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同是双喜临门,但是对于楚维阳而言,师雨亭的修为境界的晋升,仅只是教道人欢喜而已,却未必能言及惊喜的“惊”。
毕竟在楚维阳看来,昔年了结了故宗因果,长久以来以参合三元的妙法为师雨亭夯实与理顺了九炼丹胎的根基之后,仅只是依仗着师雨亭自身的才情与底蕴,在了结诸般之后,叩开金丹门扉,也仅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了。
而后来楚维阳传法真形妙道,还有着师雨亭自身乘风而起之后运数的变化所经历的诸般机缘,也不过是仅仅只是在极大的缩短着这一段时间本身而已。
因而,预料之中的事情,诚然是欢喜,却并非是惊喜。
而此时间楚维阳仅只是瞧见了青荷隔着窗棂眺望向师雨亭身形的背影,仅只是感受着青荷身上所洞照的与往昔时既然不同的修为气机。
楚维阳眉头微微挑起,眉眼间舒展开来所露出的笑意,才真真是满蕴着惊喜的意味。
说起来已是许久未见,上一回和青荷在这间静室里见面的时候,她尚还在打磨着自己筑基境界的道法根基。
而今再见面的时候,青荷的身上已经展露出了筑基绝巅的修为气机。
到了筑基一境,炼法的进程重要,但已经不是最为紧要的事情了,参道悟法才是,追溯道法本真才是重中之重。
因为,青荷能够显照出筑基绝巅的修为气机,便也变相的意味着,她已经打磨好了自身的道法根基。
是真个磋磨至了圆通无漏的地步,甚至在此刻的楚维阳看来,都有着几分尽善尽美的意思。
那是某种楚维阳很难以形容的气韵,恒久的贯穿在了他所能感受到的青荷道法根基的一切之中。
根髓处有类于道童、道衡、道周三图,但却不像是楚维阳昔年时所显照的诸道图那般的玄虚。
仔细感触而来,楚维阳甚至能够捕捉到些许有类于自身《尸解炼形图》修法的些许义理与外相。
但这些尽皆混同在了一起,化作了一卷真切的道图,凝炼在了青荷的性命之间,显照于灵台之上。
那竟浑如是某种恒定不易的玄妙神韵。
非是因为其质直指金丹,而是因为其形归真!
感应到这道图神韵的闪瞬,楚维阳不禁回想,他是在晋升丹胎境界之后,才真正开始着手修持真形道途的,但事实上,楚维阳在接连九炼真形道途的进程之中,也曾经有过后知后觉的明悟——
自己的真形之道,其根髓的神韵,事实上可以追溯到筑基境界,追溯到这三卷道图之上,那才是道人真形的根髓所在。
但是凝聚道图这一步,却难之又难,甚至在楚维阳自己的思量之下,寻常修士于筑基境界像他这样凝练出道图来的难度,甚至远远还要胜过了跃入真形道途门径的难度。
便连楚维阳自己,昔日也半是自身勤恳修持与磋磨,半是机缘巧合的天数与灵感迸发。
诚如刚刚时,柳老丹师所评价的自身丹法一样——
“此丹法诚是曼妙也,然则其无上之要旨,犹在丹法之外!此法独楚山主可修,而世人难学也!”
事实上也结果也正是这样的,自楚维阳凝聚成道图之后,也仅仅只有允函因为伏魔妙法使得两人之间雷霆道法的牵系过甚,这才又借助着参合三元的进程,使得允函在楚维阳的一力牵引之下,凝炼出了《道母图》。
但也仅此一例而已,楚维阳要广传道法于世,总不能到了每一宗都需得是这样的传法方式,日后这法脉,也不能靠着这一途径来代代传续。
便是元门中,也少有这样的说法,未免太不成样子。
因而,昔日里在天泰道城之中,楚维阳也仅只是梳理完成了九炼丹胎境界之中,真形道途的妙法经典。
《琅霄山主说九法三相真形妙经元典》
九法三相。
事实上,仅只是从这元典天赐的名讳上面,也能够看出这妙经元典所局限的范畴。
没有深入筑基一境界之中有着明确的修法,便是道法本身没有切实深邃的根,更没有太多关乎于金丹境界的描述,便是道法本身没有浑圆的硕果。
当然,受限于楚维阳昔日的修为境界,而且有着归真道种在,诸修还是能够看出此法的潜力的,但没能够溯源至筑基境界,则诸修再是看重,这真形道途也仅只是法脉而已。
而不是“真形法”!
昔日楚维阳便曾经有过遗憾。
但是而今,青荷竟以一己之力,以楚维阳未曾想到的方式,在打磨筑基境界道法根基的过程之中,打通了这一关节,悬照出了自身的道图!
楚维阳知道,这一过程之中,青荷受到过自己的影响,譬如那《尸解炼形图》的神韵便是明证。
但是楚维阳从未曾在这道图的凝练过程之中帮助过青荷的分毫。
这可以完全视之为青荷自己一力走通的道途!
而也正是思量到了这些,这闪瞬间,楚维阳的心神在狂喜的过程之中,复又生发出了某种极尽于复杂的欣慰感叹。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的见证到,有除却自己之外的人,在真形道途的修持上,展露出属于天骄修士级数的惊艳才情!
吾道不孤!
那是没来由的因为青荷自身的成就所带给楚维阳的无言感动!
而也直指楚维阳这样的情绪生发开来的闪瞬间,那遥看着师雨亭的青荷,方才闻声而折转过了身形来。
久别胜新婚。
没来由的,楚维阳的心神之中忽然间生发出了这样的对于离别与相遇的感慨来。
让熟悉的事情变得陌生,再从陌生与熟悉的交错过程之中生发出新鲜感来。
这或许便是相逢的意义。
仅只是不足一年的别离而已,青荷那切实的外象实则未曾有甚么变化,可是在楚维阳的眼中,她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可能是自己晋升金丹境界,眼中一切事物已然与凡俗不同的缘故;可能是青荷掌握道图,进而道法根基圆融无漏的缘故;可能是远遁须弥深处良久时间,真切的被岁月光阴所洗礼的缘故。
当然,也可能是楚维阳昔日里长久与之参合三元的妙法修持,将诸般尽皆累积,并且引动了蜕变与升华。
又或者,这些都有,兼而有之。
同样是少女容颜,可如果昔日的青荷是真个清澈水波上点缀着青葱翠玉的荷叶的话,那么此刻的青荷,便是那盛开在莲池中心的最为璀璨与繁盛的那朵荷花!
而也正在青荷嘴角抿着笑,缓步走向楚维阳身前的过程之中,那离别后相逢的熟悉与陌生的感觉尽皆烟消云散了去,并且在这顷刻间,变成了某种真个令人欣慰的新鲜感。
继而,青荷才宜喜宜嗔的看向楚维阳这里,风情万种的翻了个白眼。
“主人这是在小瞧妾身么?”
“若是仅只以色侍人,依照主人这坚韧不拔的心智,许是奴在外海第二回逢面的时候,便要死在主人的剑锋之下了。”
“主人切莫忘却了,奴也是天骄道子来着!是百花楼的嫡传,是元门圣地大教的此代大师姐!”
说着,青荷已经颇傲然的昂起了头来。
直至此刻,这个时常温婉而极尽展露百花楼妙法的少女,方才真露出了真正属于天骄道子的心气儿。
于是,楚维阳便故作是失语,连连含笑着颔首,进而却长久的注视着青荷那因为昂首而教楚维阳瞧的真切的洁白如玉的脖颈。
进而,道人遂有些失神。
是了,原来青荷也是大师姐来着。
这样想,师雨亭还是上一代的百花楼大师姐,甚至萧郁罗都更是上上代的大师姐。
可是再转念一想,这样的事情大概缘分促成的巧合更多一些,那些世上流传的风言风语,实则没有甚么道理可言。
可是等楚维阳回过神来的时候,他那宽大的手掌便已经抚上了青荷的脖颈,拇指的指肚,已经轻轻地摩挲在了青荷的十二重楼处,好像是有些痒,于是青荷遂也不再娇嗔,而是略有些羞涩扭捏的低下了头。
是这一回闭关太久了些么?
楚维阳又有些走神,但还是开口轻声问着青荷。
“青荷,你这又是怎么样想出来的凝练道图的妙法?”
闻言时,青荷狡黠的一笑。
“奴也想说来着,可是奴却说不出口,许多事情能够做到是一回事儿,能够完整分毫无误的保留着神韵而落于文字,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于是,楚维阳若有所思之间,旋即了然的点了点头。
而紧接着,青荷便主动发出了邀请。
“所以,主人若是想要洞见此法全貌,最好是直接与妾身神元共鸣,分毫无误的洞见那神韵本质,洞见修法的来龙去脉,至于落于文字的事情,便交给主人来做好了,而且……今朝已是筑基境界巅峰,妾身修持嫁衣一脉修法,若是想要晋升丹胎境界,总需得主人来帮帮忙……”
而闻听得此言的时候,楚维阳想到的,却是他们所身处的百界云舫,实则乃是师雨亭的证道宝器,往昔时,师雨亭许也不会将全数神念洞照在每一间惊世之中。
可而今,师雨亭在晋升金丹境界,在这一过程之中,这宝器的纤毫细节,合该尽都笼罩在她神念之中罢。
于是,道人不禁隔空观照去了一眼,好像如师雨亭这样的稳步修持之进境,已经不会再受分毫外物的影响。
而同一时间,青荷也轻轻的摇晃了一下楚维阳的臂膀。
“这才是双喜临门呢……”
他大抵真个是闭关时间太久了,堂堂金丹境界大修士,此刻身形力气竟然浑似是比不过青荷这筑基修士一般,竟被真个拖拽向了那层叠经幢纱帐帷幕中去了。
——
半日后,伴随着百花楼此代大师姐洞入丹胎境界。
宽阔的案桌上,似是而非的五色香炉中点燃着青荷调配成的香粉。
楚维阳一手捉起云海青天符笔,以香火之力为灵墨,缓缓地落在了那洁白的灵符纸上。
这一回,道人所先一行书就的,则是这一部道书的名讳——
《琅霄山主阐青荷道人存神观想道图心印元经妙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