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的惊变教诸修尽皆有些无所适从。
而也正是这顷刻间,透过那悬世长垣的豁口,诸修真切的瞧见了那尸骸手中捏着的焦痕断裂玉简上面的字迹。
宗老的声音幽幽响起,使诸修尽皆听闻。
“镇朱明曜真界录元册——”
朱明曜真界!
又是界外来客!
还不等诸修尽皆依循着这句名讳而有所深思与沉吟的时候,诸修再看去时,却是伴随着那焦黑尸骸以断裂玉简引动《玉册》的力量,便轻而易举地将这一世修为境界的“天”压了下来!
这或许是楚维阳掌握着《玉册》的权柄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但是那焦黑尸骸却轻易的做到了。
除却其身上那好似是神境真人的神韵气机,或许更重要的,则在于那一枚断裂开来的玉简。
那是相同的篆纹与相同的记录方式。
倘若没有猜错的话,那么这根断裂的玉简,则是源自于朱明曜真界的《玉册》。
而事实上,也正是直至此刻,诸修才因之而有所深思。
到底发生了甚么。
自家这三元极真界的《玉册》被封禁了悠悠万古岁月,连带着关于金丹之上的一切修法,一切有所记载的文字,尽皆都被抹去,故纸堆中都无有存余。
而如商伯早先时的挣扎看来,其那一界中诚然还有着所谓记载古地仙、今神境的诸般秘传道书,但是那一界的《玉册》也不知所踪,这才教商伯一路蛰伏着,找寻到了三元极真界。
而如今,又有着关于朱明曜真界的痕迹展露于世,再看去时,甚至其人手中便捏着那一界《玉册》上断裂开来的一根玉简。
起先时,诸修在洞见了那古老时代可能存在的横压一世的秘辛之后,尤还以为这仅只是这一方天地寰宇之间的事情。
可是而今看来,那秘辛绵延的范畴更为广阔,而今至少已经是三处天地寰宇的《玉册》遭劫!
甚至这样看,三元极真界的《玉册》虽然被封禁了万古,但是却因之而得以保全,至少诸修亲眼见证了楚维阳注名其上,说明这样漫长的时间过去,那《玉简》本身的效用仍旧甚是稳定。
而这也隐约间洞见了三元极真之界的古之先贤的智慧,终是将希望的薪柴封存,并且留给了后世的修士们。
同样的,在这样的闪瞬间感慨之中,或许是引动《玉简》的消耗也甚是剧烈,那三道神形终究不复再被那生机本源所镇压。
几乎顷刻间,那三道身形的面容,便接二连三的从那诡谲的雾霭风暴之中相继涌现出来。
尤其是当简寒枝的面容也从中显照而出的时候,霎时间,部分精通卜道与易算之法的修士,便陡然间顺着气韵的变化,洞见了这背后的一角真髓。
一切的因果脉络被他们所理顺。
正是昔日简寒枝的遁空而去,尝试着去西极之西的天地外找寻成就金丹之上的机缘,才不知因何故,落到了“商伯”的真身手中,知晓了三元极真界所在之处,当一切尽皆与古之典籍所记载的那一切相互对应上之后,“商伯”遂有了定计。
这便是那一老一少依循着一张兽皮卷便能够抵至此间的因由所在。
而同样的,将一魂一魄炼入商伯的神元之中,又将自身的道果早早的熔炼于准备好的风水地势之中。
做罢这些的“商伯”仍旧在做着更多的准备,而今看,是与简寒枝的神形同样有所纠缠,在另一个领域和方向上深耕与探索了去。
但是而今看,这一番探索的结果并不好。
他们遇上了强敌,最后不知道经历了怎样惨烈的厮杀与灾劫,最后在这一道焦黑的尸骸之中,勉强在半死不活之间,维持着这样的三道残缺神形的相互间平衡。
而对于“商伯”而言,或许正是因为其人的过分求全,乃至于将自身的神元都相继割裂开来,气运不全,导致他在每一个方向的探索,都是咫尺天涯,功亏一篑。
倘若能够浑一而朝着一面去鼓足心力,或许不论是哪一领域,都能够真切的教“商伯”得偿夙愿。
而不是如今这样,从一个失败走向另一个失败。
但也正是这失败与失败之间的联动,教商伯的殒命,呼唤来了这具焦黑骸骨的跨界而至。
无法否定的是,从始至终,这具焦黑尸骸对于生机的渴求是寻常修士所无法想象的。
那是三道神形尽皆因为自己那各不相同的原因所渴求着还阳的念头,浑一而成的越过生死藩篱的心念!
而当这样的心念,透过《玉册》之间的交织与共鸣,透过轻易的压下了这一界修为境界的“天”,进而锚定了那修为境界最为高卓的,立身在九叠法坛之上,正在蜕变成真龙的堪堪驻足在妖神境界的玉树龙王的时候。
这种渴求着生机的“恶念”便陡然间透过那轻而易举锚定的气机,传递到了老龙王的感应之中。
霎时间,在身形的剧烈摇晃之中,老龙王的一切狷狂大笑尽皆消弭了去。
那是让他这样的经世老怪都觉得心底里发寒的“恶念”,在透过生与死的藩篱,像是从无法想象的森然鬼蜮之中传递而来。
那甚至是承载着不知是谁人,又或者是三道神形浑一之后的明晰的心念——
以妖神那磅礴的气血,吞食了这条真龙,便能够积攒出越过藩篱的生机力量,与血肉道躯焕发生机活力的种子。
这顷刻之间,玉树龙王终是在陡然间因寒意而变得僵硬的面容上,展露出了些许的苦笑。
殚精竭虑,穷极心力,方才走通了蛇蛟化龙的路!
真真机关算尽,为了走到这一步,天晓得玉树龙王将多少的因果运数波动在掌握之中。
果然,有些事情过分的强求,总是这样教人无能为力么?
苦苦追求着成为这世上修为层阶最高卓的存在,谁又能够想到,刚刚踏入这样的境界,所面对着的却是“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的局面。
他波动了多少的因果运数,好像都尽皆在这一刻找寻上了门来,要他在顷刻间为这方天地所“偿还”。
无端的,极近复杂的情绪从老龙王的心神之中生发出来。
但这顷刻间,身为经世老怪的老龙王,遂不等那远空之处的焦黑尸骸有甚么样的反应。
躲是躲不过去的,那便最好是先下手为强!
几乎顷刻间,老龙王脑后洞照着五色神华的镜轮,陡然间与那血焰大日合二为一。
漫天的血光赤霞尽皆朝着老龙王的身形聚敛而去。
顷刻间,无尽赤霞的缠裹之中,老龙王显照出了自己的真龙之躯!
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
雷雨晦冥,龙来哀号,声若牛吼。
霎时间,传递着玉树龙王那决死心念的苍凉龙吟声再度响彻外海!
几乎同一时间,老龙王折转回身来,张开血盆大口,便陡然间将那包裹在血焰之中的九叠法坛吞入口中!
这是一场注定的恶战!仅只依凭着老龙王自己的根基底蕴,面对着哪怕是殒命,那焦尸上仍旧深远磅礴的神境真人的修为气机,老龙王再怎样的挣扎血拼,也唯死而已。
想要长久的坚持,唯有另辟蹊径,唯有领取底蕴源头!
而再没有甚么样的底蕴,能够比这囊括了整个外海无尽血水的血祭法坛更为浑厚的力量源头了!
于是,顷刻间,老龙王将九叠法坛吞入腹中,磅礴的声威几乎不受控制狂涨的过程之中,霎时间,整个外海的滂沱大雨便已经尽皆消弭。
连绵的厚重层云尽皆朝着老龙王通身的鳞甲与磅礴的妖躯灌涌而去。
进而驾驭着无垠的云海,老龙王浑如离弦的利箭一样,直直的朝着悬世长垣的方向飞遁而去!
顷刻间,那已经被割裂开来的狭长战场便出现在了老龙王的面前。
一双猩红的眼眸环视过外海的边沿处。
老龙王在找寻着任何有可能挽救自己性命的机缘所在。
而这闪念间,面对着真正的死生威胁,老龙王几乎没有迟疑的,便将目光落在了宗老的身上。
他定定的凝视着宗老。
而几乎同一时间,老龙王的龙爪却向着外海的另一处狠狠地抓去!
却是伴随着商伯的殒命,葵老去而复返,那愈渐得熄灭的太阳真火之中,正是属于他的金丹道果之力,还有那磅礴的生机本源,浮浮沉沉之中,欲要弥散在天地间。
此时间,葵老想要趁机收回自己的部分本源,或许尤还有着稳稳驻足在金丹境界巅峰的可能。
而也正此时,老龙王一爪抓下。
光阴变幻的力量在那顷刻间凝固。
没人知道是怎样漫长的时间过去,但是在顷刻间,那灰色的雾气散去时,原地里,没有了葵老的身形,唯有更为纯粹的木相生机造化之力化作了圆融的一团,其上甚至浑无妖兽血煞之气,驾驭着九叠法坛的老龙王已经将这木相生机造化之力洗炼的极尽精纯。
进而,这团圆融的明光便被老龙王甩在了宗老的面前。
紧接着,老龙王直直的冲过了那悬世长垣的豁口。
而也正在这顷刻间,驾驭着浑厚层云的老龙王,失去了其肉身之象。
岁月光阴的力量贯穿在天穹之上。
一切层云尽皆在这一刻化作了一道灰色的天河,轮转着枯荣之力的岁月长河在一刹间贯穿了天地始终,自然而然,也将那道焦黑的尸骸贯穿在了其中。
于是,再看去时,宝瓶江的上空,远比《玉册》更高高悬的天穹上,灰色的玉镜高悬其上。
浑圆的玉镜,边沿处是真龙衔尾之相。
而灰色的层云雾霭之中,是一条天河贯穿镜中世界的始终,而在那天河上空,则是一道身披金玄二色袈裟,如魔如佛的身形凌空趺坐,其面容隐没在雾霭风暴之中。
进而,那镜中的天地,似是岁月光阴尽皆定格,浑似是那一刹以枯荣轮转的力量无声息的连绵轮转不竭。
而直至此刻,玉镜高悬之际,悬世长垣之前,老龙王的声音方才随着那团生机造化之力,砸落在宗老的面前,砸落在诸修的耳中。
“宗道友,救我——!”
——
《卷五:真居僻在海南边,溪上帘栊洞里天》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