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婉柔有一位堂弟,名唤凌越,乃是其大伯老来之子。
此子福薄,尚不知言语,父母便因故离世。小小年纪的他,便被凌楚殷接回了家中,与自己的女儿一同抚养,故姐弟两人关系甚佳。
那时,凌越年纪尚幼,心中暂无性别之分。又终日见凌婉柔罗衣绣裙,擦粉涂唇,自己便也跟着效仿。
虽然人家身为男儿身,可偏偏长得一张俏脸,这打扮起来还真真看不出是一位男子。
而凌楚殷掌管整个元江水系,平日事物繁忙,对于这两个孩子,基本上就属于放养的状态。即便是他偶尔看到凌越打扮不妥,也只当其年幼尚不懂事,并没有去强加干涉。
久而久之,这位公子竟被活脱脱的养成了一位女娇娃。
待凌楚殷察觉到他的异常之时,已为时晚已,那时凌越心中早已将自己定义为了女子。
他喜好梳妆打扮,胭脂粉白从不离手,就连衣柜里的衣服也都是女子才有罗衣绣裙之类。甚至元江不知在何时起,竟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粉面含春玉娇郎,凌家公子世无双。
就这样,无双公子的“雅号”被冠在了凌越的头上。
凌楚殷为此忧心忡忡,甚至一度给凌越禁足,不允许其迈出家门半步。
奈何这位公子,偏偏就是个不省心的主。只要凌楚殷一离府,他便偷偷溜出去,不是勾引这家的公子哥就是调戏那家的俏郎君,弄得元江那些闺阁姑娘、豪门深妇,无以不对他恨之入骨。
凌楚殷无奈之下,不得不将其送去了爰山,跟随其昔日好友玉离仙君学艺,就连凌婉柔大婚之时,都不曾通知其回来。
然,最近离家多年的凌越,突然回到了元江。而且一出现,就轰动了整个元江水族。
那一天,凌楚殷如往常一般,在家中处理事务。忽听外边传来一阵骚动,遂欲起身查看。
待他走至门口之时,见原来守门的两个侍卫竟敢擅离职守,早已没了踪影,不由怒从心生。又环视院落一圈,却发现院中同样亦是空无一人。
凌楚殷见状,疑窦丛生。
恰在此时,忽闻一阵花香袭来,若隐若无,恍惚之间竟伴有花雨落下。
这一突变,让凌楚殷心中大惊:这花瓣明显是被人施了法,否则在水中又怎会像陆地之上那般洋洋洒洒。
思及此处,凌楚殷连忙跨门而出。
只见此时的街道,早已空无人烟,只剩下几位行动不便的老人,坐在自家门前,口中喃喃自语,细听之下,竟是些不孝之类的话语。
凌楚殷顺着花瓣飘来的方向,一路寻去。渐渐发现那些水族中人竟然全部聚集在一处,好像中间围着什么人一般。
他费力的挤进人群中,竟然发现这些人都在朝着一顶被四人抬着的轿子朝拜。细看之下,他们均眼中带有迷离之色,似是被人惑了心智一般。
“何方妖孽在此?”
随着凌楚殷这声夹带内力仙法的高呵,那些水族中人眼中瞬间恢复了清明。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一片迷茫。
“好了!大家先回去吧!”
凌楚殷这句话虽说是对着众人说的,可是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顶轿子。
“是元江君。”
众人闻言,纷纷散开。
抬轿子的四人,在凌楚殷的威压下,也开始变得有些发慌。
只见,凌楚殷忽然大手一挥,那四人瞬间将轿子丢在一旁,逃之夭夭。
“真是一群鼠辈!这元江君尚未动手,你们就被吓得屁滚尿
流,真是枉费我花了那么多的银子,雇来你们这群废物!”
轿子内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却让凌楚殷突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凌楚殷紧紧盯着那轿帘,可是却始终不见有人出来。
就这样,一人一轿在那对峙着,一个不肯离开一个不肯下轿。
片刻后,许是那轿子里的人实在坐不住了,终于决定挑帘而出。
就当一张雄雌莫辩的容颜出现在凌楚殷的眼前之时,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那轿中出来的人儿,尴尬的笑容尚挂在嘴边,随之便是一声惨叫传出。
“啊......,疼,叔父,快些松手。”
原来竟是凌楚殷直接上前拧住了那人的耳朵,只听他咬牙切齿的说道:“原来是你这混小子在这装神弄鬼,看我不拧掉你的耳朵!”
《剑来》
“啊,叔父饶命啊!叔父,我再也不敢了!”
“现在知道跟我讨饶,我看你刚刚坐在轿子里很稳当嘛!”
“有话好说!叔父,您先松开手!”
“我不跟你在这废话!你还是回去在你爹娘排位前跟他们去解释吧!”
就这样,一个轰动炫目的开场,竟以这样大跌眼镜的方式被草草结束。
第二日,整个元江便传遍了无双公子归来的消息。而往日被他调戏过的那些痴男怨主,因仙法不达,现在早已容颜老去,各个垂暮家中。尽管如此,当他们听到无双归来的消息之时,仍还会面露羞涩,满脸憧憬之情。
不过,那些听闻过无双公子传闻的年轻后生,可真真是差点踏破了元江府的门槛。
凌楚殷这几日一直忙着与那些门客周旋,全然忘了女儿信中所托之事。
“这几日,凌越可还老实?”,凌楚殷对着管家老李问道。
“禀君主,这几日凌越公子一直呆在祠堂中思过,从未踏出过那里半步!”
“哼,他本事倒是不小!即便呆在府里,那些个门客依旧是闻风而至!”
“可君主您这样整天将他关在祠堂,也不是个办法呀!”
“老李呀,你跟我这么多年了,我的心思你还猜不透吗!”,凌楚殷说完,目光看向了远处,“当年要不是因为我的疏忽,越儿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哎,这让我如何去跟他九泉之下的父母交代呀!”
“公子在外学艺这么多年,平日里又有玉离仙君在旁管教,君主您大可不必担忧!”
“你没瞧见他那天的仗势吗?”
老李闻言,老脸不由一红。那天他自己确实也是着了公子的道,否则也不会跟众人一起聚集在轿前。
凌楚殷见状,不由一声轻叹,“如今柔儿远嫁北海鲛城,我本有意让越儿接管元江,可是现在看来,恐怕这都成了我的妄想!”
“凌越公子自幼与婉柔小姐交好,君主何不让小姐去劝慰一下他呢!”
“婉柔?”,凌楚殷话语微顿,“她前几日倒是曾书信于我,想要我帮云杰寻一位良师学艺。这几日被凌越闹的,我差点就将此事给忘了。”
凌楚殷不知想到什么,拿起纸笔写了一通。
写完之后,他将那张纸封入信封之中交给了老李,“你拿着这封信,明天和凌越一同出发去一趟鲛城,将此信交与婉柔。另吩咐她,务必看管好凌越,切莫让他在鲛城丢了凌家的脸。”
“好!”,老李接过信。
“你此番去前去,顺便看一看柔儿在那里过的怎么样!我就这一个女儿,当时真不该一时心软同意了
这门婚事,让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
“君主若是思念小姐,倒不如与我们一同前往。”
“不可!我若离开,元江便无人管理。且越儿性情难测,恐怕有我在身边,倒是会适得其反。”,凌楚殷说完,又转头看向老李,“另外,你派人去爰山一趟,我总觉得这次越儿突然回府有些不同寻常。我与玉离乃是挚友,以往每每去信于他询问越儿之事,他总言其资质平庸,劣根极重,学艺不成决不可放其下山。如今我尚未收到玉离允其下山的消息,越儿却突然出现在元江,恐怕这里有什么隐情呀。”
“是!”
“这样吧!你将越儿送去鲛城后,便出发去爰山,务必亲自面见玉离仙君,且这件事万不可让柔儿他们知道。”
“君主不会是在怀疑小姐吧?”
“他们二人自幼一同长大,有些事他们宁可私下商议,却从不敢于我面前只言片语,生生将我这个老父置身事外。”
“他们也是一片孝心,不忍让君主跟着担忧!”
“哼,若不想让我跟着担忧,少闯些祸便是!当年柔儿瞒着我,想要随郊家那小子私下凡间,若非越儿及时醒悟,偷偷将此事告知于我,恐怕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凌楚殷说完,瞪了老李一眼,“你也莫要替他二人讲话,将我吩咐你的事情办好,尽快回来,切莫中途延误。”
“是!”
凌楚殷摆了摆手,示意老李先行下去。
突然他想起凌越还在祠堂,于是急冲冲向那边走去。
两位守祠堂的小侍见君主前来,赶忙上行礼,“君主!”
“恩!”
凌楚殷说完,直接上前推开了祠堂的大门。
只见,凌越此时正斜卧在蒲团上,均匀的呼吸声不断传来,似是已经睡着。
凌楚殷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来到他的身旁,刚欲脱下外袍替他盖上,凌越竟悠悠转醒。
“舒服!”,凌越伸了个懒腰,却并未发现站在他身旁的凌楚殷。
而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舒服”,也被凌楚殷听成了“叔父”。
“你醒啦?”
突然出现的声音,将凌越吓了一跳,他慌忙抬头,发现竟是凌楚殷站在这里,赶紧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叔父!”
“睡醒了就赶紧起来去收拾一下,明天一早你与老李一同前往鲛城!”
凌越眼睛一转,故作惊讶之状,“鲛城?是北海鲛城吗?”
“哼!当年婉柔出嫁,虽未通知你回来,可我也知道,这些年你们定不乏书信往来。你这次下山,我且先不与你计较究竟是为何事,但若是你给闯出什么乱子,我定不轻饶!”
“我离家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叔父还这般将我当做小孩子管教.......”
凌越一边说一边站起了身,完全没有发现凌楚殷那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你还有理了!”
只听凌楚殷一声暴怒,直接将凌越吓得又跪在了蒲团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叔父的脾气还是那样.....”
凌越本是小声的一句嘀咕,没想到却换来凌楚殷的一记眼刀,吓的他赶紧低下了头。
“我看你还是不思悔改,那就一直跪在这里,直到明天出发,你不可离开这里半步!”
“可我尚未整理行装!”
“你的东西我会让老李为你准备妥当,你就给我老实呆在这里,好好反省反省!”
凌楚殷说完,愤然甩袖子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