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好意醒来已是傍晚。
偌大的内室只有她一个人,淡淡夕照自西窗透入,不知什么时候雪已经晴了。
惺忪了半晌,苏好意还是记不起自己是怎么睡在这里的。
叹口气,嘀咕道:“苏八郎,你真是越发没脸了。”
呆坐片刻慢慢下了地,回头整理了床铺。
桌上放着茶具,摸了摸茶壶,壶壁是温的,倒了杯茶喝下去,因醉酒干涩的喉咙顿时觉得舒服了不少。
毛婆婆隔着门扉小心问道:“苏公子醒了吧?可要人服侍吗?”
苏好意忙起身开了门,笑意盈盈道:“婆婆什么时候回来的?不用管我,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婆婆别担心,我是穿了披风来的,戴上兜帽就好,”苏好意边说边找自己的披风:“今日实在有些失礼了,改日再向公子赔罪吧!”
苏好意说着就出了门,毛婆婆不放心,还在身后跟着。
“外头路滑,婆婆就别送出来了,”苏好意执意叫毛婆婆别出来:“我改日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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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婆婆说道:“我刚回来,公子和墨童都在前头忙着,说是有个被马车轧坏腿的病人。苏公子别急,我们公子特意吩咐过了,等你醒了别忙走,叫墨童赶车送您。”
苏好意忙说:“不必不必,还是救人要紧。我就不去跟兰台公子告辞了,免得打扰。有劳婆婆替在下转告一声吧!”
“苏公子,外头路滑着呢!再说天气也冷,”毛婆婆十分不放心地挽留道:“您刚睡醒,热身子最怕寒气扑了。”
苏好意在路上走着,远远看到前头有个人背影很是眼熟,连忙快走了几步绕到那人的前头。
“果然是你!”苏好意笑着对那人说道。
这人是云青,自从他爹去世后,苏好意还没有和他再见过,能够在这里偶遇十分高兴。
地上的积雪只有半寸厚,但天气却更冷了。
苏好意紧了紧披风,从兰台医馆的后门走了出去。街上的行人比往日这时候少了很多,大约也是天气寒冷的缘故。
沿街的饭铺生意却似乎比以往更好些,遇上冷天人们总是想要吃些东西到肚里暖身。
苏好意见他身上穿的单薄,嘴唇冻得发青,于是就说:“咱们两个好不容易遇见,我请你喝碗羊汤吧!”
云青连忙摇头说:“不成,不成,我还得回家给我娘做饭呢。”
“这个不用愁,你在这儿吃完之后再给她带一份回去就是了。放心,我和这儿的老板熟,跟他借个碗,明日你再还回来就是了。”苏好意指着一旁的索记羊汤馆对云青说。
云青见了苏好意自然也喜出望外,笑着问道:“八郎,你怎么在这儿?”
“我出门办事去了,这会儿是要回去,你是打哪儿来?”苏好意问云青。
“我给夫子家劈柴了,正准备回家去做饭。”云青一边搓手一边说。
云青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说:“都好,我入学本来就晚,又不聪慧,有这样一位严师督促着,进步的总是要快一些。师娘菩萨心肠,平日里很是照顾我。隔三差五就要留我吃饭,还帮我补衣裳。”
苏好意见他穿戴的虽然依旧寒酸,但整个人的精气神与以往却大不一样了,由衷替他高兴,说道:“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了,你可有厚衣裳穿?别硬挨着,置办一身过冬的衣裳,免得冻病了,学业也要耽误,得不偿失的。”
云青听了连忙说:“有的,有的。师娘可怜我,把夫子的几件旧棉衣改了送给我穿。我今天没料到会下雪,所以就没穿。明日一定穿,要不师娘也会说我的。”
云青还有些犹豫,苏好意却已经拉着他走了进去。找了个位子坐一下,高声点了两份羊汤大饼。羊汤馆这地方来的多是粗人,没有跑堂的,客人的声音必须得大才成。
等上饭的功夫,两个人一递一句地说话。
苏好意问云青:“你如今在学里如何?课业重不重?”
“我还是老样子,收收账,四处逛逛。”苏好意笑着挑了挑眉说:“不像你,再过几年就能高中做官老爷了。”
对于白鸦卫的事苏好意闭口不谈,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没必要说出来。云青本来就很难了,苏好意不想给他添烦难。还不如说点儿开心的事。
这时候羊汤大饼端了上来,苏好意让云青别客气。这羊汤大饼很便宜,不会伤到他的自尊。
苏好意听了就放下了心,说:“那就好。”
云青手上捧着一杯热茶,慢慢地喝了一口问道:“八郎,你近来都好吧?其实我该去看看你的,可杂事太多,又怕打扰到你。”
苏好意知道云青不是有意不去看自己,楚腰馆虽是开门做生意,可却不会接待云青这样的穷酸书生。况且他如今已经不砍柴卖了,没什么机会去楚腰馆。
云青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转身往回走。
这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所幸地上的雪映着月光,倒比平日里亮一些。
路过一家布庄的时候,云青进去买了几尺碎花蓝布和几斤棉花。
快吃完的时候,苏好意又叫老板在准备一大碗羊汤,多放羊肠羊肝,再烙几张大饼,一起放进食盒里,让云青提着。
这些不但够邱氏吃的,连明天两个人的早饭也都够了。
出了羊汤馆的门,苏好意和云青道别,然后扬长去了。
云青还没清理完秽物,隔壁的卢大娘就来了,一进门忍不住捏紧了鼻子。
云青从小对街坊邻居就十分客气有礼,连忙说道:“大娘等等,我这就弄出去了。”
卢大娘啧了一声夸赞道:“你这孩子真是个大孝子!就算亲生的也未必能到这个份儿上。”
走着走着天上又飘下零星的雪花,柴门更破旧了,需要抬起来才能打开。
云青进屋后先将油灯点燃,昏黄的光照亮四壁徒然的破屋,邱氏歪着嘴躺在炕上哼哼。
云青早就闻到了一股臊臭气,知道邱氏拉尿在炕上了。他面无表情地上炕去清理,邱氏口不能言,但却对云青十分畏惧。虽然云青对她不打不骂,伺候的也算尽心,可她依旧怕极了。
“什么事儿你就说吧,我成天在家闲着。”卢大娘事爽快地说。
“大娘来是有事儿求你,这街坊邻居离也就你一个读书人。我那闺女添了个小子,要用红纸写了福字压在床板下,纸我带来了,你帮我写个字吧。”
“大娘千万别说求,这不过是随手的事,况且我还有事儿要求您呢。”云青去外头洗了手,一边磨墨一边说。
“大娘快别说了,这是我应当的。”云青丝毫也不自骄。
“我买了几尺布几斤棉花,劳烦大娘给我娘做身棉衣穿。”云青指着柜上的布料和棉花说。
“好说好说,我一会儿就拿回去。”鲁大娘满口答应,回头又对邱氏说道:“他婶子,你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哟!别看你现在瘫了,可比我们这些人都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