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鞭响,全场军卒几乎连呼吸都止住了,这赵引财还真敢打啊?看方将军连牙都龇起来了,这一鞭打的绝不轻。。
“好!”方明虽然痛彻心扉,却硬挺着站住,高喊了一声好:“某的责罚,某已经领了,一鞭还一鞭,全军都是见证。赵引财,你的罪呢?”
“标下有罪!”赵引财一鞭挥出,头脑嗡一下就炸了开去,这时听方明问自己的罪,也不知自己到底犯了那条军纪,直挺挺跪倒在地,低头认错:“请方将军责罚!”
下面众军卒看了个个幸灾乐祸,人方将军是什么人?说让你打你就敢真打?看吧,这一鞭出来,你赵引财估计脑袋要搬家了吧。
正胡思乱想间,听方明一字一句道:“某将斥候队交与你赵引财,是信任你,信任你是个几十年的老军伍,必能将大军所需情况打探清楚。可你呢?玩忽职守,对某的问题,只用也许、可能来塞搪。险些将我左都全军三千将士至于死地。”说着声音陡然拔高:“来人,拖下去,二十军棍!”
一声令下,从校阅台下窜上来两个牙兵,叉着赵引财下得高台,就按在场边,扬起军棍噼里啪啦一通臭打。
等二十军棍打完,赵引财在边上牙兵的扶持下,向方明抱拳回令:“标下赵引财,二十军棍领完,向方将军复命!”
“赵引财!”方明大声道:“虽然战前玩忽职守,但知错能改。两刻时辰内探查二十里方圆敌情,勤勉有加,加赏一月薪俸,准休息两ri养伤!”
这打了偌大一场胜仗,可这方将军不说褒奖众军,回到昌州的第一件事却是罚自己挨了一鞭,又臭打赵引财一顿,再给他丰厚赏赐。底下军卒们看得五sè神迷,不知这位方将军的葫芦中到底卖的什么药,不过连将军大人自己都挨了一下,显然是要整肃军纪了。
这一番揉搓,让战胜回来满心趾高气扬,差点鼻子眼睛都抬到天上的各个军卒们纷纷心中揣揣。
果然,没等赵引财谢过赏赐,众军卒又听方明大声问道:“某的罪某自己领了,某牙兵什长的罪他也领了,可是场中诸位,就没有违犯军纪的么?”略一停顿,方明大喝道:“甘棠一战,火枪兵中谁不得某的军令擅自开枪的?自己站出来!不要想着那时候情形混乱,不见得有人知道,告诉你们,某没有十成把握,就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提出来!要等某亲自下场将你等揪出来,就不是二十军棍的事情了。”
一番话打消了些许兵卒的侥幸心理,虽然不知这方将军是否真神通广大到这种连当事人自己都摸不清楚的事情也一清二楚,可既然只有二十军棍,又不是杀头的罪,挺挺就过去了,没必要用自己的xing命前途去图个侥幸。因此场中稀稀拉拉站出近百名兵卒,不少是自己都不知道是否没等军令就开枪的,吃了方明一通恐吓,稀里糊涂就站了出来。
方明步下校阅台,在军中来回巡视,重新揪出六七个人,让牙兵叉在一边,又把站出来的军卒踢回去十来个。这才回到台上,冷言道:“你等自己都不清楚,可某心里有数。某军纪虽多,可不罚无罪之卒,赏赐虽厚,也不赏有罪之兵。自己站出来的全部二十军棍,让老子揪出来的,一人六十军棍,本月薪俸全部取消!”
“这一回不少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早开了火,因此,没站出来的也许不是有意。当然,那故意躲滑也是有的。这次你们沾了别人的光,某也不去分辨了,全部薄打六十军棍,再有下次……哼哼!”方明冷笑着,也不说下次如何责罚,却也因为这样,才让底下军卒们更为害怕――谁知道下次是砍头还是赶出左都?这方将军也太神通广大了,谁耍jiān躲滑,谁没事自己找打,都分得一清二楚,下次可千万不能糊弄于他。
“今ri某就再添一条军纪,ri后出战,所有人――尤其是火枪兵,未得某军令,胆敢擅自开火行动的。统一八十军棍,打不死的,再扣当月薪俸!”方明看着下面众军个个股栗无声,乘机宣布道:“若是因此引起全军队列混乱的,只有死路一条!不是你被敌军杀死,就是死于老子的军法!听明白了没有?”
“诺!唯将军大人军令是从!”
“还有一条,诸军须要牢记!”方明神采飞扬间在高台上扬手道:“临战之间,不听号令私取财货者,也是一个死字!这一次战胜,某看有不少人在民壮打扫战场时蠢蠢yù动,可是眼馋那些财货?某实话告诉你们,也幸亏你们没有妄动。某自治军至今,还没有真的行过军法杀过人,否则这一次就要大开杀戒了。”
语意森然杀气腾腾。
“本来赵使君有言在先,今次战胜每人加恩赏两月薪俸,现在……没了!”方明嘬着牙花冷言道:“老子的军伍,老子的火山营,不是为钱打仗的!要说为钱,你们扪心自问,通天下上百藩镇节度,哪家能给你们按月支俸?哪家能给战死战伤的军卒养家扶小?要说为钱,今次你们入城时,那些百姓能个个燃香供果,对你们磕头喝彩?能有这般荣光?老子不惯你们的这些坏毛病。在老子这里平ri里好吃好喝好供奉,到了战阵上你就得给老子,给这全州百姓卖命!有不愿意干的,现在就站出来,走人,老子不拦着!……有没有?”
方明鼓着腮帮子等了良久,下面军伍中没有一丝声响,也没有一个人敢随意晃动半下。
“好,既然都没有,那从今ri起,就给老子绝了这些银钱财货的想头!老子的兵不是为钱打仗,为的是身上这身军褂,为的是军人为乡土而战的信念!说白了就是为了荣誉,为了活着受乡民百姓尊敬爱戴,死了也能受这万家供奉!都说我大夏祖宗最大,这也是为了祖宗,为了ri后到了地下见了祖宗能挺着腰杆子说,儿孙死的值,是为了保乡卫土而死,死的荣光!”方明闪着jīng光的眸子从队头巡视到队尾,“全军两月薪俸,赵使君已经拨付下来,6000缗。某不准备还给赵使君,可这钱某也分文不取,留下来。用来干什么?都存着。就叫做养老金,我火山营上下一体军卒的养老金。给那些战死的、战伤的弟兄们置田安宅,养老养家!今次全军出战近二十天,连甘棠大战带扫荡残匪,一共战死六人,战伤二十三人。所有战死的,分十亩良田,火山营帮着起大屋一座,再一次支给五百大钱,足够家小吃用了。战伤的,伤好归队,另有赏赐。若有残疾,也分良田五亩,分给宅院,按在伍军卒算,每月支发口粮薪俸!你等可愿意?”
众军卒先是沉默,继而个个泪流满面,疯了似得攘臂高呼:“方将军公侯万代,愿为方将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总之,你们须要记住: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以服从命令为荣誉!荣誉即吾等xing命!什么事无论大小,听了老子的军令,荣华富贵也好,光宗耀祖也罢,老子都能给你,天塌下来有老子顶着。要是不听老子的军令,任谁也护你不住!”
“诺!愿惟方将军军令是从。军旗所指,赴汤蹈火!”这番半鼓动,半威胁的话,让全军的情绪再次达到顶峰,无论大小军卒各个如痴如狂,挣红了脖颈,一遍又一遍的嘶吼。
等各果军卒逐渐散去,方明又喊来各级军头官佐,重新列成一个小阵,他踱到阵前,背手发作着:“诸位带的好兵!才一接仗,就乱成一窝蜂。先前的cāo练都丢哪里去了?队列都丢哪里去了?尤其各火枪兵的哨什伍长,怎么掌握的队伍?”看到这些军头们纷纷面露不忿,只是不敢张口分辩,不耐烦的一挥手:“不要跟老子说什么既然已经打胜了,还要计较什么?也不要推托什么第一次上阵,能做到这样就不错了。老子告诉你们,这样打胜了,比打败了还可怕。打败了,我们回来总结经验教训,下次就不犯这个错,打胜了,就把这些个错误当成金科玉律,下次还会犯。今次对上的乌合流寇,下次要是对上长武、盛威这样的军镇,你们谁敢说还能打胜?”
说着话,看到火枪兵的军头官佐垂头丧气,长枪兵木盾手的官佐心有戚戚,又冷笑着:“不要以为就火枪兵有事,你们长枪兵、木盾手今次是没接上仗,只站个架势就赢了,真要接了战,只怕还不如火枪兵!今ri放假半天,都回去休息,明天都给老子拼了命的cāo演,军阵战技,要练了又练,连睡觉都不出错,这才能与那些强军一战。明ri开始,火枪兵各哨都把这次战事的经验总结下,为什么一到实战装填就比cāo演时慢了一倍有余,为什么哑火率越打越高,到最后一千二百支火枪,能打响的不到一半。都寻那些出了问题的军卒问清楚,对症下药,重点改进!木盾手、长枪兵也要多想想真的白刃交兵了要怎么打。来ri再战,对上的就不是两千流寇了,很可能是集中了全部军力的流寇主力,到时候出了差错,大伙一齐都要死!”
“诺!”各级军头官佐躬身答应,至此,这一回校阅才算真正完事。
等众军散尽,方明亲自去看望了挨打的赵引财。方才他在盛怒之中,尽管行刑的牙兵是赵引财的手下却也不敢徇私,这二十军棍打得着实不轻。在校场上几千人眼前还能强自支撑,等一回到营房中赵引财就趴在了床上几乎不能动弹,等方明走进营房时,正哼哼唧唧雪雪呼痛。听到人声,扭头看到方明满面堆笑的进来,赵引财心中不禁一阵哆嗦,他对这位总是出人意料的将军实在是怕的紧了,见这时找上门来实在是又怕又急,不知哪里有出了纰漏,挣扎着就想起来行礼,却被方明快步上前按在床上,和声道:“不要动,躺好了!”。
“打得重了吧!”看赵引财扭捏着重又在床上睡好,方明先是温言抚慰,接着扭头却去发作身后的几个牙兵:“老子让你们打,你们就真打啊?二十棍下下到肉,也不知道手下留点情分,真要把你们赵什打出个好歹来,看老子怎么惩处你们。”
几个牙兵们面面相觑,对这番责难实在没法辩解:连你方将军自己都实打实挨了一鞭,那样的情况下谁敢徇私留情?
可当此关头哪里又敢分辨,个个苦着脸低头认错。
“赵哥,方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呀。这几千人跟前看着,又巴巴打了一场胜仗,某不说大发赏赐,却要给大家敲钟jǐng醒,不在自己身上,不在你这个亲信牙兵头领身上作伐,还能找谁?还望赵哥不要放在心上!……”发作完身后的牙兵,方明又去安慰赵引财,连许久都没再喊过的赵哥也喊了出来,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抚慰言语,直说自己是没拿赵引财当外人,而是真的当了自己的心腹亲信,这才硬着心肠责罚下来。
一席话说得赵引财两目通红,也不知是感动的还是屁股上创伤疼痛的,只趴在床上稽首不止,嘴中连道不敢,对方将军如此厚恩大德必要粉身相报。
临到末了,方明抛出一个甜枣:要赵引财先安心养伤,等伤好复出后专责昌州军的斥候队和情报事宜,所有昌州和火山营的情报系统都交给他打理,享受果长的薪俸待遇。
这一番话不但赵引财感激涕零,就是身边几个牙兵也是满脸羡慕之sè。
等安抚好赵引财,从营房中出来,方明一时没了去处,有心想回自己的西洋别墅看看,却又觉得根本不敢去面对雪珠可能满是幽怨的眼神。回军营吧,好容易给军卒们放个半天假,自己在营中坐着又怕拘束了他们。而赵翟的晚宴还有好几个时辰才到。沉吟良久,想起已经投下了近一千多缗大钱的炼铁高炉,挥手对身后牙兵道:“去匠作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