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方明再度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时,只觉得咽喉撕裂般剧痛着,嘴中无意识的喊着要水喝,声音却喑哑到几乎听不清楚。。
“水来了!”一把清脆的声音银铃般在耳边响起,接着方明觉得头被轻轻托起,冰凉的器皿带着股水的香甜凑到嘴边。他张大了嘴,贪婪的一饮而尽,略有些温热的液体顺着咽喉落入胃中,烟熏火燎般的咽喉登时舒服许多。
几口热水下肚,方明略恢复了些许jīng神,勉力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颇具中国古代风格的雕梁画栋,层层叠叠的屋梁上绘着五蝠彩绘,雪白的墙壁间嵌着剑壶书琴,一方博古架上陈设的也是鼎器玉雕,自己已经换上了一套白绸短衫,身盖锦被躺在一张檀木大床之上,而给他喂水的更是个明眸皓齿梳着双丫髻,面上微带惧sè的青衣小婢。
这环境,这景象与方明记忆中冰冷的囚牢,简陋的出租屋大相径庭,一时间他忍不住楞住了,老半天才哑着嗓子问:“这是哪里?我死了没有?”。
听他见问,青衣小婢连忙放下手中茶盏,退后几步半蹲道:“这是赵使君家宅后府,奴奉赵使君令,照看壮士!”语音轻颤,显然心中惶恐到了极点。
赵使君?!方明一愕,顿时想起上一次昏迷前有如梦魇般的那场血腥搏杀。
他虽然在道上混迹数年,可毕竟算不上一个真正的黑道凶徒,连保护费都没找人收过,见识过最血腥的场面也就是街头群架,更不要说如许暴虐的杀人分尸了。
想到那ri的血腥场面,方明胸臆中顿时如开锅的沸油般不停翻滚起来,一时间咽喉口齿间都似乎还留有撕咬人肉,允吸鲜血的腥臭味道。哪里还能把持的住,“呃……噗……”刚一张口,就吐了个稀里哗啦,呕出的秽物却只是一些清水,到最后再无东西可吐之后,就趴在床头不停干呕。
青衣小婢站在近前,哪里想到这个咬死流寇饮血食肉,又力敌近千乱民被传得神乎其神有如神魔般的粗莽壮汉竟然吐成这样,顿时慌了手脚,提着裙角向门外跑去,边跑还边喊着:“来人呐!来人呐!”
片刻功夫,青衣小婢又引着一群人快步走入屋内。
方明趴在床头干呕着,勉力抬头看去,当先一人正是那ri被士兵们重重保护的长袖锦袍中年男子,此刻他又换上了件电视中宋明年代士子官员常穿的宽袖博袍,头上扎着一领方巾,面sè红润,三缕长须飘在胸前,颇有一番儒雅气息。
见方明抬头看向自己,中年男子略一拱手:“昌州太守赵元向见过壮士!”也不等方明答话,自顾自回头对着两个提着木箱的老者喝道:“快,看看壮士哪里有不舒服!尔等仔细看诊!”
两个老者得了吩咐一拥而上,当先一个扎着道士髻的老者见方明仍在干呕,从随身木箱内取出一套银针,也不啰嗦,直接一阵扎在方明手臂上。
说也奇怪,一针扎下,方明翻腾不止的胸臆立即风平浪静,另一长须老者见方明不在干呕,先扶着他躺好,探出两指搭在脉门处。片刻之后,长须老者收手,扎道士髻的老者也凑上前,伸手切脉。等两人都切了脉,又围着方明忙活半天,之后相互目视一眼,齐齐皱起了眉头,面露苦笑。
“如何?!”见两个老者面sè有异,方明本人尚在晕乎中,赵元向却急切问。
“这个……”扎道士髻老者,沉吟着,又看看长须老者,方慢声道:“使君,小老儿细切壮士脉象,发现壮士身体强健并无任何病症!”
“胡说,壮士已然昏迷二ri,方才又呕吐不止,如何还说得身体强健?”赵元向眉头一竖,不悦道。
长须老者见道士髻受了训斥,也拱手躬身道:“使君,却如守静道长所言,这位壮士脉象强健,并无疾病。至于昏迷两ri,一来是神思消耗过甚,二来是……是……”长须老者面现难sè,斟酌了半晌才从嘴角挤出两个字:“饿得!”
“饿得?”赵元向大吃一惊,倒比听到方明得了什么不治绝症更觉不可思议。
“确是饿得,壮士腹内空虚,却骤然发力,致使脱力昏迷。只需少进饮食,稍作调养,便可恢复如初。”长须老者继续道:“至于壮士为何呕吐不止,小老儿与守静道长无能,亦不得其解。只是从脉象中并未看出有何不妥!”
这两个老者都是昌州城内有名的医师,两人异口同声肯定方明是饥饿所致,赵元向心下已然信了,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却板着脸,对一边的青衣小婢道:“雪珠,还不速去给壮士准备膳食!”
名唤雪珠的青衣小婢两手叠在腰间蹲身一礼,俏声道:“诺!”环佩轻响衣裾飘飘处已经出了房门。
两名医者也乘机躬身向赵元向告退。
“多谢两位,稍后自有车马资奉上!”赵元向挥手道。
“不敢,不敢!”两医者嘴里谦逊着,脚下却丝毫不慢,说话间人已经退到门边,再冲赵元向与方明长揖一礼转身而去。
等到屋内再无旁人,赵元向脸上带起和煦笑容,漫步踱到床边,拱手温声道:“壮士稍候,马上就有汤水送来。”
“啊!?……好!”一直傻傻楞由人折腾的方明足足愣了半分多钟,才意识到这是在跟自己说话,半躺在床头,学着赵元向的样子两手抱拳一拱,却张口结舌不知说些什么。
对方明手足无措的样子,赵元向丝毫不以为意,声音越发温煦和蔼:“前ri赵元向城外被困,幸得壮士神勇得脱大难,请壮士受吾一礼!”说着肃立当地,整正衣衫,两手平举过胸,手掌交叠,单单竖起两只拇指,弯腰深深一躬,口中慢唱道:“昌州赵元向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呃……别……!”虽然一直处于浑噩之中,但方明神智仍在,知道眼前长揖倒地的这位可是一城之主,最少也是市长这个级别的,他哪里受过这个。惊惶下一手撑起身子,一手想要拦住这一大礼,可人躺在床上,急切间哪里能够得着,嘴里嗫嚅着只说出两个字音。赵元向已经三次躬身作揖,再站起身来,凑到床边,先是扶着方明躺好,又探手帮着掖了下被角:“赵元向受壮士大恩,尚不知壮士尊姓大名,仙乡何处?”
“高姓大名?……哦,我叫方明,方正的方,光明的明……”方明无意识答道,瞅见赵元向一副洗耳躬听摸样,顿时头脑一阵剧痛,大张了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没法说呀!怎么说?难道告诉他,我家乡在某省某市某县?
踌躇间,赵元向朗声笑道:“既然方壮士不方便说,吾便不强人所难了。眼下这昌州城内尚算安定,壮士安心在府上调养,待壮士身体康健,吾再设宴款待!”
“是……是……”方明呆呆答应,又看着赵元向拱手而去,脑中一片混乱。再片刻,不远处传来叮叮咚咚脆响,雪珠托着一方漆盘,迈步跨入门内,见方明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盯着自己,脸唰一下就白了。踟蹰着不敢进前,就站在门口蹲身福礼,颤声道:“方壮士,碧梗粥来了!”
这小妮子生得倒是好看,可怎么总一副看到食人怪兽般的模样对着自己。方明大为不解,他却不知,自打他咬死人的传闻在全城传扬开后,这雪珠果真就是把他当做了食人怪兽来看的。一阵阵甜香自她手中的漆盘中隐隐飘到近前,引得差点连肚中黄水都吐了个干净的方明口涎大盛,连忙勉力支起身子,伸手到:“快给我!”
雪珠迟疑中小心靠到床前,看方明连坐起来都费力,煞白着脸将漆盘放到一侧桌案上。双手从盘中端起一彩瓷饭盏,用羹匙轻轻搅动,又嘟着红艳艳的小嘴吹凉,这才送到方明嘴边,“方壮士,奴,奴服侍你用餐!”
“靠,连手都不用动,张张嘴就行了?”打小到大,孤儿出身的方明只在一次帮人顶了半年牢狱刑期后,由事主做东,在夜明珠吃过一餐盛宴,那顿听说花费了足有上万,可也没有这种连手都不用动的待遇啊。嘴角扯出享受无比的笑意,往床头一靠,张开大嘴就等着羹匙送到口中。
看到方明似笑非笑略带邪意的盯着自己,雪珠心中更是惊惶,手一抖,已经凑到他脖颈处的一匙碧梗粥就泼了出来。
“哎呀……奴,奴该死,奴该死!”雪珠吓得差点连饭盏都拿不稳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这碧梗粥已经被雪珠吹得温热适口,就算泼在身上,又哪里能烫得着。方明看她吓得厉害,满不在乎的自己在胸口乱抹:“没事,快起来吧,这点粥水又烫不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