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小混混小瘪三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几天功夫骤然成为一城军事主管,要说方明心中没有些许得意之情那是假的,顾盼自得间就没有注意到手下们各异的心思,连那有气无力的恭贺履新祝词也听着格外顺耳。。
“诸君,某受赵使君重托,暂时掌管本州巡检都尉之职,以后还望诸君多多襄助,共度难关!”这番话还是昨夜赵翟教予他的,只有白身之人才会自称为我,略有些本领的文武之士或官位太小不屑自称官位的都自称为某,只有年高德勋或者官位到一定程度了,才能自称为吾,或者干脆以官位自称。方明初来乍道,就大咧咧管自己本都尉、本都尉的喊起来,怕会惹众人反感,称吾他又够不上资格,干脆选了个有些自谦意味的某。
一体手下全部异口同声:“愿唯都尉大人是命!”
然后纷纷上前向新上官见礼。这军礼倒与方明已经看熟了的寻常礼节不同,寻常礼节,只是两手交叠,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八指相并,单独竖起两只拇指,两臂平举胸前,越是尊敬对方,躬身幅度越大。可这军礼却是两手抱拳成一团紧贴胸口,微一颔首就算礼成,颇有武侠电影中江湖好汉们的风范。
1个副都,4个果长外带十二名哨长,一个个上前对方明抱拳行礼,一直鹄立在侧的赵引财就高声唱名,将行礼人的姓名与官职一一道出。
到最后也没一个军官报上自己的表字,也没有人去问方明的表字。方明知道自己又被雪珠给耍了,也只能心中苦笑。
一番叨饶之后,各个军官分别落座,开始向新都尉汇报昌州军务。
只汇报到了一半,方明面sè就煞白煞白,当时就有弃任逃命的冲动。知道昌州情况不妙,却没想到糟糕到如许地步:州治下遂昌、尤溪、甘棠三县已经有两县落入流寇手中。全州能拿得起兵器的士兵不过千人,大多是老弱病疲,已经全部聚集到州城中,唯一没有陷落的甘棠县眼下已经无兵可守,等于放弃了。
昌州有钱,这些年赵翟除了支应周围藩镇索取买个平安外,每年还往京师长安解送四十万大钱,修治城池采购兵甲,这些更是一点都没落下。
可昌州却没有足够的丁口来使用这些武器。
整个昌州治下号称有二万户,五万丁口。可现下两县沦陷于流寇,人口一下丢掉了一半,只剩下不到两万丁,这还是把下到十四岁上至六十岁的所有男丁都算上了才勉强够数。
按副都郑悟的话来说,这两万丁能征到三千人就到顶了,因为眼下正是chūn耕季节,除非来年全昌州都想饿死,否则必定要留下足够的人丁伺候农耕。
三千人?还都是只握过锄头把子的农民,这能干什么?只怕连城外的流寇都对付不了,更不用说迫在眉睫的长武、盛威两军了。
因此方明握拳冷笑道:“饿死?不征到足够的兵,不用等来年,昌州城不是被那些流寇打下来,就是被长武军盛威军给分了!”
郑悟吃了方明一记排头,也不分辨,只抱拳一礼,默默坐了回去。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方明刚刚接任都尉之职,正是烧火的时候,犯不着这时候凑上去。
“反正某话已经说到了,听不听就不在某了。”这是郑悟的想法
除却都尉官职最高的副都都受了训斥,其他人自然不在有什么言语,只抱着随你折腾,看你能折腾出什么天的念头,个个成了锯嘴葫芦。
“罢了,都随某去巡视一下部队吧!”方明一挥手,准备将这个难题丢给赵翟赵元向:我只答应带兵,这征兵可是你太守的职责了吧?征不征在你,给我多少兵,咱就干多少事,难不成真以为我是猛张飞,大喝一声就能退百万曹兵啊!
“巡视部队?这是干什么?”听了方明的第一道军令,底下的军官面面相觑,都没听明白这新任都尉要干吗。还是方明身边的赵引财机灵,一寻思猜到了个大概,扯着嗓子喊道:“都尉大人校阅军伍!”
“诺!”军官们参差不齐的答应了,cháo水般退了个干净。
“哎……怎么都走了?”方明伸手yù拦,身边赵引财忙一把拉住,凑到耳边小声道:“都尉,他们是下去准备校阅了!”
靠,都准备了还校阅个屁啊!在方明那个世界,玩这手最溜的就属晚清的军队了,平ri里吃空饷,一百人的队伍实际没有十来个人,到上官校阅时,随处拉人顶数,这都是写在书上的。方明生怕这些军官糊弄自己,要阅的就是这没准备的。
听了方明的担忧,赵引财龇嘴一笑:“都尉过虑了。要说吃空饷,在太平盛世那是有的。可如今战乱频频,各家都只怕兵不够多,谁能吃空饷,谁又敢吃空饷?再说这年月,当兵的能有饱饭吃就是天大恩典了,也没有饷拿!吃也吃不着啊!”
“哦,是这样啊!”差点丢了个大丑的方明嘿嘿傻笑,伸手拍着赵引财的肩头:“你很好,很不错!以后有这种事多提醒着我点。”
“诺!”赵引财躬身答应,又笑着道:“不用都尉叮嘱,赵使君早交代过了:都尉才从海外归来,军伍上的事不熟悉,某就跟着都尉,随时提醒呢!”
“好,好!多谢赵使君有心了!”方明心里大赞赵翟想的周到。
一时三刻,郑悟大步走入大堂,两手抱拳:“都尉,全军四果十二哨,除丙果守御城防外,皆于较场整肃,静候校阅!”
“好,前边带路!”方明站起身,一整身上甲胄,又将腰间长刀理顺,随着郑悟大步走去。
路其实不远,较场就在都尉所后院,大片平整的黄土地,比一般学校的cāo场大不了多少,靠北边搭着个三米来高的木头台子,就是校阅台。场内黑鸦鸦足有千人,一百人聚成一团,乱哄哄站着。躺着的,坐着的,聊天的,磨牙的,干什么都有,就是丝毫没有方明印象中军队的模样。
远远见到方明和郑悟一前一后走进较场,几个果长哨长连骂带打,才算让这如菜市场般嘈乱的较场安静下来。
此情此景,将方明最后一丝幻想都给打破了。这是军队?衣甲倒还算齐整,人人头上扎着英雄髻,上身一水灰sè粗布短衫,外面套着背心式样的无袖皮甲,下身也是灰sè粗布长裤,脚上打着绑腿,有穿草鞋的,有穿布鞋的。兵刃也有,一多半拄着木杆长枪,小半持长刀木盾。可这人却……放眼看去,未成年的童子与白发苍苍的老人占了一半,另一半正值壮年的人里面还有一半小面露病容,剩下的也多是小胳膊细腿风大了都能刮飞,真正的jīng壮兵士不足两百。
这也是军伍?这也能打仗?方明死的心都有了,一个劲后悔怎么就答应了赵翟赵元向这个荒唐的请求。
十人一什,十什一哨,五哨一果,五果一都,两都成营,数营建军……方明站在校阅台下,也不登台,只把眼望着面前这些所谓的兵们,嘴里默默念叨着昨夜紧急恶补的大夏军制。他现在是都尉,按理手下该有一都兵马,也就是二千五百人。可现在呢?人员不足也就罢了,质量要上去啊,结果质量也就眼前这样了。这样的队伍不要说打仗,就是拉出城外溜上一圈,他也怀疑能不能溜完还不散架。
见方明面sè难看,郑悟早远远躲开,垂着头不发一语。赵引财从背后轻轻退了他一把,小声提醒道:“都尉,大伙都等着校阅呢,请上校阅台!”
“不阅了!”方明一把推开赵引财,总算还有一丝理智将“这样的部队还阅个鸟!”这句粗话硬是咽了回去,铁青着脸,一手按刀,一手叉腰,大步围着自己手下这些兵们绕了整整两圈,然后在军官们莫名其妙,兵士们惶恐不安中,有气无力的一挥手:“解散!”
丢下不明所以的众人,失了魂似得自顾自去了。
赵引财一愕,忙指挥着手下的九个牙兵跟了上去,临走时还不忘将方明的命令翻译一番:“都尉有令,各军归营!”接着快步赶上,小声问:“都尉,还要去哪里?”
“去哪里?”方明苦笑:“回家,我们回家!”
回到赵翟的太守府,方明谁也没理,一头扎进了赵翟分配给自己的那间屋子,连雪珠送来午饭也被赶了出来。傍晚时分,得了消息的赵翟亲自赶来,才被方明让进屋内。
“赵使君,这差事我干不了,都尉的大印在这,你委别人吧!”没有废话,都没等赵翟屁股落座,方明第一句就直奔主题,将链甲长刀还有都尉铜印一齐推了过去。
“中华何须如此?”赵翟见方明一脸灰败,大惊失sè,在得知给自己起了表字后,赵翟一直用表字称呼他。
“实在是我才疏学浅,又不懂统兵打仗,这都尉的活,我干不了啊!”方明见赵翟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直想问他现在府库里还有多少钱财,赶快分分走人吧。
赵翟一城之守,虽然不通兵备,但人却不糊涂,自然知道自己手下这些兵们的实情,看方明如此心灰意冷的模样,尴尬的捋着胡须,好言宽慰道:“中华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啊。城中武备虽然驰废,但这昌州城吾十年经营,城高墙厚,又有数门天雷大炮,那些流寇们是不敢打来的。长武、盛威两军虽然强盛,可眼下已经是chūn耕时分,这天下任谁都要播种耕收,到夏秋收了镰才有余力起大军来攻。这中间足有半年时间,正是中华大展拳脚整顿兵伍的好时机啊!吾观中华给自己取的这个表字大气磅礴,正是大有抱负之人,如何这一点小小挫折就如此灰心丧气?”
方明没好气的看了赵翟一眼,心说,你治军的本事要有你这口才一半好,昌州也不会危急到这般地步。昌州城高墙厚,还有大炮守御,是不怕流寇了,可就城里那些兵,人家长武、盛威还要起大军来攻嘛?估计两家一人来个千把人,这城还不用攻就破了。等等……天雷大炮?大炮?!!西洋船队,对啊,既然西方的船队都开到这亚洲来了,按照那个世界的历史,火炮,火枪啥的不是都已经发明出来了吗?
猛然间方明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般一下坐直了身子。两只眼睛贼亮贼亮,一眨不眨的盯着赵翟:“你刚说什么?天雷大炮?用火yao发shè的那种?是不是从西洋人那里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