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洗墨阁的弟子们都没有想到,不说今年洗墨池之会忽然来了个怪人,在卷轴前面一坐就是大半月,不吃不喝也就罢了,听说过筑基期的修士,也不怕这点损耗,哪里想到现在这家伙竟然要入门,这可就成为一桩奇事了。
洗墨阁也跟别的修真门派一样,会定期招收弟子,并不随意接受外面来的人,可是当这个入入门的人的修为已经达到筑基期之后,就有一点变数了。
接待唐时的,是洗墨阁的掌门,名为苏杭道。
苏杭道在洗墨阁很多年了,很少遇到这样稀奇的事情,早在知道那年轻人在卷轴之前整整坐了一个月之后,苏杭道就猜到,他们洗墨阁沉寂这么多年,总是应该出点新闻了。
哪里想到,果然来了。
苏杭道已经老了,他满面的尘霜,却不曾遮住他眼底的几分锋芒,从那眉峰之中还隐约看得出年轻时候的英俊帅气。已经有元婴中期修为的他,即便是走路也是没有任何声音的,来到棠墨大殿之前,便瞧见了那已经站在殿中的年轻人。
他暂时没有走进去,也没有让对方发现,只是站在外面看。
一身普通的青色道袍,看得出有筑基期的修为,只觉得身形瘦削,他侧身过来的时候,便能够瞧见,这年轻人的相貌还是极为不错的。只不过眼底的颜色,并不像是他门内那几个没有经过历练的弟子一样。
这年轻人的眼底,藏着很多东西,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此刻,这人的目光,全在棠墨殿挂着的无数卷轴上。
这里几乎是整个洗墨阁的圣地,历年来无数的前辈留下的无数成名之作,都在这里。
唐时还不知道背后已经有人来了,他只是没忍住,顺着从左边看到了右边,梅兰竹菊松石虫鱼鸟兽风雪月,画山川河流的,画小桥流水的,画墟里孤烟的,画长河落日的……每一副图都精美至极,充满了一种让人迷醉的意境。
唐时简直忍不住想要给这些画通通题上诗,他开始觉得自己有些疯魔了。
之前在山前洗墨池之会的卷轴前面停留了大半月,去感受里面每一笔每一画的韵致和意境,现在再看到眼前的这些,习惯性地便沉进去了。
他在里面看了很久,外面苏杭道也看了他很久。
从天亮到天黑,苏杭道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须,只对外面的弟子们说道:“别进去打扰他,让他在里面看个够,等他看到倒数第三卷了,再来喊我。”
“是,掌门。”殿外的弟子们低声应了,却只觉得奇怪。
掌门一直是个怪人不说,这来的也是个怪人,他们刚刚进门的时候也会被卷轴之中的种种奇诡幻象吸引,却不会有这么长,也不会这么迷醉。
里面那筑基期的修士,几乎就在大殿之内,不吃不喝地又看了好几天,众人一开始还来围观一下,几个内门弟子也跟着进来,只不过看了几眼也就走了。
唐时在整个洗墨阁,已经从新鲜事儿,变成了旧闻,也就没多少人理会了。
不过当唐时看到倒数第三幅的时候,终于有人奔过去通知了掌门,于是苏杭道又来了。
几日不见,这修士已经有些形容枯槁,眼底有密布的血丝,可是眼神却是明亮的。
苏杭道赶过来的时候,唐时正好从这最后一幅卷轴上将自己的目光收回来,他盘坐在地,吐出一口浊气,调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抬眼的时候,只见到一名白胡子的老者坐在大殿之上,笑看着他。
唐时知道自己沉浸于无数的卷轴图画之中的时候,有许多人来过,只不过他心神全在画上,根本分不出心思来注意自己身边的事情,这个老者能够坐在这大殿之上,想必应该是这洗墨阁的掌门吧?
苏杭道知道唐时已经从这无数的卷轴图之中出来了,道:“老朽乃是这洗墨阁一阁之主,我听说你想要进我洗墨阁。你这一月多以来,看了无数的卷轴图画,可有什么收获?”
“卷轴绘画一事,乃是百科所集之大成。”唐时现在是真的有这样的感觉,他想起自己这些天以来看到的那些东西,便知道自己懂得的还太少,太少,说什么收获,也无非就知道了自己此刻的那种知之甚少吧?所以唐时不怎么敢说,“于晚辈而言,谈不出什么见解。一副卷轴,中含绘画、书法、篆刻、阵法、印诀、丹药、修行、心境……诸多的绝妙道法,晚辈对这些道法,一窍不通,却心向往之。”
“好,好,好一个一窍不通却心向往之!”
听了唐时这相当坦白的话,苏杭道大笑起来,拍了拍自己的手掌,说道:“像你一样想要加入洗墨阁的不是没有,也不是没有比你修为更高的,可难有一个像你一样坦然的。在看完这棠墨殿无数卷轴之后,你知道的只是自己的知之甚少,而不是从这些人的书法绘画阵法等等方面领悟到别的东西,已经是难得。”
唐时略微汗颜,并不知道以前也有人跟自己一样。
苏杭道又说道:“夸夸其谈之人,点评他人之人,必定要自己心中有才学,才敢点评。能从中窥见自己的无知,便是你已经明白这些卷轴之中蕴含着的无数你无法达到的境界,这才是真正的文领悟了。如果你现在还愿意加入洗墨阁,那么,我收你为弟子。”
唐时怔然,似乎没反应过来。
看他没反应,苏杭道倒是有些纳闷:“你又不愿意了?”
“不、不是――”唐时被苏杭道这一提醒,才反应过来,连忙俯身一拜,“弟子唐时,拜见师尊。”
“哈哈哈……好,还算是个机灵的小子。”
苏杭道大笑起来。
外面的弟子们齐齐愕然,掌门竟然直接收了这人为弟子?开什么玩笑?即便这人是筑基期的修为,也不该这样吧?好说洗墨阁的筑基期也有六七十个,唐时这种初期的,在洗墨阁其实根本排不上号啊!
竟然直接一口收为了弟子,这简直……
这已经不是用嫉妒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其实唐时心里有些心虚,毕竟自己曾经拜入天海山,不过后来一想,自己也不过是在天海山留有命牌,那牌子只能昭示自己的生死,无法影响自己一丝一毫,让那些人知道自己还活着,不才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吗?
他这也不算是第二次拜师或者是别的,毕竟在天海山,他一个比外门弟子地位还低的菜园的弟子,哪里有什么师尊?
如今遇到了一个似乎很喜欢自己的苏杭道,唐时反而很是感动。
苏杭道走了下来,拍了拍唐时的肩膀:“你不是南山的人吧?”
竟然一眼被看穿了,唐时有些尴尬,不过还是坦然承认了:“弟子是东山来的。”
“南山的人,大多都已经对我们洗墨阁的事情习惯了,已经很久没有人像你一样这样如痴如醉地看卷轴了。”苏杭道的笑容忽然淡了几分,“我名为苏杭道,乃是洗墨阁第三十六代掌门,你便是三十七代弟子,只不过现在你只能算是个普通的弟子,能不能进内门,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即便是掌门的弟子,也不能违背洗墨阁的规矩。”
洗墨阁的规矩?
唐时想起那什么画裳的仪式来,听说内门弟子的白袍子就是规矩。
看唐时的样子,也不像是一点也不知道洗墨阁的事情,苏杭道想了想,道:“收徒并没有什么仪式,收你为弟子,我其实也不教你什么,很多事情,你的师兄们可以代劳,我们洗墨阁卷轴制作一路,其实还是靠你自己的。”
这种门派,一般比较自由,唐时喜欢还来不及呢。
“弟子明白了。”
“既然是入门,好歹也该有个入门仪式,你随我来。”
苏杭道带着唐时走出去,外面的弟子早就围观了很久了,窦对新入门的唐时相当好奇。
看到众人都围着,苏杭道也知道他们好奇,只道:“感兴趣的都来看,我也不拦着你们,一群死孩子真是越发懒怠了。”
下面顿时一片欢呼,叫着“掌门是个大好人”,便跟着走,或者是回头通知朋友了。
这门派的环境……真不是一般地宽松啊……
唐时不禁有些愕然,这里哪里像是天海山那种地方?只要往主峰望一眼,他都觉得压抑。
这里的气氛,真的轻松了太多。
整个洗墨阁,更像是一个书院,不说是每个人都文质彬彬,可男男女女的气质都是不错的――当然,在唐时这么想的时候,便发现人群里站着几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偏偏还穿着一身文士的斯文衣衫,当真是让人忽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洗墨阁,当真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唐时跟着那苏杭道走,两个人后面几丈远的地方就开始跟着人了,基本上都是外门弟子,有的很年轻,有的却已经是一把胡子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唐时也不清楚。
到底苏杭道要带自己去哪儿?
唐时不清楚,只听着后面的人说话。
“你们说他能烙印几面?”
“筑基期的修为,怎么说也应该有个三面吧。”
“我们当初没修为的时候,也能烙印下两面啊,你练气期的时候多少面?”
“我练气三层的时候有第三面了,你呢?”
“我练气七层的时候已经到了第四面了。”
“现在除了掌门跟二位长老,现在的弟子当中,似乎也就三师兄最多了吧?”
“去年刚刚到第十四面墙。”
“唉,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到三师兄的境界啊?”
“大师兄现在也要结丹了吧?”
……
听着听着,唐时就有些迷惑了,一般来说内门弟子当中,修为最高的应该就是传说之中的大师兄,在这里,应该就是杜霜天,只不过这里似乎有些区别啊。
苏杭道并没有解释太多,他只是带着唐时,顺着山道走到了背后,这个时候才看到,小面有一个小广场,隔着他们站着的这一作招摇山主峰,便能够看到在这小广场的那一边,竟然是阶梯状的绝壁!
壁立千仞,每隔十丈便是一个阶梯,从最下面开始,一层一层地高上去,每一层的宽度则只有三丈,所以如果远远地看去,这阶梯并不明显,只会让人觉得这是天然的落差。
只是这壁面,未免太过平滑,甚至让人觉得好像是一面镜子,更像是……一幅卷轴!
唐时眼前一亮,定睛一看,便发现这石壁上刻着很多很小的笔划,有的是一个完整的图案,有的则是一些零碎的字迹。
“这是洗墨阁真正的圣地,名为砚壁,凡二十七层,每层高十丈、宽三丈、厚两丈,每一名弟子在进门的时候,都要在这砚壁之上试笔。”
洗墨阁入门之后会有很多有趣的东西,试笔是一项,炼笔、取墨、点纸、抽轴则是在入门之后才会有的有关于修行的东西。‘
这砚壁试笔,无非是一个测试,是一个入门的仪式而已。
苏杭道给唐时解释着,然后让他站到下面的小广场上去:“踏在坤位上,你看到你正前方了吗?在左右两边各竖了十一支石笔,你随意拿一支起来,在那砚壁之上刻下一些东西就好了,看看你能刻到哪一面。”
原来一路上,他们说的是这个意思。
唐时明白了,一看自己左右两边,果然是有几支石笔的,应当是用石头刻成的。
他抬头一看,便瞧见自己眼前这高耸入云的绝逼,而且相当宽大长远,也不知道背后是什么模样。
此刻的唐时,站在这小广场上,耀眼的日光洒下来,将所有的人的影子拉长了几分,眼看着就要黄昏了。
小广场周围有不少的人,都等着看唐时的测试。
远远地,背后招摇山的山道上站了五个人,都穿着白衣服,四男一女,正是五个内门弟子。
“你说这人是为什么来的?”那身穿着红梅傲雪的女子颇感兴趣,这是内门弟子之中的二师姐宋祁欣,平日里看着是个高贵冷艳的姑娘,这个时候说话却给人一种很容易亲近的感觉。
杜霜天抱着手,道:“我也很感兴趣,从他坐在那里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要出点有意思的事情了。”
“唉,洗墨阁就我们五个内门弟子,不知道谁会是第六个,没有小朋友进来的日子,真是难熬啊。”
“就你还嚎什么啊?不过是个老幺,巴不得有人进来,给你叫小师弟吧?是吧,五师弟?”
“……呵呵。”
“三师兄,五师弟……你们能不能别……别把我夹在中间这样相互瞪……”
“呵呵,傻逼。”
这边三个人开始了千年如一日的拌嘴,那边杜霜天跟宋祁欣却都抬头看着不远处那广场前面的人影。
“师妹以为,他能走多远?”
“这墙壁并不是完全跟修为对等的……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很难说的感觉。”
“一见钟情了吗?”
“……大师兄,你可以从这里跳下去吗?”
被吐槽的杜霜天只是微微一笑:“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
宋祁欣默默接了一句:“开起玩笑来不是人,我懂你。不过……师兄,你进门的时候,画了多少?”
“那个时候我只有练气三层,刻了五面。我记得师妹入门的时候,似乎也是五面。”杜霜天想起来,这样说了一句,又忽然扭头道:“三师弟,你当初入门的时候是七面吧?”
之前言语调戏五师弟的白钰扭过头来,点了一下头,“那个时候我已经有练气五层的修为了,是七面。我们五个里面,似乎就是我最高。”
当然,现在的修为还是白钰最高。
作为后入门的,他的实力一直处于一种高速增长的状态,短短五年就已经成功结丹,现在反而成为了修为还要比杜霜天高的人。
若是唐时知道白钰,怕是要惊叹于此人过人的天赋了。
是非那年纪,还是出身小自在天,也才金丹期――当然,佛修跟道修不一样,佛修一开始的修行速度很慢,可是到了后面是不存在瓶颈的,不像是道修,需要一次次的突破。
佛修们,只要领悟到了佛法,一步登天也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修行的道不同。
他们这边讨论着唐时会有怎样的成绩,不过大家的估计似乎差距很大。
大弟子杜霜天猜了五,内门中唯一的女修宋祁欣则猜了四,方才那看上去有些轻浮的却修为最高的白钰,却猜了六,剩下来的羞涩老四欧阳俊和腹黑老五叶瞬,都只猜了四。
他们当初进门的时候,其实大部分也就是四,外门弟子进来的时候一般都只有二或者是三。
本来如果唐时不是什么筑基期的修为的话,他们根本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可是当唐时以筑基期的修为来拜入洗墨阁,这件事就有些意思了。
除开大荒阁,小荒四山之中,筑基期已经算是很不错了,洗墨阁这边最高的修为也不过就是元婴期,金丹期便已经很可怕了,哪里还能说别的呢?
有了筑基期的修为,多半是别的门派出来的,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
当然也有可能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人,这样的人说什么要加入洗墨阁,竟然也被掌门同意了,众人这才是有些不明白了。
现在他们就想看看,唐时到底有什么本事。
这边的唐时也知道,众人都一副感兴趣的表情,想必是想知道自己能够走到哪一步吧?
唐时退后了一步,却左手轻轻一翻转,已经提了白毛浮绿水的轻身术,他看了自己的手心一下,最终轻轻提笔在第一层砚壁之上写了一个“虫”字,石质的笔尖在轻轻从石壁上划过的时候,就已经留下了痕迹,可以想见,这石壁很软,硬度不如这石笔。
第一面墙壁这么轻松,想必时候很正常的,周围的人也没有什么惊诧的表情。
他身形一动,便已经轻而易举地跃上了第二层,站在十丈高的地方,背后是空的,面前是接天的石壁,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站在山腰上,面对着前面的石壁,感觉自己往后一仰就要掉下去。
有唐时抬手,像是方才一仰如法炮制,只不过觉得稍微费力了一些,像是要将一块钉子插到石头里,不过好歹也是个修士,手腕一抖,便在砚壁上钩出一个大大的“虫”字来。
他已经基本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更不迟疑,写完之后立刻往上。
不知道,最好的记录到底是多少层呢?
第一层到第三层的刻字都很多,之前的三层,唐时刻得很是顺利,在他站到第四层前面的时候,众人总算是将注意力放过来了。
按理说,下面的三个都是考的力气,唐时不过是凭借着手腕的力量便能够轻而易举地用石笔在砚壁上写字,那么第四层呢?
“到了第四层,考得就是个巧了吧?石笔的坚硬程度根本无法与别的相比。对了……方才掌门是不是少告诉他一句话,掉下去只能重来?”宋祁欣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头,似乎也在思索唐时到底能够到哪里这样深刻的问题。
只不过她身边站着的杜霜天始终抱着手,一脸的沉稳:“他出手了。”
这一次,笔尖并没有如同唐时所想的那样顺利地戳入石壁之中,他手腕加大了力量,将自己身体之中的灵力灌注到了笔尖,这才稍稍进入了一点,然而转瞬之间,这笔尖就被卡住了。他能够感觉到这笔尖的周围围绕着各种不属于自己的灵力,要阻挡他出笔的力道。
大概这是需要……
自己用巧劲儿去化解这砚壁里存在的阻力?
只是……
现在才第四层,就被逼着要使用灵气和巧劲儿,简直……有些丢脸啊!
唐时想着,唇边忽然就挂起了恶意的笑容,这东西只规定了自己必须刻字,却没有说要用什么办法刻,靠着蛮力刻上去的也是刻上去了啊!
所以唐时毫不留情地直接加大了自己灵力的输出,而后手腕一抖,笔尖跟着一转,便听得一阵刺耳的“嘎吱”声,一个“虫”字被缓慢地勾了出来。
后面围观的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疯子!”
这样的评价唐时在小荒十八境听得不少,如今感觉着不过是清风过耳,没有任何的感觉了。
在重重落下那“虫”字的一点的时候,唐时便同时借力而上,一下翻上了第五层!
下面的人都是在这上面刻过字的,也知道上面刻字成功的难度,哪里想到竟然还有唐时这样的异类直接凭借力量刻字,简直……
如果可以,他们真的很想骂唐时禽兽!
这边内门弟子五人,也看得无言,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
“我忽然觉得,我们跟他的差距,除了修为之外,可能还有一点脑回路……”白钰摸着自己那英俊的下巴,说了这么一句深得众人认同的话。
现在的唐时入门就已经有筑基期的修为,当然能够依靠纯粹的力量刻字,虽然当初他们在第四层刻字都需要运用巧劲儿卸去砚壁里面本身乱窜的灵力。
唐时还在继续那种根本……完全没有技巧和花哨的力量破解之路。
依照方才在第四层的方法,直接攻破了第五层,这一瞬间,整个广场上忽然就爆发出了一阵掌声,还有人在欢呼:“这货是不是要用这样野蛮的方法破纪录啊?我看看五个师兄的脸面往哪里放,哈哈哈哈……上啊!”
“哈哈哈……好厉害!”
“这人哪儿来的啊?”
“……”
……
下面吵闹成了一片,苏杭道的眉头却渐渐地皱了起来,不得不说,只是一名筑基期的修士,这唐时的攻击力的确很高,可是对于他们洗墨阁这文雅的一道来说,唐时的杀心太重。
这样的人,以后能够静心下来修行他们这一道吗?
印镌十三册,不是普通人能够修行的。
唐时不知道旁人的忧虑,他只是记录在第五层上努力而已,转眼已经破了第五层,在上去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像之前一样继续破解了。
因为这一次,他面前的这第五层已经变成了一副简单的流水画。
砚壁的纹路像是变成了画上的线条,在唐时的眼前流动起来,他的视线忍不住地跟着这些线条转悠,便拿着笔一下怔住了。
下面的人顿时知道唐时遇到麻烦了,第六层这个层次,已经基本达到了现在内门弟子之中最厉害的白钰对唐时的预测,只是不知道唐时这一笔点不点得下去了。
杜霜天道:“其实砚壁的难度都是一点点增加上去的,他原本不是我们洗墨阁的人,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其实跟随者砚壁的指示走,到后面会简单不少。毕竟他现在几乎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够根据卷轴纸的线条和祝余草的纹理来勾画文字呢?”
白钰也点头道:“第六层已经直接是有画面的境界了,可是他之前并没有理会下面的基础,直接道了画这个境界,一下被这幻境困住也说不一定,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出――”
“来了”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众人便看到唐时的手中涌起了一阵灵光,缓缓地覆盖了他的手掌,并且蔓延到了他握着的笔上。
于是,唐时的手,终于动了。
像是蜻蜓点水一样轻柔,唐时将那石笔提起来,像是提着笔尖柔软的毛笔一样,他在自己眼前的水流画面之中一点一勾,将那些纹路用灵力控制住,勾到了一边,自己的笔尖却挑着没有纹路的地方,也就是整幅流水画上最柔弱的地方点。
那些砚壁上的纹路,被唐时的笔轻轻地一拨,便退到了一边,像是被拨开的一条细小的波浪,而流出的来的空白部分则是砚壁上相当柔软并且完整的。
唐时的笔,便在这空白的部分点了一下,刚刚下了“虫”字的第一笔,之前被他拨开的波浪纹路就已经重新过来了。唐时皱眉,却平心静气地将这一段波纹拨开了,再次落笔,于是有了第二笔,再然后不同的波浪同时过来……
顿时只见唐时站在五十丈高的地方,单手握笔,在第六层砚壁上挑开了一条条纵横着墨气的光线,落下自己的一笔一笔又一笔,说来缓慢,实际上也不过就是三息的时间,一个完整的“虫”字就已经落下了。
唐时舒了一口气,再不犹豫,一气翻身上去,这一次则是石滩,不断地有石头撞过来,因为这石头的受力范围似乎要比水流小,所以要准确地找准挑开它们的点比较困难,所以这一次颇要费一些力。再加上这些东西的力道极大,再次写下一个字的时候,唐时的额头上已经全是汗珠了。
这里,第七层!破掉!
下面的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看着唐时的身形再次一涨,便觉得他一下到了更高的地方,山间的风已经冷了,远处的斜阳落在了唐时的身上,他再一次地提起了笔,心底再没有任何庞杂的想法,只有眼前的这一张画。
这一次,是沙漠!
向着他笔尖侵袭而来的沙子,一粒粒很细微,唐时笔尖挑动的速度很快,可是沙漠是怎样的?
无边浩瀚而细小的沙子,拨开了一点,便还有无数的涌上来,一颗颗地拨沙?要拨到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完?
唐时皱眉,手腕翻转不停,众人的眼睛已经跟不上他的手的速度了。
下面的白钰忽然骂了一句“变态”,宋祁欣跟着道:“这人的手腕难道不会废掉吗?他去画工笔,肯定有大成就。”
“我看不是他适合工笔,他这笔的控制力虽然好,不过不像是不会别的笔法的人――我们不能够以洗墨阁弟子的身份去衡量他,你们忘记了,他是新入门的,只能依靠自己的本事来闯过去。”杜霜天冷静地分析着,其实到这第七层,几乎就要破掉白钰的记录了,一向很正经的杜霜天立刻笑了起来,“三师弟觉得他能过吗?”
“当时我是脑子里灵光一闪过掉了的,不知道他能不能有这灵光。”
白钰也很感兴趣,不过这种即将被别人破掉自己的记录的感觉,真是一点也不好啊。
不管怎么说,这个唐时,已经很厉害了,只是不知道他到底能够走到哪一步。
唐时现在还在艰难困苦之中跟那无数的沙粒做斗争。
这砚壁真是个神奇的玩意儿,连这种东西都能模拟得出来,每一层一个花纹……
唐时想到了之前自己围观的那众多的卷轴,那卷轴纸下面也有许多的花纹,难道……这也是一种考校?不仅是笔法,更是模拟作画时候的那种感觉,毛笔在纸张之上滑动,似乎才能够成功……
这个作画,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作画,还要考虑到纸张的情况,所以……
现在呢?
现在唐时是要考虑纸张的情况吗?
方才的流水纹路,唐时只需要用笔点开,之后的石子纹路,却要一个个地挑走,也就是说,用在不同纹路的纸张上的笔法不一样。
这证明什么?
是不同的纸张只能用不同的笔法,还是一个纸张上的不同部分需要用不同的笔法……还是……什么样的纸张,适合什么样的笔法呢?
什么才能够对付沙子?
唐时一笑,顿时将自己手中竖着正点在砚壁上的笔横过来,便将整个笔头往外面一甩,顿时有一种泼墨挥毫的潇洒感觉,于是这一瞬间,所有的沙粒都被甩开了,留下一大片的空白,唐时便在这一段的空白之中,将那一个字――落下!
虫!
周围的人,已经只能倒吸一口凉气了!
这个时候已经平了白钰的记录了,其余的四人纷纷扭头看着白钰,笑了起来。
唐时继续前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知道这砚壁到底测试的是什么了,作画需要的是什么,这里测试的就是什么,不管是腕力、笔法还是别的什么……
然而只是在他到达第八层的时候,一看到眼前的图画,就立刻觉得自己陷身于要一片泥沼之中,背后就是岸,让人忍不住要一下退后,唐时便在上去的一刹那,退了一步。
有一句话叫一失足成万古恨。
唐时在离开这台阶的时候,顿时醒悟了过来,眼前一片清明,太阳正好落下去,天边最后的一道光,就这样消失了。
后面苏杭道叹息了一声,而后带头鼓了掌,尽管失败了,可他已经到了第八层,可以说是破了纪录了。
当初的白钰是在即将掉落第七层的时候破掉的,刚刚画下图案,他整个人都掉下去了,相比起来,现在的唐时肯定是更加厉害的。
只是唐时自己不是很满意。
他下来了,走到了苏杭道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苏杭道眼中带着几分欣赏,“虽然说杀气大了一点,似乎不怎么适合做我们这一行,不过现在卷轴已经陷入了一种困境,兴许你这一缕新血,能够带来什么改变也不一定。从今天开始,你就正式成为洗墨阁第三十七代弟子了。今晚你就可以领到自己的墨笔,只不过好的东西都是自己做出来的,希望你以后能够像五个内门师兄师姐一样,拥有自己的画裳。”
他说着,转身,看着那边的山腰下面肩并肩站着的五个白衣人,四男一女,微微一笑,像是在看着自己心疼的后辈一样。
唐时也转过眼去看那五个人,那五个人之中第三个和第五个伸出手来,远远地朝着他挥了挥,似乎是满脸的笑意。其余的三个没什么动作,不过也显得很和善。
这一刻,唐时站在那苏杭道的身边,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苏杭道只是看着前面那五个人,目光柔和,也没发现唐时的异样,道:“我看得出你对卷轴书画一道很感兴趣,让我收你为弟子的原因,不是你这筑基期的修为,只不过是一颗心,虔诚的,向道的心。做什么,只要有心,就好了。”
很浅显的话语,唐时低下头,双手手掌交握着,便觉得掌心的图案贴在一起,忽然就有些温暖的感觉。
天色咦已晚,不过整个小广场上,还是一片的欢腾。
有人远远地喊道:“那个到八层的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对啊,报上名来!”
“快来当我师弟!师兄疼爱你!”
“滚你的吧,你算什么东西!师弟,报上名来,师姐疼爱你!”
“师弟我来帮你刻印章吧!”
“师弟――”
现在。唐时似乎的确是整个洗墨阁无数弟子的小师弟,整个小广场上人人都在喊,能出一个一口气飙到了第八层的,日后至少也是个元婴期,众人能不高兴吗?
他们喊的那些话,唐时也听不明白,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苏杭道哈哈一笑,转过身来,喝道:“一群臭小子,有了小师弟,什么东西都要他自己做,你们代劳算是什么本事?”
“哈哈哈……”下面笑成了一片。
这样的气氛,真的完全不是唐时想象之中的那样,这个门派,从上到下都有一种一家人的感觉。
苏杭道回头对唐时道:“年轻人,不热血一把就老了,他们都想知道你的名字。”
唐时有些奇怪的窘迫,不知道自己的手脚往哪里放,可是小广场上又有人在喊:“小师弟叫什么名字啊?长得好清秀啊!”
“小师弟,报上名来!”
“报上名来――”
擦,这群牲口,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拦路打劫呢!
唐时无语了一瞬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远远站着的那五个穿白衣的,又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苏杭道,这老者的眼底,也是一片和蔼的味道。
他忽然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不要脸的勇气,双手一抬,做了个喇叭状在嘴边,便朝着众人大喊:“唐时!!!”
老子叫唐时――
振声激扬,无数的云层被这一句话激荡开,山风凛冽,将他的声音传得更远。
唐时就站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听着群山大川之中不断地回环着自己方才的声音,余音不散,他心下一片安然。
就是这里了。
我叫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