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声烈。
但是这一刻,伴随着那些剧烈的情绪一点点涌动,楚维阳几乎全数的心神都落在了对于心神之中的那道闸门的掌控上,再无有分毫心思看顾其他。
长久的镇压与酝酿,教这些剧烈的情绪在自行养炼,因而如今显化的杀念才足以惊世,但负面的影响却是楚维阳在洞开这道闸门的闪瞬间,那些剧烈的情绪蒸腾着,便有如汪洋决堤一样。
自始至终,那汹涌且咆哮的状态愈演愈烈,几乎每一息之间,都有着真正决堤与失控的倾向。
这便是天底下的所有法门,几乎都在证明着堵不如疏这句话的高明之处,如今,连楚维阳也在用切身的经历,证明着这一点。
许是这样的浓烈激涌情绪,再长久的积压一阵,哪怕未有今日这般洞开闸口时若有若现的决堤,恐怕也要从那种狰狞的惊世杀念之中蕴养出甚么无上天魔一般的心魔道障来,彼时闸门或是崩溃开来,或是被心魔意蕴所腐蚀,到时候,楚维阳自己还是不是自己,都需得两说了。
这是魔念能教人逞凶的同时,对于自身的凶险之处。
早便该思量排揎这等心绪的法门了。
一时间,竭尽全力的掌控着心神闸口的楚维阳,忽地在思绪之中涌现出了这样的念头来。
也是,往昔时太过于长久的时日里,他都是与这样剧烈的情绪相伴,也正因着这些剧烈情绪的刺激才得以从镇魔窟中苟活,因而楚维阳实则从内心里不觉得这般魔念如何,仿若是从最一开始,便已经将这些魔念视之为了自己修行的一部分。
可是楚维阳却浑然忘记了,自己已非昔日里那个森森鬼蜮里的阴灵鬼物了,他是真正的人世间修士,是已然声名鹊起的散修天骄。
只要涉足修道,涉足道与法的相谐,那么魔念对于自身的影响,那有利有弊的状态,便会是长久存在,且注定无法忽视,需得着手去做的。
是这些剧烈情绪让楚维阳的《雷海洗身经》凌厉气机尤甚,可同样的,道与法皆有着极限在,超过了那样的界限之后,怕是反而要受其反噬。
昔日里能够被允函一击天心雷法轰在绛宫心室,某种层面上来看,根由里实则就是这等界情绪的影响,虽然最后的结果如今看来是好的,可影响仍旧在持续着,乃至于楚维阳已经月余时间,未曾再敢显照《雷海洗身经》的磅礴意蕴。
失控。
而直至此刻的恍然惊觉与自我审视,才教这样的弊病真个展露在了楚维阳的面前,教他不得不在意起来。
当然,几乎同样在闪念间,楚维阳便也思量出了两条路来。
这一来,无非是如大禹治水一般,引汪洋东流入海,想个甚么法子,定期将魔念排揎去一部分,只需维持住《雷海洗身经》的修持与显照便足够了,但同样的,实则反过来看,也是在定期浪费着这样峥嵘的魔念。
而二来,则是如内炼诸法一般,也寻一桩秘法来,将自身的魔念也反复熔炼了去,不断的于内里养炼菁华,如是,《雷海洗身经》能够顺理成章的进益与威能更盛不说,甚至可以从根源上解决魔念的问题,只是,这等偏门秘术难寻,需得看机缘。
原地里,这样的念头涌现出来的闪瞬间,便被楚维阳深深地烙印在了心神之中,不论是哪条路,都是良善之道。
甚至此刻,以这般峥嵘魔念来养炼元雷灵铁,甚至也可以算作是排揎的一种方式了。
因此,在之后的长久时间里,楚维阳竭尽全力的掌控着闸门,同样以神念牵引着这些凌厉的杀念,混合着诸般,化作气焰汪洋,朝着那一口血焰,朝着那块灵铁,疯狂的灌涌而去。
这才是皇华龙纹叠鳞灵铁的关隘与要旨所在,要在宝材
熔炼的同时,将心神念头融入其中,愈是因为是锻体宝器,才愈是要有这一步!
霎时间,像是在烈火上浇了一桶油一样,登时间,血焰的声势愈盛,那炽热像是越过了某种藩篱。
那口血焰分明仍旧悬在原地,可楚维阳看去时,却觉得它好似是真个因为魔念的灌涌,从临近无上的层阶,彻底蜕变成了无上血焰!
而伴随着血焰的先一步蜕变,元雷灵铁的变化也是切实的,那原本便已经被烧得赤红的铁块,只数息间的时间,伴随着磅礴气机的灌涌,伴随着怒吼龙吟声的不断牵系与共鸣,那灵铁上的温度随之而愈发炽热起来。
这样的变化,显照在了铁块本身的颜色与光芒上,是明光愈演愈烈,起初时,那自赤红颜色之中迸发出的明光,不过是在一点点趋近于缭绕的焰火光芒,但恍若是随着某种长久以来的酝酿与累积,忽地,在某一瞬间,灵铁之中,明光大盛,甚至压过了血焰的焰光本身。
再看去时,那原本通体赤红的宝材,恍若是随着明光的变化,一同从内里开始往外展露有类澄黄的颜色。
这是元雷灵铁真正被熔炼至了火候的表现。
而在这份明光的映照下,原地里,楚维阳的脸上罕有的展露出了些许的狰狞,那是楚维阳长久维系着剧烈情绪生发的必然变化,是七情上面的真实显照。
事实上,便像是血焰与灵铁的愈演愈烈一样,这会儿,在楚维阳的心神之中,峥嵘魔念的显照,也正到了「火候」,正是最炽烈的时候。
只是好在,楚维阳以思感和念头的掌控仍旧有着余裕,这会儿泥丸宫内灵台之上,《尸解炼形图》不断的洞照幽光,连带着蜕变与升华之后的玄真宝鉴兀自兜转,甚至无须显照磅礴之象,那幽光便要化作甘霖一般,如一片片光雨洒落。
楚维阳亦有这般妙法,在长久地洗刷着魔念对于自己心神的影响,长久地维系着自身念头的清明。
这教楚维阳在不断的牵引魔念的同时,保持了最基本的理智。
但楚维阳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随着炽热温度的变化,好似是在这样的煅烧下,那元雷灵铁真个变成了柔软如同膏状的物质。
紧接着,随着楚维阳深深地复又吸了一口气,在同一时间,几乎一心二用一般,双手变幻着将一道道法印打落。
那原本灌涌而去的磅礴情绪与杀念,不再只是成为融入雷与火之中的薪柴,更在这一刻变成了熔炼灵铁的无形锻锤!
轰——!
剧烈的金石撞击的声音仍旧在持续着,但是过程却显得十分顺利,只几下的敲击与锤锻,精纯的灵铁之中已浑无杂质,又因着变成膏状一样的形与质,只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便在那无形的锻锤敲打下延展开来。
再之后,便是对于铁石本身的交叠、延展,再交叠,再延展……
这不是寻常的锻法,皇华宗秘法的要旨,在于细节上极尽微妙的处理,在于每一次锤锻的间隙,楚维阳切实烙印在灵铁每一延展层面上的篆纹。
渐渐地,这样的繁复熔铸,像是激发了灵铁本身的根髓,沐浴着血焰,伴随着每一次的交叠与延展,那一口血焰本身对于灵铁的融入,炽热的温度里,伴随着明光愈演愈烈,那几若大日一般的虚幻光晕之中,是真正细密的雷霆灵光的连绵显照。
仿若是宝器还未曾现世,却已经长久地沐浴在雷火之中。
但仔细看去时,已经能够看到,在不断交叠与延展之中,灵铁被延展出来的愈渐细长的大略模样。
只是此刻的楚维阳,却已经来不及欣喜了。
又或者说,那些激涌的情绪已经将他的心神塞得太满,教他已无法再生
发任何别样的心绪了。
楚维阳无从判断,自己竭尽全力掌控着闸口未曾决堤的过程最后是否起到了效果,楚维阳只能判断一点,那便是这会儿自己的心神之中已经像是一口炽热的火炉,只需再多一点,哪怕只是多那么一点火星子。
便像是眼前雷火交织的灵铁一样,那炽热的火炉也一定会因之而炸裂开来。
再之后会如何,是走火入魔?是宝器功亏一篑?楚维阳都不好说。
但此刻,他仍旧在竭力支撑着,那虚悬的道图与宝鉴,守护着楚维阳心神的清明,守护着最后的无虞。
到了这样的进境之中,已然有着一道与一道凝炼的法印如同符咒一样悬在焰火里面,无须楚维阳再去仔细看顾,便可以进行着最后交叠与延展的步骤。
可也就在楚维阳猛然间松弛下来的闪瞬间,忽地,先是他身后的杏黄幡旗猛然间晃动,发出猎猎作响的声音来,紧接着,是已经避着热浪,躲进幽寒库房之中的玉蛇急切且恐慌的嗡鸣声音。
轰——!
下一瞬间,是丹室与库房同样朝外的那一面石壁轰然间破碎开来。
楚维阳下意识的循声看去时,磅礴的气息已经如浪涌一般抵至了近前。
只是这浪涌非是冲着自己来的,原地里,是玉蛇的磅礴身形自弥散的烟尘之中不断的盘绕,嘈杂急切的嗡鸣声中,血盆大口里一道墨玉碧水与玫红焰火交缠,霎时间撕裂开来烟尘大幕。
玉蛇凌厉杀机映照之处,五色斑斓显化,是龙相非龙,似蛇似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