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公……早就猜到会是现在这样了?”
“不能说早就猜到,”衡原君轻声道,“不过确实想到过这样的可能……其实即便今天我们真的抓到了柏灵出逃的实证,也把它放到了陈翊琮的面前,柏司药想要化解它,也只需要几滴眼泪,和几声服软的哀求而已。”
韩冲的眉头拧得更深,“既然如此,明公为什么还要——”
“你还是别问了,韩大人,”衡原君淡然望着远天,“反正说了,你也听不懂。”
韩冲:“……”
衡原君笑了起来。
“有些事情,只要做过一次,就彻底会了……柏灵是这样,陈翊琮也是这样。”
……
晨间,柏灵在内宫的小院。
“所以柏奕他……他昨晚和陈翊琮打了一架?”柏灵怔怔地望着眼前的韦英,“真的吗?”
韦英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柏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哥哥现在人可是被押进大理寺了,”韦英两手抱怀,特意划重点似地强调道,“大理寺,小司药知道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吗。”
“我知道……”柏灵扶了扶额,她感觉自己最近似乎泪点变得很低,在听到柏奕为了她大打出手之后,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
“但还是……很好笑啊。”她擦了擦眼睛。
韦英意味深长地看了柏灵一眼,而后也笑了一声,“行吧。”
“韦师傅能潜入鸩狱,不知道能不能潜入大理寺呢?”柏灵轻声问道。
“你是真拿暗卫当神仙了?”韦英笑道,“能进鸩狱,是因为鸩狱本来就是锦衣卫的地方,我们是这么些年相处下来,才慢慢摸清了里头的状况……大理寺的监牢是刑部监管,我这辈子也没进去过几次啊?”
“可卷籍司也不是你们锦衣卫的地盘啊,”柏灵说道,“为什么韦师傅就能在底下畅通无阻呢?”
“……”韦英左眉微挑,“你不要跟我抬杠。老朽说过,不救自己送死的人。你哥哥是自己找死,就算救出来了,以后还是要找死。我不管这种无聊的闲事。”
柏灵沉默了片刻,她微微歪着头,想了一会儿。
柏奕是在找死吗?
好像真的是。
“韦师傅为什么要救我和柏奕呢,之前。”柏灵忽然问道。
“我也正要和小司药说这件事呢。”韦英笑了笑,“你从太后那里拿来的那块半印,该还给我了。”
柏灵微怔,“韦师傅很在意这块半印吗?”
“当然。”韦英郑重开口,“你问我为什么要救你们,其实很简单。虽然那日她将半印交给你,但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好事,我是念在你陪了太后四年的份上,决心帮你们三次。”
“三次……”柏灵眨了眨眼睛,“那么这回是最后一次。”
“对。”韦英点点头,“没理由我一把年纪了,还要接着干暗卫这种不是人干的活儿是不是?
“小司药,你不要对我抱太大寄托,尤其不要以为我能像十四那样帮你。”
“……可平时我的半印就放在枕头底下。”柏灵轻声道,“韦师傅要拿,随时可以拿走的,为什么非要我交给你?”
“那不就成贼了吗!?”
“可谁在乎呢,谁又知道呢?”柏灵问道,“在您出现之前,我连这块半印的来历都不知道……您非要露面,告诉我您要将半印收回去——为什么要追求这种仪式感?韦师傅在意的是什么呢?”
韦英沉默了片刻——他必须承认,眼前这个小姑娘,有时候绕人的本事还是蛮厉害的。
“小司药。”韦英笑了起来,“你说这么多,没有用,我救不了你那个关在大理寺里的哥哥。”
“我知道,我本来就知道。现在没有人能救得了我们……”柏灵神情平静地点了点头,“我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
“在我最后一次见太后的时候,她几乎……都认不出我和十四是谁。但那个时候,她让我紧紧握住十四的手,说要相互照顾相……我当时就觉得,她看我的神情变了,那不是太后以往看‘阿泠’的目光。”
说着,柏灵看向韦英,“我好奇,太后当时是在我和十四身上,看见谁呢?”
韦英笑了一声。
屋子里的一切,又再次安静下来。
韦英微微张口,却又无声沉默。
他的目光略略虚化,露出些微的淡漠,像是透过眼前昏暗的房间,一眼看见多年以前的光景。
那个新入宫时面容清丽的女官,紫藤萝花架下的新妇……
她独自坐在深宫之中烹茶,茶香弥散之下,她从衣袖中伸出如同霜雪一般的手腕……
韦英的眉头渐渐舒展。
他喃喃道,“那么远的事了……这样追究,还有什么意义吗?”
柏灵不知道如何回答,但从韦英的反应里,她多少明白了先前自己的提问。
“大概……”柏灵轻声道,“没有了吧。”
“我今晚就会把十四从鸩狱里带出来,你昨晚说的那些人,我也都联系上了……”韦英望向柏灵,“你想不想去见他最后一面?”
柏灵惊了一下。
“去……去哪儿见?”
韦英望着眼前小姑娘惊异的脸,不由得又发出一声诡异的笑声,“我带你出宫啊。”
柏灵屏住了呼吸,她才将将想笑,扬起的嘴角又沉了下去。
“但外面守了很多人,”她满目担忧地望着韦英,“不仅有侍卫,守陵人,还有暗卫,韦师傅你一个人,要怎么——”
“我当然不可能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底下把你带出去。”韦英两手抱怀,“你自己想想办法呗?这对小司药来说,难道很难吗?”
……
养心殿,卢豆一路小跑着往大殿的深处跑去。
陈翊琮这会儿正坐在自己的桌案前批折子。
一般来说,如果不是有什么大事,宫人们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进入打扰。
陈翊琮听见卢豆的脚步,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笔,颦眉抬眼。
“怎么了?”
“皇上,”卢豆眼里是掩不住的笑意,“柏司药那边,今早吃东西了。”
陈翊琮眸子霎时亮起来,嘴角不自觉地微翘,他沉下眸子,轻轻叹了一声,“知道了。”
“而且,柏司药还让人送了两样东西来,说是遇上了头等的大事,一定要万岁爷帮忙决断呢。”
陈翊琮不由得又皱起了眉,“……怎么了?”
卢豆这才伸出了双手,放到陈翊琮的身前,他摊开手心,左手和右手各放着一盒用贝壳盛着的胭脂。
陈翊琮望着眼前的两盒胭脂,一时不明所以。
“柏司药想问皇上,”卢豆笑眯眯地道,“是觉得她抹这块‘蜀葵绛’更好看呢,还是这块‘石榴脂’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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