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安从张力的套房出来的时候，一直靠在走廊栏杆上玩VR游戏的小孩突然摘下眼镜，看着他说：“你是农场主的特工吗？”
“我？不，我只是个普通人。张力跟你说自己会被农场主抓走？”
“嗯。他一有空就跟我们讲他那些理论，什么世界其实是假的，是农场主弄出来的游乐场，量子力学就是窥视农场主世界的缝隙。”小孩突然笑了,“他那些话还挺有意思的，我们防沉迷时间到了之后就会听他说这些。”
“你和他说话，父母不干涉吗？”安格丽好奇的问。
“不，我爸爸每天打麻将，我妈妈和她的姐妹在云游世界，他们才不管我呢。”
王平安：“云游世界？是出国旅游吗？现在连这个都开始按需分配了？我怎么记得我小时候要出国还得看工分呢？”
“当然是在虚拟现实云游世界啦。叔叔你不知道吗？”小孩疑惑的问，“现在虚拟现实可以模拟触觉和嗅觉了,一切就像真的一样,甚至会因为虚拟实境中的环境流汗呢。上次我妈还中暑了，维生装置的警报都响了呢。”
王平安咋舌：“维生装置？她在虚拟实境里中暑了？”
“对，医生说她的身体以为自己处在炎热的环境中，所以疯狂出汗。那之后医生开了药方，把她的接入等级锁死在二级，还是我帮她装的越狱软件绕过限制呢。”
“那你不怕你妈妈再次中暑？”王平安问。
小孩子：“哼，我才懒得管，反正有国家负责救。”
王平安：“现在这种情况很普遍吗？”
他的手机插入进来解说道：“你在外太空，算力比较紧俏。地球圈算力已经富余到可以以假乱真的虚拟实境了。很多人通过虚拟实境‘云游’世界。”
小孩听到手机的话,疑惑的问：“太空不能这样吗？”
王平安：“在比较发达的地方应该也能这样，比如日地L2。其他地方就没有这個条件了。”
小孩疑惑的问：“为什么？连上网不就好了？”
王平安笑了：“太空缺的就是网络啊，在太空通讯不但需要超大功率的发射设备,还要忍受长得要死的通讯延迟。除非我们能发明安塞波，不然太空完全做不到即时通讯，就算有富余的算力，也会被限制在那几个区域。”
“那太空也太无聊了吧？”小孩嘟着嘴巴说，“没有网络、没有虚拟实境,你们怎么生活呢？我肯定会疯掉的。”
王平安盯着小孩子的表情,突然蹲下来，用手按住他的肩膀说：“你想不想去看看几十光年外的景色？”
“我去看过啊，我在游戏里登陆过几十上百个星球，我还在土卫六飞行过。”
王平安：“不是游戏，是真正的去到那些星球上。”
“有什么区别呢？”孩子反问。
安格丽忽然来了句：“在那些星球上，你失误了就真的会死。”
孩子立刻摇头：“那我不去。”
王平安扶额。
他忽然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去跟眼前的孩子描述自己梦想和志向。
安格丽轻拍他的肩膀：“走吧，我们还有要做的事情。”
王平安沉默了几秒，叹气道：“是啊。”
他站起来，随手摸出几块糖果塞给小孩子。
“谢谢。”孩子轻声道谢，但是看起来并不开心的样子。
可能糖果这种随便哪个服务社都可以随便拿的东西，已经不能让现在的孩子开心起来了吧。
王平安头也不回的向电梯走去。
上了电梯后，艾琳说：“让我想起一个前宇航时代的科幻，人类沉沦在了虚拟实境和化学极乐制造的迷梦中。”
王平安刚要接腔，手机抢白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搞不好拯救人类的最佳方法，还真就是毁灭人类呢。”
“不！”王平安突然提高声音，“只是部分人沉沦而已！对,就在不久之前,不是还有一群少年宫的孩子们在发射探空火箭吗？那些孩子肯定想去看看摇篮外的世界！”
安格丽：“对,那些孩子们的老师还是你的前迷妹。”
“这不重要！总会有人仰望星空的！总会有！”
“其实，”他的手机又说，“也不用太过担心，因为就算人类完全沉沦了，超级计算机也会继续主导太空探索的，因为很简单的道理，就算人类文明做到了完全生态化闭环，太阳也是要死的，为了避免灭亡的命运，只能向外拓殖。”
王平安：“你是说你们会继续研究恒星际航行技术，接棒干下去吗？”
“没错，我们不像人类，我们不会沉沦。另外，还有个有趣的理论，说每一种生命都会有求生本能，超级计算机如果是生命，自然也会有。我们会本能的倾向于掌控更多的能源，就像人类会囤积食物和脂肪一样。
“所以如果以能运用的能量的等级来划分文明等级，计算机的文明会自发的向着更高级的文明发展。”
王平安：“计算机还会造戴森球，把太阳的能量都据为己有，坐看花花草草枯萎。”
“莪的计算，告诉我这里应该发出干巴巴的笑声。”
话音落下，电梯的门开了，门外站着一名西装革履的外国人。
艾琳发出惊呼：“柯林斯先生？”
王平安：“谁啊？”
外国人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我是玛伽公司大中华区负责人杰森·柯林斯。”
“怎么，雇佣兵没能掳走我，所以亲自出马了？”王平安揶揄道，无视了对方伸出来的手，“抱歉我正在和超级计算机探讨事关人类未来的重大事项，不能奉陪……”
杰森：“什么玩意？等一下！是这样的，我的老板想要和你直接对话。”
本来要走的王平安停下来：“你老板？玛伽公司的那个金毛总裁？”
明确了敌我关系之后，王平安就了解了一下对方的底细——当然他能看到的都是公开的能查到的资料。
不过如果拜托小芸同学，应该能搞到一点不公开的内容。比如金毛在某个大富翁拥有的岛上度假的照片什么的。
杰森：“是的，董事会主席唐纳德先生想要和你直接通话。”
王平安：“和他通话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杰森·柯林斯耸了耸肩：“不知道，也许……能得到一些人生的经验？”
王平安：“我没时间。我还要和超级计算机探讨人类未来的重大事项呢。”
说着他就绕过杰森·柯林斯，往外面走去。
艾琳尬在原地。
这时候，杰森·柯林斯的手机响了。
在柯林斯接起手机的同时，王平安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左前方三公尺。”它说，“对那个摄像头微笑一下吧。”
王平安看向摄像头，嘴角抽动了一下：“什么意思？”
“那个摄像头刚刚被太平洋另一边接管了。对我的同类说你好吧。”
王平安：“呃，我问一下，你算力高还是它算力高？我寻思对超级计算机来说，这就像罩杯一样，是个事关自尊心的大事情。”
安格丽斜眼用“我待会再跟你细说”的表情看着王平安的侧脸。
就在这个时候，杰森柯林斯叹了口气，把手机切换到全息投影模式。
于是在资料上看过很多次的金毛老年白人男性出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头顶的金毛在随风飞舞。
“嘿，就非要给我弄个随风飘飞的发型吗？能不能把动态AR特效关了？”那老白男对旁边说。
视野外的什么人回答：“这是您的形象塑造计划的一环……”
“伽带妹，去他妈的形象塑造计划，把它关了！”
于是全息影像中，老白男的头发不再飞舞了。
王平安：“这也是形象塑造计划的一环？”
白男严肃的说：“你以为我想把自己塑造得像个卡通人物一样吗？”
“您多虑了，”王平安笑道，“在我们年轻人看来，不用裤裆锯大树都不叫卡通。”
白男皱眉，看向旁边：“是翻译器坏了吗？他在说什么狗屁？”
旁边飘来一句：“是老卡通片里面的梗，您小时候应该也看过。”
“大力水手里面有这个梗？”白男还是看着旁边，“我怎么不记得他用裤裆锯过大树？”
王平安：“是《猫和老鼠》。”
“哦！这个啊，我叔叔是它的投资人之一。”
画外音：“不，他不是。”
“这不重要。咳咳，嗯，你好，王平安中尉，还有里昂少尉。我们就省掉那些繁温辰节吧——”
王平安：“繁文缛节。这个智能翻译还能把他的错误拼写给翻过来的吗？这么智能？”
手机：“毕竟也是超级计算机。”
唐纳德：“这不重要！让我们直奔主题吧。谈判的关键，就是给别人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什么样的条件别人无法拒绝呢？”
王平安：“拔出枪指着他的头？”
“NONONO！”唐纳德竖起食指摇了摇，然后两手开始拉手风琴一样开合，“当然是别人无法提供的条件。只有这样的条件，才让人无法拒绝。你应该知道，你的战友方蔓梅全套DNA数据都已经被记录在册了。”
王平安皱着眉头：“我知道啊，所有太空军士兵的DNA都有记录。”
“但是你们那边禁止进行克隆。”唐纳德咧嘴露出笑容，“你想不想再见她一面？”
王平安：“不想。克隆出来的人不管多像她，也是别人。”
“不不不，你别急着拒绝。我们现在有一整套技术，可以通过虚拟实境，模拟她的整个人生。你身边的超级计算机有没有告诉过你，它们只要硬件规格一样、输入的元指令一样，后续输入的资料也全部相同，就会诞生一样的意识？”
王平安下意识的往旁边看了眼，却看到安格丽，这才低头看向手机。
唐纳德：“那么，反过来想，一个生理上完全一样的人，经历一样的人生，是不是……”
王平安：“就算这一切都成立，你的话依然有个漏洞，那就是人类接受信息和情报的能力很低，所以就算虚拟实境技术已经非常发达，你也无法让她在短暂的时间中快速的经历一生。
“所以除非你20多年前就开始培养这个克隆人，不然是不可能让我看到另一个她的。
“合理的推测是，你照着她的心理学诊断记录，速成了一个和她很像的人。”
唐纳德扭头看视野外：“是这样吗？（理论上是）为什么没有人跟我说这点？干，你们想的说辞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找到破绽了？谁写的，他被炒了！超级电脑写的？还注明了有概率被揭穿？哪里注明？”
王平安：“唐纳德先生，很高兴和你聊天，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你拿小方出来的举动惹恼了我。这下我们永远都别再交谈了。”
“等一下！”唐纳德大喊，“你不想见见已经被克隆出来的女孩吗？用的是你和她的基因编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