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一看到来电人的姓名，立刻将电话给挂了，脸上闪过一丝别扭。
“怎么不接啊，老婆？”
汪洋看着唐棠手机快没电了，要拿过她的手机给插充电宝，没想到唐棠不肯松手，将手机收到了包里。
汪洋狐疑地看着唐棠，唐棠将鬓边的头发捋到耳边，脸上带着一丝别扭的笑容：
“这种时候，周医生打电话肯定是为了报道的事情，还是不要接的好。”
汪洋冷笑了两下，敷衍地应了一声。
唐棠先送他回家，然后自己又开车来到电视台。
此时，电视台里还有好几个楼层没有熄灯，黑漆漆的大楼像个钻石一样发着光。
“师父，我回来了。”
唐棠径直来到二十七楼，李明虎坐在办公室里，桌子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文件，而他也正在接一通电话，先在唇间比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办公室中沙发的位置，让唐棠坐下。
“好好好，院长你着什么急啊，我们肯定要报道真相，你放心，好好好，再见。”
虽然李明虎没有说电话那头的人是谁，但从这个称呼上唐棠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唐棠你回来的及时，这个是之前我整理出来的资料，然后有几个明天直播时候想要向院方提问的问题初稿，你看一下。”
“好。”
双手接过，看着纸上师父潇洒的笔迹，唐棠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里的内容很不对劲儿——
“院长对于这次院内感染事件是如何看待的？感染发生后医院采取了什么措施，其他病人情况如何？”
“病情调查情况如何？（儿科主任）目前是否接受调查？”
这些问题明面上看起来只是正常提问，但带有很强的诱导性，没有一个是不设陷阱的，似乎就是要将省一给装进去才罢休。
唐棠抬起头看了李明虎一眼，然后收回目光，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可眼神里的不满是掩盖不住的。
“唐棠啊，明天的直播就靠你了。省一是海市的刺头儿，别的不说，我上次带人去那儿住院，院长居然拿都没有提前给我留一个床位，现在咱们就是要趁着这个时候，让这些地方知道咱们的权威性。”
李明虎阴沉地笑笑，他靠在椅子上，旁边的落地台灯打出一束明亮的光，非但没有照亮李明虎的脸，反而让他的脸有了一道可怕的明暗分界线。
唐棠欲言又止，她将写满了问题的纸折叠在一起放在包里：
“好的，师父，我去整理一下，明天的直播我和谁去现场？”
“小张吧，你们把导播车开上。”
“好。”
从李明虎的房间出来，刚才在房间里让唐棠差点儿晕倒的窒息感才一点点消散。
在工位上揉着太阳穴，周云宴的电话又打来了。
沉默半晌，唐棠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周主任。”
“唐记者回国了？”
“嗯。”
周云宴的声音倒是听不出疲惫，但周围环境十分安静，偶尔唐棠能听到机器传来“滴——滴——”的声响：
“周主任是在忙那几个孩子的事情吗？”
“是啊，脑科和什么科室好像都分不开。”
周云宴说完叹了口气，唐棠倒是还从没见过他为什么事情伤脑筋的样子。
“这几个孩子治疗情况怎么样了？”
“已经为患儿做核磁共振，检查是否存在脓肿和隐性感染但一无所获。患儿的高烧和低血压仍然没有改善。院感科开始检查医院的通风口和水槽，看这些地方是否存在可疑的感染源，但还没有任何发现。”
说完，周云宴说着说着嗓子就哑了，他轻咳两声之后补充道：
“简而言之，就是一无所获。”
“明天我会来医院做一次直播，但可能是针对你们存在的问题，而且我们领导的意思是顺着大流走，对你们或许不利。”
唐棠一边小声说着，一边偷偷摸摸看了一眼李明虎办公室的方向。
“唐记者还真是为我们考虑，”不过，周云宴好像并不在乎他们的报道，“我现在只想快点儿将这几个孩子治好，他们的情况不容乐观……”
“是啊……”
唐棠都不敢想，如果躺在里面的是小瑾，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唐棠？”
周云宴叫了她的名字，唐棠有些恍惚。
“怎么了，周主任？”
周云宴半晌沉吟，品味着女人的语气语调，仿佛这就是他所有的放松活动：
“只是想到昨晚唐记者在身下叫着我的名字的样子，倒是比现在亲近多了。”
唐棠立刻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听到这句话，在她准备反驳的时候，就听到一句：
“周主任，不好了！接受抗生素治疗的两名婴儿开始出现肾衰！”
周云宴都没来得及说再见，立刻挂断电话。
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唐棠再次将视线投放在李明虎给的纸上，犹豫了半天——
生病的孩子和家长们需要真相，社会面需要真相。
周云宴和所有医生们的辛苦，需要回报。
但……
违背李明虎的心意，自己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甚至会被扣上“直播事故”的名号，连周云宴的独家采访都只能成为自己将功补过的筹码，和晋升失之交臂。
这样，丢掉的就还要未来近五年的前程、小瑾需要的学区房，和汪洋永远都讨要不完的钱财。
拿着采访提纲的手忍不住颤抖，呼吸逐渐粗重，她看了一眼工作台面上小瑾在海边游泳时拍下的照片，而后一闭眼睛，脸色苍白，眉宇不见舒展。
几个小时过去了，提纲简单但唐棠准备了洋洋洒洒五大页内容，在临走之前看了一遍又进行了精简，等和小张一起坐上导播车的时候，李明虎敲了敲车窗嘱咐了两句：
“好好表现，唐棠到时候我会让台长也来看看，省一这种单位都能被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中，你的影响力会让台长看到的。”
唐棠抿了抿唇，笑得疏离：
“好的，师父。”
小张一脚油门，两个人在路上时小张叹了口气：
“我不觉得省一有什么不好的，之前我妹妹得了脑癌，就是省一脑科的周主任主刀给做的手术，之前多少给医院都说活不过三个月，现在两年了都好好的。李老师这是要闹哪样？”
唐棠看了小张一眼，将口红收起来：
“等去了现场再说吧。”
当导播车到停车场的时候，院长已经在那里候着了，一看到唐棠，院长迎了上去：
“唐记者，我知道你，在A国采访周主任的就是你，对吧？”
唐棠一看到院长就觉得十分亲切，面容慈善和蔼，冰凉的双手在和院长握在一起的时候也缓和了不少。
“院长，我们要直播报道医院处置那几个患儿病情的情况，昨天李老师应该已经和您沟通过了，直播之前我想问问您，患儿的治疗情况怎么样了？”
说到这儿，院长叹了口气，他领着唐棠先进了电梯：
“唐记者，你跟着我去新生儿科看看。”
“好。”
三个人坐电梯一路来到目的地，下来之后在重症监护室外，唐棠一眼就锁定了人群中最高大的那个身影。
她感觉周云宴似乎都清瘦了不少，眉头紧锁，整个人都带着她之前从没见过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