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灵和另一个女孩子坐在边角的台阶上,两人大口地吃着已经冷掉的馒头。
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夕阳的余光远远投过来,映照在还有一点点残余水渍的地面上,让一切都金灿灿的,显得安静又美丽。
等到入夜,这里的灯火又会亮起,又会有无数人从她们擦得干干净净的地面上经过,在这里洒上酒水、菜汤或者眼泪。
当下,柏灵看了看手里的馒头。
她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竟然能咯牙咯到这种程度,如果抓着这馒头往人头上砸,估计也能砸他个两眼冒星吧……
她用力地咀嚼着——饿到现在,胃已经饿得有点疼了。
能吃就行,具体是什么……无所谓了。
没一会儿,柏灵手里的两个馒头就已经全部吃了下去——这是她中午和晚上两顿的伙食,但感觉似乎还不够。
她感觉身旁的女孩子用胳膊碰了碰自己。
柏灵回过头,目光带着防备和警惕。
那个女孩子被柏灵的眼神吓了一下,她咽喉动了动,慢慢伸手,递过来大半个还没有吃完的馒头。
“你是不是还没吃饱?”她小声问道,“你要的话……”
柏灵有一些意外,她看了看眼前的姑娘,“为什么要让给我。”
“我吃不下了。”女孩子轻声道,“而且你今天干了好多的活儿,东边的两个房间本来应该是我收拾的……结果你也干完了。”
柏灵怔了一下——这她倒真的没留心。
她呼了一口气,接过对面递来的半个馒头,“谢了。”
“应该是我谢谢你。”女孩子道,“姐姐叫什么名字?”
柏灵沉眸咀嚼着馒头,没有回答。
那个女孩子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叫艾松青,松柏常青的‘松青’。”
名字像个男孩子,不过蛮好听的。
柏灵望了她一眼,有些不清不楚地问道,“……昨天那个艾芊是你什么人?”
“是我大姐。”艾松青低声道,“她爹爹是我大伯,我爹爹是她二叔。”
“喔,姐妹啊。”柏灵低头想了想,“那怎么她睡床不带你,让你睡旁边地板。”
艾松青两手绞在了一块儿,有点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有点儿,复杂。我娘本来是通房丫头,后来家里给了名份——”
“所以她是嫡姐,你是庶妹?”
“对。”艾松青连连点头,她望着柏灵,心里打着鼓。
从今天柏灵娴熟的家务手法里来看,她多少能看出柏灵应该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姐。
或许她们俩的命运是相似的……也说不定。
所以她鼓起勇气,过来说话。
“你们从楚州过来多久了?”柏灵轻声道。
“刚到平京……半个多月吧。”艾松青答道,“之前都是关在楚州的监牢里,最近才过来的。”
柏灵只是应了一声,一旁的艾松青则竭力想着应该怎么继续话题。
“昨天……没想到你会跟她动手。”
“她打架很厉害吗?”
“也不是,”艾松青轻声道,“她……就是很擅长讲道理,比方说像昨天她抢你的梳子,她会说这梳子是要给大家用的……你要是不给,就是小气,其他人也会讨厌你。”
柏灵“嗯”了一声。
——这种手段确实蛮常见的,但也说不上是什么难以防备的招数。这种程度的要挟,只要在第一步就打乱对方的阵脚,狼狈的就只有她自己而已。
艾松青余光看了看柏灵——对方看起来完全无动于衷的样子。
一想到这里,艾松青忽然有些慌张起来,她心里有些丧气,果然自己还是太不会说话了……
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不知道柏灵最后会怎么看自己……
她的十指用力地交握,可能一开始就不应该来搭话,万一被对方当成了奇怪的人……
在这胡思乱想的当下,柏灵已经差不多把那半个馒头吃完了。
“我……我其实还想来和你说一声谢谢。”艾松青艰难地说出最后一句。
“谢我?”柏灵有些莫名,“还是为了我今天多擦的两个房间吗?”
“不是。”艾松青连忙摇头,“就是刚到这里的那天晚上,你和我说我爹还有我的几个哥哥都会平安……”
“啊,是你啊!”柏灵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她这时才真正觉得眼前的女孩子眉眼确实看起来有一些熟悉,“我都没有认出来……”
艾松青有些拘束地笑了笑,“姐姐叫什么名字?”
柏灵沉眸想了想,“柏灵,也是松柏常青的柏,灵巧的灵。”
“……好听。”艾松青小声道,“年纪呢?”
“十四……十五了,过完年。”柏灵轻声道。
“我果然该喊你姐姐。”艾松青笑着道。
“……你不用为那天的事情谢我,”柏灵撑住了自己的侧脸,“我哥哥和父亲也一样,我也希望他们平安。”
……
干完了这一日的活儿,柏灵和艾松青被龟瓜子们交接着带回。
这一路上的管制非常松懈,好几次,龟爪子们几乎是完全背对着她们走在前面,长久都没有回头。
柏灵有些犹豫地看向近旁的小巷。
她对百花涯虽然还不太熟悉,但也知道这些小巷一定直接通向外面的世界,如果趁着现在悄无声息地溜走……
犹豫之中,柏灵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惨叫。
艾松青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向着柏灵这边靠过来。
那惨叫久久不息,撕心裂肺,像是从垂死之人的喉管里发出的。
柏灵有些在意地望向声音的来处——她在慎刑司的时候,就天到晚能听到这种哀嚎。
远处的嚎叫每传来一声,艾松青就浑身哆嗦一下,小姑娘不敢抬头,可惊慌之下又没心思看路,脚下一个趔趄就要往前栽倒——
柏灵眼疾手快,一手拉住了她。
“……多谢。”艾松青有些虚弱地开口。
“不客气。”
“那边……是什么声音,柏灵知道吗?”
“不知道。”柏灵摇头答道。
不一会儿,哀嚎不再像先前那么密集频繁,但余响依旧可怖,艾松青恐惧之下,顺势抱住了柏灵的手臂,没有再松开。
柏灵几次试着将手臂抽回来,没有成功。
她无声无息地叹了一声——就算是像跑路,也不可能带着这种随身挂件一起跑……
等到两人一起被带回塔楼的院子里,她们才真正明白方才自己听到的是什么——那就是她们屋里的一个女孩子。
虽然两人谁都没有和那人说过话,但这几天确实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她试图在回来的路上逃走……
很明显,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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