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府中众人皆陷入了沉睡,处处寂静。
“嘎吱嘎吱……”
肤色青灰的傀儡尸婴翻上窗台,从窗缝钻了进屋。
体内的蛊虫闻到新鲜的血肉香气,催动尸婴,飞快朝床榻上正在安眠的少女爬去,手脚关节不停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兰璎侧躺着,一只胳膊露在外头,衣袖卷起,露出白皙的小臂。
“咯咯咯……”
尸婴浓黑的眼珠紧盯着她的小臂,咧出尖牙,发出尖细的怪笑。正想咬下去时,却忽地被揪住后颈,整个尸被提溜了起来。
“别吵。”
尸婴呆住了。眨巴眨巴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春鸣拨开兰璎的胳膊,掀开被子,从她身前坐起半个身子。
春鸣眼里没有半分睡醒的惺忪,不知是早就醒了,还是压根没睡。他把呆愣的小宝丢到一边,倚墙而坐,眼帘低垂,静默地看着熟睡的兰璎。
月色透过窗槛洒下,能看见她眉头紧皱,指节偶尔蜷缩,嘴唇微微张着,似乎在梦中呼喊着什么。
若倾身去听,却什么也听不见。
春鸣俯身望着她的睡颜,乌发垂落,遮住明亮的月色,在她面上投下大片阴影。
兰璎紧皱的眉头似乎松了些许。
“今夜怎么这么不老实,”他语气极轻,“又做了什么噩梦?”
*
翌日,兰璎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昏昏沉沉地睁开眼,脑袋像是塞满了浆糊,转都转不动。她艰难爬起来,揉着酸胀的太阳穴,缓了好久才渐渐清醒。
她还记得昨晚做了噩梦。
总感觉是个很可怕、但又很重要的噩梦,但具体内容为何,却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梦只是梦而已,怎么会“很重要”呢?
想不通。
肚子“咕咕”闹了两下,兰璎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掀被起身。
肯定是太饿了,饿得头脑发昏了,才乱想这些有的没的。
在院子吃早饭时,远远看见一群人从院外匆匆走过,神情担忧。兰璎好奇,婢女回道:“是侯爷昨夜在井边摔倒了,晕了一晚上才被人发现,正请大夫去瞧呢。”
兰璎更奇怪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在井边摔倒呢?”
一个身份贵重的侯爷,又不会亲自去井里打水。而且他是武人,在战场上打打杀杀惯了,还能平地摔?
苏稷舟迷信,哪怕是不信这些的兰璎也不禁联想,难道是因为他下药绑人,手段不光彩,造了孽,所以遭报应了?
春鸣坐在石桌有树影荫蔽的那边,吃着草莓,也轻飘飘地附和:“不知道呢。”
今夜要去宁府,兰璎和褚棠枝收拾着符篆、香烛、桃木短剑之类的物什。
褚棠枝这两日也没闲着,已经查到宁府确实与女尸失踪案有牵扯,在月前购入了一具女尸。
就是不知道宁家买女尸做什么,也不知道那“女鬼”是否与购入的女尸有关。
这回便是进府深入打探消息的。
虽然宁府里闹事的肯定不是鬼,但苏府请她们去收伏恶鬼,因此她们还是得装装样子。
苏问柳再次不请自来,看着她们手里拿着的东西,双眼发亮,“瞧着好生厉害,我要写进……”
“咳、咳……”
兰璎赶紧打断她,掏出几个陶罐,神神秘秘地道:“里面装着蛊虫,若是让它们闻到你的气味,喜欢上你的血肉,说不定会爬出来找你哦。”
苏问柳吓了一跳,赶紧退到院子里,不敢再靠近。
即将入夜,兰璎打扮成婢女的模样,将包裹藏进宽大的袖子里,准备和褚棠枝一同出府。
临走前,她还不忘叮嘱春鸣:“我要出去了,你饿了就让人端些吃食来,别只顾着吃草莓,越吃越开胃。”
“若我回来得晚了,也要记着喝药,别耽误了时辰……”
半圆的月亮高挂在夜幕,春鸣坐在树下的秋千上,慢慢悠悠地晃着,漾出叮叮当当的银铃脆响。
他没看她,只仰头望着月亮,点点头,“嗯。”
他向来应得乖巧,什么都说好。兰璎平日是很习惯他的这种乖巧的,可此时她静静盯了他一会儿,忽然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叮嘱我的吗?”
宁府有人装神扮鬼、惹是生非,她去这一趟,即使有褚棠枝跟着,也难免会遇到危险。
这段时日,她几乎从来不与春鸣分开。上回她被苏稷舟掳走,见春鸣来寻她,她是很高兴欣慰的。
可每每想起他说的那句“是谁抢走了我的东西”,她总分不清,他究竟是为救她而来,还是为了拿回属于他的草莓。
“我的东西”,总不能是指她吧。
兰璎自认为他们的关系还没到这一步。
春鸣闻言,在叮铃铃的银铃声中偏头望了过来,眸子乌润润的,盛着月光,澄澈得不掺一丝杂质。
只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双手握着秋千,依旧荡得悠闲自在,像个等待大人下班回家的小孩。
兰璎默了会,回道:“不会太久。”
罢了,他根本什么都不懂。
兰璎带着褚棠枝走了。
院子瞬间安静下来,唯有晚风柔和吹过,拂起枝叶簌簌。
春鸣荡秋千的速度逐渐缓慢,但只缓了几下,他便又握紧绳子,蹬着脚尖,再次向头顶的月亮荡去。
“喂。”
苏问柳一直悄悄坐在廊下,还没离开。她看着春风满面的春鸣,没好气地道:“你不知道今夜的宁府会有多危险么?不跟去保护她就罢了,连关心都没一句。”
“你不是一直缠着璎璎的么,这回璎璎有事,你倒是乐得逍遥自在。”
春鸣原是不搭理她的,可听到后面一句,忍不住扬起唇角,极轻地笑了出声。
“我缠着她?”
“那不然呢?”
秋千一前一后,荡得极高,大有把他整个人甩出去的架势。春鸣弯着眼眸,毫不在乎这潜在的危险,自顾自荡得开心。
“大抵是你看错了罢。”
苏问柳翻了个白眼,懒得和这怪人多说。她不知从哪拎出一个包裹,背在身上,朝院子外走去。
即将迈出月洞门时,她忍不住回头再道一句:“我要去找璎璎了。”
春鸣荡着秋千,望着月亮,没出声。
良久,他才压下心底隐隐涌现的异样,云淡风轻道:“那你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