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广缘匆匆去见师父,普慧正在蒲团上打坐,他自得“龙息”滋润,精气满溢,鹤发童颜,宛若仙人。他见广缘形容急切,知道有事发生,赶紧摒退他人。
“师父,她出现了……”
普慧知道所指其人,脸色一变,“消息可当真?”
“距此十余里的康苏镇,员外苏羽之女苏若盈,年方十八,才貌双全,本已是出阁之年龄,可她却执意在落霞村买下一片桃林,独居于此。”
“我已暗中查看,她与十八年前那女子的容貌犹如孪生,而且这几日胥明师弟经常深夜造访……”
普慧喟然长叹,“看来她的龙魂已经苏醒,又来找明儿纠缠,往后就是多事之秋了!”
广缘忽然目露寒光,“既然她如此执意纠缠不清,请您准许徒儿除妖伏魔,将其碎尸万段,也了却小师弟念想。”
普慧愠怒呵斥:“亏你还是修行之人!敢问她所犯何罪,让你动了杀机?”
广缘诺诺道:“她一定会蛊惑小师弟心智……”
“任你清风萦绕,泰山巍峨不动。如果明儿勤于修为,自会有十足定力抵御她的诱惑。先静观其变吧!”
广缘应允,接着禀报:“康苏镇捕头来访,说镇内连续多日夜间出现吸血事件,百姓谈之色变,恐是妖魔作祟,请我寺出手相助。”
“在我们天剑寺眼皮底下,竟出现这样之事,倒是稀罕,你说说详情。”
“据幸存者描述,是一只蓝色的蝙蝠,被吸血之人意识清楚,却无法逃脱,无法叫喊。您说会不会是传说中的‘蓝血胡蝠’所为?”
普慧不置可否,吩咐广缘:“此事就交给胥明去调查,正好将他和那女子隔离。”
“可是师父,小师弟一人会不会遇到危险?”
普慧笑道:“胥明手执神剑,足于傲视江湖,与四大家族顶尖高手比肩。即使是妖王‘步皇’,他也有实力与之一战,这小小妖孽不足为道!”
夜色阑珊,胥明抵达康苏镇旁小山,居高一望,四周山林茂密,如绿色的屏障,小镇位于山坳,一切尽收眼底。他并不急于行动,原地打坐,施展神游之术,意念如千丝万缕的丝线,遍布整个小镇。
炊烟袅袅,夜市正酣,市井百态,了然于胸。直至夜深,繁华散去,归于平静,谯楼之上二更鼓响,胥明忽然睁开双眼,他感到一丝异样。
他急忙遁行,来到城中。这是东街琼明巷,青石古道,旁边庭院深深。有一脚夫踏着月色而来,快出巷口时,一道蓝光附于他的颈部,脚夫如中了定身魔咒呆立不动。
胥明隐于暗处,看得真切,他指尖射出一缕光芒,那蓝色蝙蝠如惊弓之鸟,立刻飞走。胥明不急追击,俯身查看脚夫伤势,只是颈间一点血痕,人虽昏厥,并无大碍。
分秒之间,他看得真切,此蝙蝠并非真身,应该是法器或者妖宠之类,顺藤摸瓜,定能找到幕后之人。
他隐去身形,如电光飞驰,已追上那蓝色蝙蝠。那蓝光一路向西,竟向玉灵湖而去,胥明心中忽然忐忑不安,不良的感觉占据心房。
蓝光直入桃林,胥明如影随形。蝙蝠落在澄儿臂弯,她用指尖指引,蝙蝠将所吸之血吐出,浇灌冥花。之后,蓝色蝙蝠凝聚成一个水滴形的吊坠,落于她颈间。
澄儿忽儿笑道:“今夜有你搅局,吸血如此之少 ,我的花要忍饥挨饿了。”
胥明知道行迹败露,显出身形,他痛心疾首,用手指点,“原来真的是你祸患百姓?”
澄儿一点也不慌张,“你应该早已想到,冥花入凡间,需以血液浇灌,这么多冥花,我的血远远不够,总要想别的法子。”
“你为一己私利,伤及无辜,这行为与魔何异?”
澄儿冷笑:“我是魔。可是你别忘了,我是怎么由神变魔的,难道不是拜你所赐?”
胥明再处冥花丛中,思绪缥缈,无数画面拼接,他的心开始刺痛,“澄儿,收手吧!我们不会有结果的。”
“已经晚了,在我龙魂苏醒之时,我就押上一切,无法回头了!”
“那我就毁了这些冥花,断了祸根!”胥明亮出神剑,澄儿忽然闪身,挡在面前,“要毁我花,除非先杀了我!”
她目光哀伤而温柔,胸口一起一伏,在胥明眼中是无尽诱惑。
“你可以杀我,也可以爱我,遵循自己的直觉,该作出选择了。”澄儿眼中满是异样的光彩,颈间的“龙息”发出利刃般的光芒,慢慢切开胸衣,露出迷人的风景……
胥明醒来之时,美人侧卧于旁,烛光映照,裸露之背闪现迷人光彩。他还回味那醉人的红唇,那销魂的缠绵,深深烙印在心底。
他轻轻起身,披上衣服,夜色依然,桃林寂静,他化一阵清风逃回小松别院,大师兄在堂前就座,他并未注意胥明衣衫不整,只淡淡问道:“师弟去了半夜,可有收获?”
胥明诺诺道:“我与那妖物交锋,可惜让它逃了。师兄放心,我明日定将其除去。”
广缘笑道:“看来是小妖,不足为虑!明日夜里,师父要亲临别院,给你讲授《大乘经》轮回篇,你要静心等候。”
“可是那妖怎么办?”
“小妖也无大害,暂且放放!”
第二天夜里,师父如约而至。讲经直至一更天,普惠让胥明呈上香茗,开始谈经论道,他兴致勃勃,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而胥明却心急如焚,暗自祷告佛祖让师父赶紧离开。因为他心中有牵挂,温柔之乡,一旦沾染,无法自拔。
已是二更,师父兴致不减,“如此静夜,正是清心静意之时,我们何不手谈一局?”
黑白世界,纠缠厮杀,胥明心绪不宁,很快败下阵来。惠普大喜,“很久没有赢你如此畅快,今日一定要尽兴。”
再次开局,师父入子天元,胥明迷惑问道:“棋之道‘金角银边草包肚皮’,您为何落子于此?”
“人云亦云,毫无新意,为师胸怀天下,放眼未来,不会贪恋眼下之利。”
胥明听出异样,停止落子。
惠普也停下,眼神灼灼,“明儿,为师为你取此名,就是要让你心境明,德馨明,举止明,不恋红尘,早成正果。”
胥明猛然站起,想夺门而逃,惠普闪身挡住去路:“你猜的不错,我是要拖住你,你师兄才能放手去做事。”
胥明跪倒,痛心疾首,“师父,都是明儿之错,你可以杀我,但请你放过她!”
师父目光如电,“那绝不可能,今天就是她的死期!我还要禁锢其魂,彻底了却后患!”
“师父,我佛慈悲,徒儿入魔,您倾心渡我,可为何不渡她?”
“她是魔女,今天必须死!这是天意!”
“我欠她太多,即使天要灭她,明儿也不答应!”他猛然跃起,神剑劈斩,将房屋连同外面结界劈成两半,然后循行而去。
天剑寺外广场,毗邻玉灵湖,此时灯光火把通明,亮如白昼。澄儿被捆在石柱之上,身上对穿九道追魂索,鲜血淋漓。
大师兄大声呵斥,声如洪钟,“妖女,你驱使妖物吸食人血,祸害百姓,还种植妖花,迷惑人心,你可知罪?”
澄儿目光倔强,啐一口鲜血,“要杀就杀,何必惺惺作态?都是我作的,给我个痛快解脱!”
广缘冷笑:“想解脱没那么容易!我要以烈火焚尔身,以封印缚尔魂,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澄儿也冷然回应,“出家人如此恶毒,不怕因果报应吗?”
“为了师弟,为了天剑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妖女,受死吧!”广缘说道,双手结印,左阳右阴,两袖中烈火喷涌,如巨龙盘旋缠绕,将澄儿包裹其中。
烈焰升腾之时,一道白光闪过,空气骤寒,疾风扑面,火势熄灭。胥明从天而降,他神色哀伤,指尖拂过冰冷的追魂索,泪如雨下。
“澄儿,你受苦了,对不起,这次我绝不离开你!”
澄儿浑身浴血,眼神却很温柔,“我知道的,你一定会回到我身边。”
广缘在旁大声劝道:“师弟,不要被妖女蛊惑,不要再执迷不悟!你快闪开,让我用三昧真火焚了这个妖女!”
胥明不为所动,反而上前,拥抱澄儿。这时普惠铁青着脸来到近前,他指尖一道三昧真火发出,投射在胥明后背,蓝光闪耀,胥明浑身激抖,痛苦之极。
“你既然舍不得这个妖女,那就和她一起粉身碎骨,为师就当没你这个徒儿!”
胥明后背皮开肉绽,筋骨可见,他仰天厉吼,凄厉之极,“为什么你们都逼我?我不想得道,不想成仙,我只想和心爱之人在一起,为什么不放过我们?”
他的戾气外泄,天空愁云惨淡,黑雾弥漫,灯火的光芒被一点点吞噬。广缘大惊,大声劝阻:“师父,您不要再逼他,他就要入魔了!”
胥明再回首,双目尽赤,面色如雪,神剑执于掌心,光芒越发森白,“为了心爱之人,我愿为魔,哪怕与世人为敌,与天地为敌……”
他挥剑横扫,大殿崩塌,血肉横飞,惨叫声响彻云霄……
尾声
二十年后,依然是春天。
玉灵湖畔,桃花盛开,从山谷向天剑峰延伸,还是冰封雪景。有两个锦衣青年立于湖畔,向山谷眺望。
白衣青年慨叹道:“当年胥大师走火入魔,杀了师父,屠尽同门,火烧寺院,天下闻名的天剑寺也成了一片废墟,真是可叹啊!”
黑衣青年说道:“他以神剑铸就终年积雪,自称‘雪域人魔’,和心爱之人在山谷长相厮守,快乐似神仙,想想也让人羡慕!”
“赖五兄说笑了。‘雪域人魔’为祸江湖二十年,多少英雄惨死于此山谷,现在是我们替天行道的时候了!”
“逾兄果然豪情万丈!赖五愿与你一同前往,赴汤蹈火,绝不离弃!”
“可是以你我二人之力,恐难以与之匹敌,我们要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