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渊望向那个漆盒,神情流露出淡淡的忧伤,“我为这两颗‘越神丹’耗尽心神、呕心沥血,它们珍贵无比。然逝者如斯夫,对我来说已是无用之物,你想要就拿去吧!”
令狐锋欣喜之极,深深作揖。之后又问道:“这个无用之人您是亲手了结,还是由侄儿送他归西?”
“我那些忠义之仆的魂魄四处飞散,我还有事要作,没有这个闲情雅致!”令狐渊看也未看六目一眼,衣袖轻抖,金色之魂慢慢隐去。
令狐锋转向六目,目露寒光,“你的不死之身暴露虿盆之外,很快就会衰弱,性命不过七日,这是变身丸的极限。我极其乐意给你个痛快!”
六目心情抑郁,但不会坐以待毙、引颈受戮,他御“天木”飞出,想抢占先机,然“天木”刚刚飞起,就力竭落地。
程缘狂笑道:“将死之人,还想使法力?真是痴愚之极!”
盈月露面以来,一言未发,只是目光冷冷盯死六目。此刻她缓步上前,持一把雪亮的长剑,冷笑道:“何必多费唇舌,一剑就能了事!”
她离六目一步之遥时,忽然出剑,剑锋从六目身旁滑过,剑气强劲,碎石纷飞,将塔壁开出一个大洞。尘烟弥漫,目不能视。令狐锋大惊失色,飞剑掷出,然后挥袖荡尽烟尘,六目和盈月连同那个漆盒消失无踪。
“这个贱婢,竟然包藏反心,抓住非将她扒皮煎骨下丹炉!”
“公子,地上有血,他们有人受伤了,赶紧追!”
两人循着血迹一路狂奔,直至一座悬崖之上,血迹终结,盈月的衣衫正挂在枝头。令狐锋想都未想,飞身跃下。山崖恢复宁静,片刻,在草丛之中传来一声细细的娇喘。
“虽然骗他们离开,但会很快返回,我受了伤逃不远,不能连累你!”
六目检查盈月的伤口,后背中剑,浑身浴血,十分严重。“你这是何苦呢?”他轻声哀叹。
“我本是令狐世家俗家弟子,被公子看中,无奈委身于他。可是公子残忍、冷酷,像极了他叔叔令狐渊。他秘密收买人魂,置于栖月城,然后杀之,凝结怨念,以腐蚀‘天木’封印,其心之毒,胜似蛇蝎。而你很善良,我不能看着你命丧黄泉!”
“可是我的身体已经衰弱,难以支撑……”
盈月忽然抓紧他的手,“栖月城里的六目,从来都不会放弃。你要想办法找到令狐家主,揭露公子恶行,再请家主为你续命。还有,这‘越神丹’绝对不能落入坏人之手!”
盈月打开盒子,两颗丹丸通体血红,“我不知道服用的方法,宁可毁了,也不能留给他们!”她拿起丹丸,正犹豫之时,热热的气息将其融化,尽数吸入口中。
她又将另一颗放在六目鼻下,看着其吸入,这才绽开一丝笑颜。“如果我们真成就不死之魂,一定要匡扶正义,永行善举!”
六目郑重点头,盈月目露温柔的忧伤,“令狐渊欺骗了你,凝霜服下剑灵丸,成了异魂,冥界不容,无法转生,此刻已成孤魂野鬼。你一定要帮她!”
正说话时,远处传来杂沓的脚步声。盈月大惊,催促六目:“不要管我,快跑!”六目犹豫不舍,盈月猛然推开他,挣扎起身,跳下悬崖……
(后续:盈月跳崖后未死,被青玉庵圣尼莫提所救,改投其门下,后修炼成一代宗师。她凭借不死之魂,九世转生,离飞升成仙一步之遥,却功亏一篑。余下的故事在我上部作品《妖鼎传》之“九世圣女”中有专门记载。)
六目眼含热泪,返身狂奔。盈月和凝霜的身影反复在脑海中出现,还有令狐锋口中的阙修,到底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还有凝霜现在何处?是否还依附“天木”之中?诸多疑问,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很快力竭,瘫倒在地,看来所言非虚,这副身躯正在急速衰弱。他环视四周,无数火把散落山间,好似星海,看来令狐锋下了血本。他稍作歇息,心中有了主意。
他趁夜色潜回庄园,果然里面灯火通明,却人迹罕见。他隐于暗影之中,四处搜寻。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丫环端着茶点,迈着小碎步而来。
“这么晚了,谁还用茶点?”六目心中疑惑,悄悄跟上去。
丫环推开一座厅堂大门,迈步而入,六目则隐于窗下侧耳细听。
“连翘,公子为何事调动这么多人手搜山?扰了老夫清梦?”
“禀告家主,奴家听闻有小贼潜入丹房,盗走灵丹,公子才亲自带人去搜山。”
“我儿近来倒是勤勉有加,老夫甚喜!”
接着丫环细碎的脚步声远去,六目不加思索,推门闪身而入。屋里是一个微须中年人,锦衣华服,不怒自威。
六目单膝跪地,向他施礼:“小人并非恶人,鲁莽闯入,有要事禀告!”
家主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继而平静坐下,示意他讲话。
六目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家主闻听脸色巨变,惊讶与愤怒交替闪现,忽然他拍案而起,“这个狂妄的奴才!我以为他出入秘境是采药炼丹,谁知竟干下如此伤天害理的勾当!”
他抢步上前扶起六目,“壮士受委屈了!我定依家法严惩那个奴才,绝不轻饶!盈月也是忠义之士,她现在何处?无论如何也要保她性命!”
“她受了重伤,又坠下悬崖,恐怕……”
“那两颗‘越神丹’现在何处?”
“当时情况紧急,我二人分别将其吸化。”
家主脸色怀疑,“这‘越神丹’是妖邪之物,一定要交给老夫妥善处理,你不该有任何隐瞒。”
“真的已经吸化了!”
两人对视片刻,家主丝毫找不出破绽,他长叹一声:“看来你们真的将其服下了。那么,戏也没有再演下去的必要了!”
话音刚落,程缘带几人破门而入。再看家主轻掸袍袖,忽然变成令狐锋的样子。“早料到你会趁虚而入,所以故布疑阵,等你自投罗网。我父亲已闭关几月,想找他告状,真是痴心妄想!”
六目被擒住,五花大绑,他奋力挣扎,破口大骂。程缘顺手将一块破布塞入他口中,才落得耳根清净。他问道:“公子,这厮已服了‘越神丹’,我们该如何处置?”
令狐锋冷笑:“以‘红莲业火’炼其魂,就能重铸‘越神丸’。赶紧到悬崖下寻找那贱婢,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此法亦有效。”
清晨的山坳里,晨露未干,鸟鸣声声。令狐世家的九转乾坤炉古朴庄严,有十余人分列左右。程缘抱着紫金葫芦,趾高气扬。六目被押上来,嘴里塞着破布,怒目圆睁,形容可怖。
令狐锋在旁端坐,嘻笑开言,“阙修,今日秋高气爽,是送你上路的好日子。魂飞魄散之后,我会好生超度你的!”
“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盈月那贱婢竟然逃走了。不过你放心,天涯海角我都会抓她回来,她的下场会跟你一样!”
一声令下,六目被塞入炉中,他以头相撞,声音传出老远。
程缘走上前,打开紫金葫芦的盖子,蓝色的红莲业火袅袅升腾,他指尖虚引,红莲业火向乾坤九转炉飞去。
正在此时,一股掌风袭来,红莲业火瞬时熄灭。有一人缓步而入,众人望见大惊失色,令狐锋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跌落。
“家,家主?”程缘的口齿都不利索了。
家主怒目逼视令狐锋,“昨夜我心弦颤动,久难平复,所以掐指一算,得知有事发生,这才匆匆出关。竟撞见你这个逆子以活人炼丹?我恨不得用五雷轰了你这个逆子!”
令狐锋连声告饶,跪爬过来,被家主一脚踢飞。
“当年你将家传变身丸之法私相授受,换取铸魂邪术,那时我就警告你,要循规蹈矩,永守正道,谁知你竟明知故犯,变本加厉?真是可恶可憎之极!你立刻去祠堂面壁三年,敢踏出一步,就废了你的法力,逐出门墙!”
令狐锋被人拖走,家主余怒未消,用手指点在场众人,“你等看着主子走邪路却不劝解,与其沆瀣一气,罪不可恕!从今日起统统划入奴籍,不得再练功习武!”
众人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这时六目奋力撞开炉盖,满头血污,从里面爬了出来。
家主望之摇头,“可怜你是那邪术的牺牲品,老夫也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任其自生自灭了!”说完他拂袖而去。
六目在山路上踉跄前行,他虚弱之极,几次跌倒,他都咬牙爬起来,偶有路人经过,见他满脸血污,都恐避之不及。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因为身体在慢慢失去知觉。可是他不甘心,他还有很多谜团未解,很多心愿未了。
这时,迎面走来一位妙龄少女,面容姣好,身姿婀娜。她瞥见六目,小吃一惊:“令狐世家果然有古怪,这种铸魂之人青天白日,竟然招摇过市?碰见本小姐,你的好日子到来了!”
她抢步上前,十指发出蓝色的光线,轻易穿透六目的身体。六目先是感觉一阵刺痛,接着身体一轻,好似飞到空中。蓝色的光网紧紧包裹自己,有一点压迫,但却感觉很温暖,渐渐地他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