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阅台上,方明也不理会这些军头们各异的心思,皱眉看着底下的五个方阵,高声道:“都散开来,全体都有,向某聚拢!”
众军得了吩咐,纷纷涌到台前,刚刚排好的阵列顿时乱了套,两千五百人直如乱头蜂一般,闹哄哄挤作一团。。
“今ricāo练,只为三条,一是宣讲军纪,二是宣讲荣誉,三是选拔军官兵头!”方明走到牛皮大鼓前,说一条擂鼓一槌,三槌鼓毕,底下军汉们已经鸦雀无声。丢下鼓槌,方明满意道:“很好,某三声鼓,下面能噤声不动,某很满意。本来某打算着,若是这三声鼓后,还有乱走乱动,喧哗不止的,就要全部赶出新军左都去。自昨ri宣布新军待遇支发薪俸,外面已经好几千汉子嗷嗷叫着要来投军,都是昌州热血男儿,某很是为难,总不能厚此薄彼吧,有心今ri将你们淘汰一批,从外面选入一批,没想到大家都没给某这个机会!”
话音一落,下面就有人高喊:“都尉大人莫听那些囚攮的吵吵,先头使君征兵,一个个缩头乌龟般不愿来吃军粮,眼见得使君和都尉开恩,许下优厚待遇,又把头伸了出来,要抢某等的饭碗,天下哪有这般好事!”
“就是,就是……”本来肃静的军士们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都收声!那个喊话,叉出来!”方明勃然作sè,大喊道。下面赵引财带着九个牙兵早在边上看得真切,拿着刀鞘棍棒,冲入人群,将那个最先出声高喊的军汉两手反向一剪,从人群中叉到外面。面向校阅台,照腿弯里就是一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某还没说话,谁准许你高声喧哗视军纪如无物,嗯?!”方明低头看着那跪在地上的汉子,昂扬七尺,长得甚是粗壮,被牙兵们压着腿弯脖颈还兀自挣扎不休。本来想拿这人开刀,杀了震慑诸军,可见了他这番形象,心里没来由的一软,摇手道:“你吵闹较场,扰乱演练,按昌州军纪,该是死罪。可是这三两ri内某就要废除这昌州旧有军纪,先杀了你再废旧纪怕你到了地下做鬼也不服气,罢了,饶你不死,打二十军棍,赶出新军左都!”
赵引财等也不理那人挣扎叫喊,拖到场边,先将身上军褂扒了下来,噼里啪啦一通军棍下去,再两人抬了,到较场大门外,来回一兜,扔出几米远,再不看他,自顾自回来复命。
“方才还有人喧哗议论的,不要某一一点名,都自己站出来!”看下面众军股栗,方明下令。
也不需要点名了,方明一语既出,人群哗一声扰动,二十几个兵丁孤零零站在人圈中,周围的人都防瘟疫般逃出老远,生怕都尉大人误会自己也开口说话吵闹较场。
“念在初犯,二十军棍,扣下月薪俸!”方明淡淡道,赵引财高应一声,领着牙兵又将这二十多人拎出队列,在场边趴好。然后两个牙兵伺候一个,噼里啪啦cāo起军棍就打,一时三刻功夫,才全部行刑完毕。
方明一直漠然注视着,等全部军棍打完,又道:“还能动不能?能动的,自己走回队伍,不然某就找人把你们抬出较场!”
二十军棍虽重,可赵引财一干人早得了吩咐,下手留有分寸,看着皮开肉绽,却只是皮外伤,当下就一大半的人挣扎着爬了起来,一瘸一拐走回人群。剩下几个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只趴在地上直哼唧。方明手一挥:“来人,抬出去,等伤养好,发两月薪俸,赶出新军左都。连区区军棍都受不得,某还指望他们到了战场上,一刀一枪搏命不成?”
方明一番动作,先是明告诸军,外面有大把人等着挤进新军左都来当兵吃粮,你们不好好干都要滚蛋。接着借题发作,虽然没有真个杀人立威,却也显示了军法森严,使得众军战栗,敬畏之心大起。
一番纷扰之后,不但新军们心惊胆战,就连郑悟一干军头亦是看得五sè神迷,不知这二愣子都尉下一步还要干些什么出来。
“昨ri,某跟大家说的是新军的好处,今ri就要让大家看看,这好处也不是白拿的。不但战场上要拿命去换,平ri里也要严守纪律。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哪怕是让你们去死,也要给老子眉头也不皱的去死!服从军令死的,家里老少全由老子奉养,多不敢说,某活一ri,昌州军在一ri,你的行伍袍泽没有死绝,你的香火供奉就不得断,家眷老小也饿不着冻不着。不服从军令的,要么被敌军杀死,要么被某行军法杀死。要是被敌军杀死的,还能捞个抚恤,要是被某行军法杀了,毛都没有一个,还要背负个骂名到地下去见祖宗!这就是今ri给大家宣讲的第一条: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等可听真听明了?”方明见火候差不多了,开始大声宣讲军纪。
当兵打仗,生死本来就不归自己cāo控,老天爷把着关呢。这都尉虽然话说的凶横,可难道真的无缘无故去要大家送死不成?真到了有这样的军令下来,离全军败死只怕也只有一步之差了,那遵不遵军令又有什么区别?怀着这样的心思,众人轰然回应:“听真切了!”
“某听不真切!昨ri就说了你们,军人要有军人的气势,人死鸟朝上,不死迎风站。都给老子大声些!”方明狂吼着。
“听真切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声震四野,直冲霄汉。
“好,宣讲的第二条:荣誉即吾命!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以服从命令为荣誉!荣誉就是我们军人的第二生命!俗话说的好,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可那是旧皇历了,到了现如今的世道,那个不是靠着兵说话,那个不是兵多兵强的才气粗?不要说乡间士绅,就是皇帝老子,也要看着手握兵权的强藩们脸sè过活!当兵,在现今是荣光的!这个荣光不是嘴上说说就算了的。某知道,很多地方,很多军镇,这些荣光只是那些领兵军头将军们才有的,大头兵只有两个卵子夹跟棍子,吃不饱饭不说,还要被呼来喝去如使仆役。这一套,在老子这里不行!老子就是要把这份荣光都给了你们,让你们也能挺起腰杆子对人说:老子是当兵的!当得昌州的兵,方明方都尉手下的兵!”方明嘶声力竭的呼喊着,“从即ri起,官兵平等,你们吃什么,老子吃什么,你们住哪里,老子住哪里。布置军务的时候,老子是都尉,你们是大头兵。可私下里,你们尽可以直呼老子大名,不高兴的骂娘也行,不服气的想要跟老子过过招也行!都由得你们。有人欺负你,就是欺负某,欺负你的家人,就是欺负某的家人。各级军头,不得无故打骂军士,不得指使军士去做职分以外的事情,什么带孩子倒马桶,都自己来,谁敢对老子的兵不爱惜,老子就对他的脑袋不爱惜。你们说好不好?!”
“好!”众军听着,先是一愣,继而欢声雷动,接着猛然想起方才无故喧哗的那些人的下场,又一个个噤若寒蝉。耳边方明还在继续说着:“这些都还只是我们自己给自己面子,等兵练好了,杀灭流寇,打败长武军、盛威军。这全州十万黎庶,谁见了你们不翘个大拇哥,道声好汉子,好壮士。街坊四邻见了你们家人老小,也要恭谨有加,你们是保城护州的兵嘛,没了你们,他们也过不上安稳ri子。偶尔军营放假,回到家中,那体面,那荣光,你们自己想,比不比那士绅老爷们稍差!?”
不但一众军士被方明描绘的美好前景激发得血涌华盖如痴如狂,就连赵引财等牙兵也瞅着这些兵们面露羡艳之sè:这么好的都尉,这么好的大人,为啥早几年征战杀伐的时候没碰上呢。不过现在也不错,都尉大人牙兵,这体面绝不比这些大头兵们稍差。想着想着,个个挺胸凸肚目不斜视,钉子似得站在校阅台四下――咱可是都尉大人的牙兵亲卫,绝不能给都尉丢人现眼。
也不知是谁,再顾不得喧闹较场的罪名,振臂狂呼:“愿为都尉大人效死!……愿为都尉大人效死!”
一人高呼,千人倡应,一时间,整个较场,整个都尉所,乃至整个昌州城,都被这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效死之声所笼罩。
“军纪宣讲了,荣誉给了你们了,接下来,我们这二千五百大头兵总不能老是一窝蜂般乱哄哄的没个章法吧?”等众军平复下来,方明又踏前一步大声道:“某也不多加拘束,你们有相熟的都站到一处,自己推选官佐军头出来,谁有本事聚齐五人就是伍长,聚十人就是什长,以此类推,要是能让这两千五百人都拥戴你,副都的职分就是你的!”
下面军士欢应一声,招朋唤友乱成一团。校阅台下郑悟只是脸sè一变,其他大小军头们已经喧闹开了:按这方都尉的方法,他们这些军头们个个都要被撇在一边,再无任何权力威信了。群情激愤下就要涌上校阅台找方明理论,涌到台前,却被赵引财一干牙兵出鞘半截的刀锋给挡了回去――无都尉大人命令,任何人不准上校阅台打扰cāo演。
“某等找赵使君评理去!”眼见台下军士们正自行选拔军头官佐,台上方明一副顾盼自得的做派,眼尾都不扫自己这些人一下,一个果长高呼一声,顿时得到所有人的应和,走出几步后那果长回头看着呆立不动的郑悟:“郑副都,你去也不去?”
郑悟茫然看看哄闹的新军将士,再抬头看一眼威风凛凛的方明,长叹一声,抬脚举步向着这些军头们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