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科恩温文尔雅,有最杰出的外交家的风范;这一刻,科恩咄咄逼人,有最犀利的流氓气势。两种态度的差距之大,可以说让人瞠目结舌。被他刺激的乌鸦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是很正常的事,因为科恩是如此狡诈,乌鸦必须要去猜测他的用心,躲避他设下的圈套。
另一方面,事情也是明摆着的,生命之源的能力属于比斯世界所有生灵的最顶级,人类挑衅这样的尖峰存在没有任何理智可言,除非他真能打赢乌鸦。
说到科恩的实力,他之前用惊世骇俗的三步横跨两个法阵,肯定是在能力方面又有了长足进步。
但这种进步也不够支撑他挑战乌鸦?要知道,生命之源的强大不是旁人靠努力奋斗就能越,他们然的地位就好像人要吃饭睡觉一样天经地义
如果科恩打赢了生命之源,也就等若是突破这个世界的定律,就像城门口的小税官斩杀帝国皇帝一样不可思议。
事实上,没有人知道科恩此时的真正实力,就算是菲谢特也无法准确评估,因为他了解的仅是科恩的一部分。但作为挚友,他倒是知道科恩会出手,这种行为无关输赢却又越输赢――然而最离奇的是,远古意志对科恩的挑衅行为熟视无睹,或者他们也明白这个道理。
这个讳莫如深不便明说的道理其实很简单,就是空口白牙三寸不烂之舌弄不来和平。
在人类世界,即便是再冠冕堂皇的和平协议,如果要确保它生效,那就要用绝对武力作为最后一个句点――作为整件事情的倡议者,科恩如果不适时显露自己的实力,那么之前对远古意志的说服将会很无力,也会失去继续参与的资格。
就算他不抽刀砍人,至少也要脱下鞋来拍拍桌子。
科恩跟乌鸦之间没有私人仇恨,他之前说出的那些情绪因素可能存在,但不够完整。不管科恩头上有多少“获选者”、“唤醒者”的帽子,但实质上他只代表着自己,始终只带领人类,他的所做所为都只是为人类谋利,而且这个宗旨从来没有改变――所以他现在起的,其实是一场关系到人类未来的武力展示。
说起来,这是科恩第一次主动挑战,或许真如他说的那样已经厌倦了一波接一波的幕后对手,又或者他在装死的过程中洞悉了一切……总之,科恩趁着眼前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要用一场限于两个个体之间的战斗为人类争得一席之地,去阻止未来不可知的大规模灾难。
在现场三方中,母神的力量已经被弱化而且伤势不浅,科恩打赢了没用;远古意志虽然很合适,可显露的仅仅是幻影,真身他够不着;所以就只剩下乌鸦一个选择。这也算是乌鸦走背运,不但没有顺利颠覆前任接掌世界,甚至受到这种莫名其妙的挑战。
乌鸦预料不到这种变化,他整个人都快炸了
如果说乌鸦还有所畏惧,如果说他在这世界上还有一个难以战胜的敌人,那就只能是科恩・凯达
作为被科恩亲手唤醒的生命之源,他在唤醒过程中也接收到很多隐秘资讯,别的不说,科恩身躯内蕴藏的智慧和力量让他困惑,也让他惊讶。
但凡有别的选择,乌鸦真的不想跟科恩生冲突。生命之源对人类,打赢了也是输,打输了会更惨。
“你的身躯不比普通人类强大,能容纳的力量也不多,我胜之不武。”乌鸦费了很大力气才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考虑清楚之后,他企图打消科恩的决定,“而且单纯的比试我不擅长,我控制不住。”
“你说得对,我也怕一不小心把你打死了。”岂料科恩的口气比他还大,更加肆无忌惮的把他逼到墙角,“那我们就站在现在的位置打,至少能保住两个永恒元素法阵。”
菲谢特心里暗暗好笑,有了科恩这种承诺,远古意志就更不会插手了。乌鸦的成长方向明显偏向于遏制母神,有一个能与之分庭抗礼的人物存在,这其实是在替他们解忧。
身为对手,又被科恩挑衅的目光笼罩,乌鸦理所当然的陷入深深疑惑中。在他看来,这种上蹿下跳跟找死毫无区别,但自己一味退让也不是办法,于是他点头同意,而且拿定主意要让科恩吃尽苦头:“这很好,我尽量不毁伤法阵。”
乌鸦话中的那丝踌躇消失了,语调平缓,如死水般毫无波澜。他言下之意自然是要把科恩打痛,但后者的表现却很不以为然。科恩先是跟赶来的同伴们寒暄几句,然后让四元素神安排同伴们退后,于是,科恩身后就汇集了几乎所有的同伴,包括菲琳、莫亚、海尔特等等,无一缺席。
大家都知道科恩的行事风格,也明白科恩的用意,所以在这个自己插不上手的时刻,没有任何一个人流露别样情绪,更没有涕泪长流拖着衣服不准走的事情生。科恩的对手是乌鸦,他们当然会担心、会忧虑,但所有人都把这种情绪深藏起来,只用笑容和自信送科恩上场。
科恩走到法阵边缘,手扶战刀临风而立。
在他那双黑色的瞳孔内,温和的笑意正在缓缓消散,仿佛有截然不同的意念正从他的躯体中苏醒。
他的动作和神态都表明不是在作伪,因为这场战斗的核心是展示武力以震慑世界,所以必须真打,不能保留实力。科恩这次肯定是玩真的,他的气势完全说明了这一点。乌鸦也明白无误的接收到他这种意念,所以转眼之后,乌鸦脸上的光影趋于平静,偶尔闪烁出一个符文或线条,却带着浓烈而凛厉的气息。
其实两边都是洒脱又不肯低头的人,都是信奉躲不过就放手一战的人物。
乌鸦的声音显得凝重,他对不远处的菲谢特说:“你应该离开这里,伤上加伤就不好了。”然后他伸手出去,从身边的绿荫中捻起一片翠绿的草叶,递到菲谢特身前,“握住它,可以彻底治疗你的伤势。”
他只见光影不见皮肤的脸庞,其实很难让人感觉到善意。
菲谢特一愣之后一笑:“谢谢。”
草叶一入手,他就感到整个身体被充裕的生命力包裹,内外伤势以令人咋舌的度恢复,甚至在战斗中枯竭的能力也被补充起来――乌鸦是生命之源,带着生命两字,果然有很多独到之处。
“效果真好,再次感谢。”菲谢特递还草叶,但乌鸦并没有收回的意思,似乎要送给他。
“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始终无法拥有。”菲谢特笑了笑,松手让草叶飘飞在空气中。他脸上的微笑也属于气死人不偿命那种,“虽然我不能打,但我对科恩有信心,他不会伤到我的,再说周围也落不下脚。如果不干扰你的话,我还是待在这里算了。”
乌鸦只是冷哼一声就不再说话了。排除科恩,乌鸦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失态过,他仿佛永远都是那么孤傲,犹如在月光下伫立万年的冰岩。而与之遥遥相对的科恩,却好似在烈日下炙烤千载的滚烫沙砾。
这是两个人的战场,然而战斗却能决定整个世界
千余里的广阔空间静静横亘,日月星光交错泄下,与诸世红芒相映生辉。落在平滑的海面上,留下琉璃般鲜艳的虹彩,也耀出一片异样无声的萧瑟与杀机。沉寂中,诸世法典的红光在消退,远古意志的威仪也在收敛。
科恩缓缓的张开臂膀,双手同时打开,初看时,他像是要拥抱眼前的一切,再看时,他又似乎要融进这个世界……他周围的空间如水面般轻轻荡漾起来,那些肉眼不可见的褶皱与重叠不断向外侧扩散,然而铺张开来的只是意念,他的脚步未动分毫。
乌鸦立即觉察到,有一股新生力量侵入了法阵的空隙,这种力量无色无味无影无形,就像是最不引人注意的噬魂毒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渗透过来,甚至没有引诸世法典的反应。
这种诡异的能量引起乌鸦的警觉,他面部的光影中有金色的魔法线条在跳跃,勾勒出极抽象但极传神的五官轮廓。与此同时,洋洋洒洒的虹色光点从他衣袍下溢出,均匀的飘起飞往四周,它们就像一群为战斗而生的精灵,正在紧张有序的布置战场。
作为现场最贴近敌方的高级观众,退开一些的菲谢特正在行使看客的权责――他早已换了装束,边吃着零食边留心生的一切。恢复状态的他的第一个结论是:彼此相隔千里,想打起来并不容易。
这个看似空无一物的空间中,除了两个永恒元素法阵的威压之外,还弥漫着远古意志和诸世法典的意志能量。这些能量和威压所构成的障碍,跟现实世界中的高山峻岭并无区别,甚至更加凶险――凡人撞墙不过头上起包,但撞上这种能量,很可能就是碗那么大的一个疤。
如果真的要打,双方就要避开这些无处不在、活火山一样的障碍。
对于力量,菲谢特即使没有科恩那种经历和思维方式也大致清楚。在他看来,所谓力量的真相只有三层,第一层是本质,也就是最基本的构成,就像双方目前用来布置战场的气机和威压,浩浩荡荡无孔不入,是飞鸟的天空,是游鱼的海洋。
第二层则是方式,是在本质基础上的效果提升,是针对特殊用途和目的,以适当方式积累并释放能量的过程。例如要焚烧、要冰冻,就有相应的爆炎和寒流。从这个角度来说,一个火球术和一个焚城烈焰并没有不同,战技与魔法也没有明显的分野,考验的只是创造力与控制力。
第三层则是延伸,是在综合前两种基础的再次展,甚至加入了空间与时间的要求。
现在,呈现在菲谢特眼前的就是这样一场战斗,至少在菲谢特所知的第一层面,双方都是驾轻就熟,在这个本来容不下第二种意志的空间内,独属于他们的能力正在快渗入。
乌鸦在用一种严谨细致的方式放开感知,整个人的气势从公正转向尖锐,他就像一柄被不断打磨的利剑,在人们每一次眨眼后都会变得更加锋利,刺得人两眼生疼
而另一边的科恩依然凝立不动,唯一快闪动的只是双眼,在这个被誉为“心灵窗户”的器官深处,有一种浩瀚、冰冷的原始意志在奔涌。这种目光与躯体的显著差别,不禁令他的伙伴们暗中猜疑,是不是有另一个意志占据了科恩的躯体,因为科恩现在操纵的力量可以无视远古意志和诸世法典的威压,令人感到完全陌生。
一方无视,一方小心翼翼,两者的气韵不断向前延伸,一千,八百,六百……最终,他们在“平静”的海面上相遇了,属于他们的天空和海洋已经铺陈完毕,两者极有默契的保持一百里的距离对峙起来。百里距离看似辽阔,但在洞悉力量法则的人眼中,这纯粹只是个冲刺的空间。
截然不同的两股气韵围绕一个无形的原点为中心缓缓旋转,间中又分出些尖刺形状的分支,如同蛇信一般吞吐,试探着对方的虚实――之前被菲谢特放弃的那片治疗草叶,不知为何被乌鸦的威压卷带进去,正在中心点悠悠飘荡。
湛蓝的背景里,这抹翠绿十分亮眼。
它飞旋着,强行挤进这种极不稳定的平衡对峙中,时快时慢,以复杂多变的轨迹绕过早已存在的诸多障碍轻缓飘落。在草叶一端刚刚点到水面的时候,极不稳定的平衡终于被打破。
两团庞大的能量,狠狠撞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