不会把人唬下来再砍?

    差点都误伤到她了!

    兰璎猫着腰,想绕回去褚棠枝那边,忽地后领被人抓住,整个人被提了起来。随后一阵天旋地转,定下来时,脖子贴上了凛冽的冰凉。

    ……失策了,原来就是奔着她来的。

    兰璎双脚几乎滞空,喉咙被衣襟勒住,连一个气音都发不出,只能在心里冲白穰狂吼。

    不是,你看他不顺眼就去砍他啊,抓我干嘛!

    褚棠枝先前在房中被白穰偷袭,缓了下才持剑冲出来,见兰璎被他用刀架着脖子,谨慎地停在不远处。

    以道士的身份游走江湖多年,她知晓世上并无鬼神精怪,故而白穰定不会是“鬼上身”,可能是和王远一样,中了蛊。

    但两人症状不同,应该不是同一种蛊。

    白穰没有理会褚棠枝,而是瞪着树上那抹靛紫身影,低哑地嘶吼:“给我解蛊!否则,我就杀了她!”

    说着,他把刀刃往兰璎脖子推了推,刀刃锐利,在月色下泛着凛凛寒光。

    兰璎脖颈纤细,而刀面宽大,似乎只需稍微一压就能让她人头落地。

    大概是一直提着她实在太累,白穰揪住她衣领的手松了些。兰璎借机绷直脚尖,勉强抵在地面,让被紧勒住的喉咙通了呼吸。

    感受到刀刃冰凉的温度,她不敢动弹,白穰现在精神不正常,她怕一个不小心就血溅当场。

    但她真的忍不住暗暗吐槽,他从哪儿看出来春鸣会解蛊了?

    春鸣分明一问三不知,平日不是睡觉就是玩蛇,要是他会玩蛊,他还会在地牢里困了这么久?

    兰璎顺了口气,竭力维持镇定:“大哥,昨夜入府时你也瞧见了,他沉默寡言,胆小怕事,一看就是个不顶用的软蛋,哪会玩什么蛊哦。”

    说这话时,她还很心虚地在心里给春鸣磕了三个头。

    抱歉了,春鸣。为了我的安全,你就先认了吧。

    “别油嘴滑舌!”白穰捏紧她的后颈,将她掐得面色泛红,“你再不下来,我就要把这鸡崽子掐死了!”

    月光皎洁,春风柔和,吹动了树冠下少年宽大轻柔的衣摆。

    但也仅仅是衣摆而已,春鸣看着院中被劫持的兰璎,连脸色都没变一下,盘膝而坐,一动未动。

    他依旧是那样和煦的神色,眼眸如黑曜石般乌浓澄明,远远盯凝着架在兰璎颈间的刀刃。

    真近啊。

    只差一些,便要刺入她雪白的肌肤,飞溅出鲜红、温暖、馨香的血液。

    光是这般想象,指腹下的蛊虫便要蠢蠢欲动了。

    “你真是高看我了,”春鸣长睫低垂,轻叹了口气,嗓音轻飘飘地随风送来,“我只是个不顶用的软蛋,哪里会解蛊呢?”

    兰璎:“……”

    真的没有在阴阳怪气吗?

    少年容貌秀丽,气度温和,犹如早春潮润的绵绵细雨,不急不烈,润物无声。

    瞧着很难让人把他和蛊术这种阴狠毒物联系起来。

    褚棠枝趁白穰只注意春鸣,翻出一颗佛珠,想找时机击中他的穴位。

    同时小心地劝:“是啊,白护卫你闯南走北,见多识广,应当知晓几乎只有苗族女子能炼蛊。”

    蛊是阴毒之物,喜阴气,是以男子很难驾驭。

    “至于会用蛊的男子,放眼全苗域也只有域主和几个长老,春鸣他不过是个小少年,如何会用蛊解蛊?”

    兰璎听见褚棠枝的话,猛地想起什么。

    眼睛都恢复了神采,硬是从喉咙挤出话音:“对呀,你们夫人不是巫医吗?定能治好你的……”

    如果白穰不是送兰璎进地宫的人,或许他也不会怀疑春鸣会用蛊,但他眼睁睁看着兰璎死而复生、逃出生天,除此以外,再无其他解释。

    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春鸣,“你既救过她一回,难道要让她就这样死在我刀下,白费你的心思?”

    闻言,春鸣偏了偏脑袋,眨着眼睫,慢悠悠地复读他的话:“救过她一回?”

    从褚棠枝误会春鸣是贼人,到在客栈窗边中暗器,再到入王远府后被白穰莫名针对,这两日都是兰璎护着春鸣。

    至于春鸣“救她”,只能是地牢里他带她找暗道的那次。

    兰璎和褚棠枝都愣住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两人霎时有了猜测——白穰和女尸失踪案有关!

    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兰璎顿觉头皮发麻,心脏在胸腔中急促地震动。

    救命,还以为王远府里很安全呢,结果是再入贼窝!

    泪,流了下来。

    这剧情真的没跑偏吗?她这恶毒女配,怎么不去给女主使绊子,而是每天在这偏远山区艰难求生……

    白穰看到春鸣油盐不进,心中怒火更盛,刀刃往兰璎脖子狠狠一压。

    横竖都要死,倒不如拉个垫背的!

    兰璎感知到杀意,缩着脖子想偏开刀刃,然而白穰力大如牛,哪能轻易逃脱。

    完了完了,不会真要交代在这了吧,她才刚来两天!

    就在刀刃即将刺入皮肤时,兰璎忽觉肩颈一松,没了支撑,她向前摔了出去。

    随即“咣当”一声,她稳住身形回头,见大刀坠地,白穰肩头不知何时爬上了银蛇,脖颈被刺了两个洞口,汩汩地往外冒血。

    银蛇有剧毒,能使人瞬间麻痹。

    他四肢僵直地倒了下去,只眼珠滴溜溜地转动,充满了不甘和忿恨。

    褚棠枝迅速上前,利落地将人捆紧。

    一边冷声审问:“你们替何人做事,有何目的,据点在哪?老实交代,还能让你死痛快些!”

    白穰抽搐着手脚,渗血的唇齿张张合合,已然发不出一个字。

    *

    王远终究是没熬过去。

    褚棠枝从白穰房中翻出几只飞镖暗器,表面皆刻着奇特的暗纹,和扎中兰璎的那只一模一样。

    书房里还有暗格,存有几张书信和一本账簿,记录着白穰与他们的“货物”交易。凭这些证据,足以将白穰捉拿归案。

    暗格里还放着几张房契地契,有药铺,还有药田,价值不低。

    他替贼人做事,很可能取得了大量不义之财。但奇怪的是,这些药铺都与王远的药铺同名,药田也都挨着王远的药田。

    褚棠枝带着地契去找王冉冉,王冉冉接过,扫了眼,默然不语。

    刚丧了父,王冉冉眼圈红红,但还算是平静镇定。她把地契放在一边,反倒递给褚棠枝一本账簿。

    这是方才她在王远房中找到的,记录的是还魂草的交易。

    交易时日与女尸失踪案大致重合。买方未写明身份,只用不同的花形图案记录,像是某种约定好的记号。

    “还魂草常用于安神助眠,这本是寻常药草,但这里记录的都是十年以上的还魂草。”王冉冉道。

    “十年还魂草,传闻能召回地魂,极其难寻,而普通人也少有需求。”

    “不知我爹是否也和此案有关。”

    褚棠枝曾正经修过道,道法言人有三魂,分别为天魂、人魂和地魂。

    若阳气不足,地魂缺失,就会严重影响人的精气神,轻则疲劳消沉,重则精神失常,俗称“中邪”。

    但她执剑行走江湖多年,知晓这些皆是虚妄迷信,褚棠枝没费力气反驳,只仔细翻着账簿。

    白穰的罪证板上钉钉,而王远这份账簿,目前还没法说明什么。

    她收好账簿,拍了拍王冉冉的肩膀,“你爹中蛊的事,可要报官?是难查些,但也不一定就查不出了。”

    王冉冉苦笑着摇头,褚棠枝明白了她的意思,暗叹口气。

    难怪白穰虽是护卫,却是嚣张散漫,毫无为奴为仆的样子,原是有这般后盾。

    褚棠枝带上证据,押着命不久矣的白穰出府了。王冉冉走出屋子,见不远处的花苑里,那位少年静坐在粉白满枝的杏树下,怀里盘着银蛇,一同望着天上的月亮。

    时常围绕在他身边的少女此时不见踪影,直至“吱呀”一声,对面房门推开,走出那位明眸皓齿的姑娘。

    她一探头,视线就找寻着少年的踪迹,发现他在杏树底下,亮起眼眸迈步走去。

    走了两步,才扭过头来,瞧见檐下立着的王冉冉。

    王冉冉见她转了方向走来,咬着下唇,似是斟酌措辞想说些什么。于是王冉冉先开口了:“姑娘与那位郎君,似乎关系很好呢。”

    “……其实我们刚认识。”兰璎闻言微愣,这叫关系好吗?

    也许吧,起码不用每天在病娇疯批男主手中顽强求生。

    虽然她现在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样么。”王冉冉淡淡笑着,视线转向满院的绿树繁花,话语直白,却又似有深意:“苗人追求一心一意,一生一世,最恨不忠。姑娘可要想清楚些才是。”

    ……好经典的小说台词。

    兰璎想到少年那澄澈纯真的眼神,干笑两声,“多谢提醒。”

    *

    早春多雨,即便晴了几日,很快便又下起绵绵细雨。

    采药人背着各种药草匆匆赶回,突闻府中变故,惊诧不已。

    十年还魂草难寻,采药人这回没采到,兰璎便只取了一把普通的。

    既取了药草,便要启程回中原。

    路途遥远,众人雇了马车驶离远碧村,一路北上,前往距离最近的中原城池,汾和镇。

    之所以前往汾和镇,除却距离最近以外,还因褚棠枝新找到的线索。

    昨夜她将王远的账簿带回望隐阁,比对先前剿灭据点时记录的卷宗,破解出其中一个花形记号,正代表着汾和镇的某个家族。

    也就是说,王远这本账簿确实和女尸失踪案有关。

    “太可怕了,”兰璎搓了搓胳膊,“亏我们还在他家住了两天。”

    “是我疏忽了,害你遇险。”褚棠枝满脸歉意。

    “嗐,我这不没事嘛。”兰璎摆摆手,“是他们根扎得太远了,谁能想到呢。”

    褚棠枝神色凝重,看来这桩案子,远比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不过她还是长舒一口气,稳住心神道:“不过王远虽与此案有关,但他大抵只是提供还魂草的,属于边缘人物,甚至可能不知道自己在与何人作交易。”

    否则,他们也不可能在府中安全住了两日,只要随便往饭菜里下点毒,就能让他们死得无声无息。

    像王远那样直面硬刚的,不知他是当真这般蠢,还是被蛊虫毒坏了脑子。

    兰璎一想起昨日被大刀架着脖子就觉得后怕。说实话,她和春鸣都不会武,褚棠枝也不敢轻举妄动,她都以为自己真的要苟不住小命了。

    情急之下,倒是忘了银蛇的存在。

    她一把捞起素湍,对着它的圆脑袋又摸又亲,一边朝旁边的春鸣道:“还好你养了这么条蛇,当时真是吓死我了。”

    春鸣还是没能调回阳间作息,在马车里时醒时歇,方才清醒了会儿,此时正准备再睡一回。

    他身形顿住,唇角僵了僵,对这感觉感到陌生,但却莫名地并不讨厌。

    垂落的乌发遮住了他大半神情,他深吸口气,扬起一个乖巧的笑,“不客气。”

    虽然他有些想看她雪颈溅血,但那人的刀实在肮脏,不知沾染过多少人的恶血,他和蛊虫们都不会喜欢。

    这样美味的食物颇为难得,还是他亲自动手最好。

    等待食物生长成最适合享用的状态,大抵也是一种乐趣罢。

    山野烟雨朦胧,车轮在细雨中滚滚向前,车厢中光线黯淡,催人昏昏睡去。

    少年靠着车壁,乌发披散,双目轻闭,笔挺盘坐而歇。

    车帘偶尔被风卷起一角,漏入熹微的天光,薄雾似的,笼在他五官精致的面上,衬得他犹如一尊白玉雕刻的佛像。

    静谧而又淡雅,叫人完全看不出他内里的癫狂心思。

    褚棠枝日夜忙碌,此时也合眼歇了。只剩兰璎夜里睡得足,并不困,捏着帘子看向车外的山野河湖。

    车行渐远,夜幕渐至。因着雨雾,天上的星月也朦朦胧胧,瞧不明晰。

    只依稀望见,银月蒙了一层轻薄烟沙,几近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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