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通政司递进一份请安折子,并请求恩准赐见。看着这份没名没姓的折子,凤九渊当即就懵了。
按规矩,所有的请安折子都用黄绫封面,打头写着臣某某职差姓甚名谁叩请圣安等等,但这份折子却只写着‘臣恭请圣安’,连个名号也没有。较其他折子所不同的是,末款盖了个血羽凤凰的印信。
“这是怎么回事?”凤九渊把折子递给思菊道:“会不会是通政司搞错了?”
思菊一看,忙递还回来道:“你怎么就又忘了,这血羽凤凰便是凤卫的标志。想必是大总管出关或者是两位副总管归来了,在宫门外请求陛见呢!”
凤九渊一震,心下叫道:“奶奶的,终于来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是不是都生着三头六臂!”便道:“好,宣。凤鸣宫陛见!”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凤九渊的心里像钻进去了十头鹿一样,乱冲乱撞的。他搞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总是不断地告诉自己,接下来要见的人是自己的手下,不用紧张,不用紧张,但蹦蹦直跳的心就是安静不下来。
思菊见他额角见汗,奇道:“怎么,热吗?”寒冰法阵明明好好的,室内的气温有如仲春时节,温暖适宜,坐着怎么会流汗呢?
凤九渊强笑道:“那个,啊,别看着我好不好?我有点紧张?”
思菊掩嘴笑道:“紧张?你紧张个什么劲呢?”
凤九渊道:“我也想知道呢……给我杯水喝!”
结果水喝下去之后,全都化作了汗水,从额头和鼻法涌了出来。思菊有些无奈,正要给他擦,就听殿外有人奏道:“启禀皇,三位大人请求陛见!”听着这声音有些陌生,凤九渊问道:“这谁在说话呢?”
思菊隔着帘子问道:“外面是谁在奏事?”
“回皇,臣一号!”
“一号?”凤九渊啊了一声,道:“叫进!”
随着帘子被掀起,凤九渊见三人鱼贯而入,领头的竟然是个小姑娘,他当即讶然了。
三人跪下,叩拜了下去,口称:“臣凤九疑、臣白三清、臣洪天让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凤九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玉雪可爱,近乎要勾魂摄掀的凤九疑,奇道:“你叫什么?”
凤九疑眨着黑漆漆的大眼睛答道:“回皇,臣姓凤名九疑,疑惑的疑!”
凤九渊叫道:“九疑?你,这,莫非咱们是一家子么?”也不待凤九疑回答,就又问道:“你莫非也是凤卫的一员?”
凤九疑道:“回皇,臣忝掌凤卫,现任大总管一职!”
“啥?”凤九渊真以为自己听错了,甚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暗叫道:“开什么玩笑,这么小个姑娘当凤卫大总管,谁下的旨?难怪凤卫不复当年,敢情就因为这个小姑娘当了大总管么?”
凤九疑道:“皇毋疑,臣因际遇奇特,致使身体发育停止,看去永远只有十二岁,其实臣今年已经二十有九了!”
凤九渊这才吁了口气,道:“二十九了呀?你这样子看着真有些让人担心,那个,你父亲是谁?”
“回皇,臣父,臣父……”
“怎么,有什么难言之隐么?算了,当我没问!请起。思菊,赐座!”
三人谢座之后,凤九渊再一次分别打量了他们一番。只见洪天让神威凛凛,气势不凡;白三清仙风道骨,令人忘俗;唯独凤九疑怎么看都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还是那种看一眼就能要了人半条命的小萝莉,凤九渊忍不住再问道:“那个,九疑呀,你执掌凤卫有多久了?”
凤九疑要起身回奏,凤九渊说不必,坐着回话也一样,不用拘那么多君臣之礼。九疑这才听从,答道:“臣执掌凤卫已经有十三年了!”
十三年,也就是说,十六岁就开始执掌凤卫了。“那时候老爹在位?凤卫大总管必须经他亲自任命的,怎么就让这么个小姑娘去当了呢?老爹他脑子没进水!”心里想的这些话又不能当面说出来,只得长长地哦了一声道:“好,好,年少有为,十六岁就执掌凤卫了!”然后又问了白三清和洪天让一些不咸不谈的话,最后才道:“那个,那个什么,次的冲突,怪我,我跟你们道歉,怪我冲动,怪我鲁莽……”才说到这,三人已经跪了一地,抢着请罪,都说是自己的罪过,这其中又要数洪天让的嗓门最大了。
好不容易将他们安抚了下来,凤九渊又语重心长地勉励了三人几句,搜肠刮肚了实在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或许是凤鸣宫这个环境太不对劲了,搞得三人不自在,他更不自在地,便问道:“三位在清可以下脚之处么?”
三人都说有。凤九渊道:“那便甚好。可以多留些时日,我也有好些问题需要向你们请益呢。跪安!”三人忙起身跪辞。
凤九疑是最后一个出去的,见她的身影快要消失在帘子后面,凤九渊忙叫道:“那个,九疑,留一下!”凤九疑忙退了回来,逼身站着道:“是!”
凤九渊觉得气氛实在有些让人受不了。站起身来,对思菊道:“算了,出去走走!九疑大总管,咱们边走边说!”
逶迤来到御花园,看着满园的姹紫嫣红,蝶舞蜂忙,凤九渊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骂道:“怎么就感觉那凤鸣宫不是人说话的地方呢?”思菊道:“怪谁呢?是你自己太紧张了!”见凤九渊坐了下来,就问要不要茶水,凤九渊说要,思菊就去张罗了。
见凤九疑还站着,凤九渊道:“坐,坐呀。看你那么精灵,怎么却呆傻了呢?”
九疑抿嘴一笑道:“都说皇你是最不拘小节,落落大方的人,结果刚才凤鸣宫一见,嘿嘿……”
“是不是大失所望?”
“有那么点意思!现在看着才像传说中的皇!”
“没办法,谁让咱们初次见面,又有君臣之分呢?”凤九渊见她坐了下来,再盯着她的脸仔细看了起来,越看越觉得跟父亲长得有几分像,便凑去,低声问道:“老实说,咱们是不是一个爹?”
九疑道:“有吗?谁告诉你的?”
“你的脸呗!”
九疑把手往脸一抹,赫然就变作了思菊的模样,嘻嘻地笑道:“现在呢?”
凤九渊大惊,仰身后躲,差点没从凳子摔下去,好在被九疑扶住了,只听她笑道:“哟,这么胆小?不就是点小花样么?”
凤九渊道:“这就是幻术了么?”
“是呀,你的那个雷统领可远比我会的高明呢!”坐下来后,她又叹道:“我一直当凭一己之力支撑起左宇宙世界的凤九渊是个怎样厉害的角色呢……”
“别表现得这么明显,好不好?我是皇帝,给我留点面子嘛!”
九疑掩嘴而笑,道:“好,给你留面子,留面子……”那笑的那神情,可真像足了九离。凤九渊越发的肯定这个九疑说不定就是自己的妹妹呢,但偏又没听父亲提起来,便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问个清楚才行。
思菊奉了茶来,凤九渊便问起了九疑的奇遇经历来。
九疑说:“说起来你肯定会不信的!”
“你还没说怎么就断定我会不信了?”
“那年我十二岁,进山玩耍,不小心失足掉下了山崖……”
“哪座山?”
“栖霞山!你这人好没道理,不知道打断人讲故事是不礼貌的么?”
“好,我的错,我悔过,我悔过,继续……”
“当时我以为自己肯定摔死了,可没想到被一棵松树给挂住了……”才说到这里,凤九渊又接嘴道:“然后你就顺着松树爬,然后就看到了一个洞,你就钻了进去。洞里是有神仙,还是有丹药秘籍呢?”
九疑嘟起嘴巴,不悦地道:“是听你讲故事还是听我说呢?你要再这样,我不说了!”
凤九渊忙举起手来道:“行,行,我脑子里进水了,我闭嘴。思菊,借你的手捂住我的嘴巴,免得我再乱说话!”思菊笑了笑,说:“你就先听听大总管怎么说!”
九疑道:“当时我吓得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了,风又大,又冷,我又不敢哭,只得死死地抱着树枝发抖!”凤九渊又差点开口接话,好在醒悟得快,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只听九疑继续道:“就在我以为自己吓得快要死的时候,隐隐约约看到山崖有灯光透出来,而且正是从树根的方向传回来的,若不是我正巧掉在了那面,是断断看不到的!”
凤九渊猛一拍大腿,正要叫:“看,被我说中了!”却被思菊的手及时捂住了嘴巴。
“我以为那是鬼,或者是妖怪,吓得更不敢动了。谁知就在这时候,那山崖突然露出了一道门户,走出一个很漂亮的姐姐来,问我:‘小姑娘,你还好?’我不知道她是人是鬼还是妖怪,只是哭,不敢回答。她见状,就说:‘可怜见的,想必是吓坏了!’就伸手来抓我。当时我就吓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间屋子里了。而那间屋子,又在一座很漂亮很漂亮的山谷里。”
凤九渊听到这里,终于长长地啊了一声,好在没有发表评论。
“然后那个漂亮姐姐进来了,问我饿不饿。她给我准备了好多好吃的,还给我准备了热水热澡和干净的衣服。可我还以为她是妖精呢!”见九疑满脸的怀念之色,突然住嘴不说了,凤九渊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然后呀,然后那个漂亮姐姐就收了我做徒弟,结果我因为好奇,有一天趁着姐姐外出偷吃了还没有为完全炼熟的丹药,然后又喝了凤凰血,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这就是奇遇么?”凤九渊有些不能理解地问道:“那个漂亮姐姐叫什么名字?你怎么不叫她师傅呢?凤凰血又是什么?”
九疑满脸犯难地道:“你这么多问题,叫我先回答哪一个呢?”
凤九渊道:“挨着回答!”
“好。这就是我的奇遇了。我也不知道那个漂亮姐姐叫什么名字,她还没来得及告诉我呢。我犯了错,偷吃了她的丹药,还喝了她千难万险才得到的凤凰血,我对不起她,我不配叫她师傅……”
见九疑的眼眶儿红了,凤九渊忙道:“别哭,别哭……”正不知道该如何劝解之际,就听宫女说武定中在凤鸣宫外求见。凤九渊忙道:“思菊,你,你劝劝她。我去见见中令!”撒腿就跑了。见他这样,九疑反倒笑了,说:“我是妖怪么?至于怕成这样!”
思菊道:“他就是见不得女人哭!九疑小姐,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思菊奇道:“哦?”
“是不是想问我跟皇是不是有血缘关系?”
思菊暗道:“这女子好聪明,竟然能读懂人的心思吗?”没料到九疑嘻嘻一笑道:“谢谢夸讲,我别的本事有限,就是会通过人的眼睛看穿他的心思!”又道:“你可别怪我,我不是有意要读取你心思的,是你的眼神表现得太过明显了!”
思菊不敢说话了。
“就算我不告诉你,以皇的个性断然会砸破砂锅问到底的。不错,我不但跟皇有血缘关系,而且我们还是一个爹妈生的!”
思菊惊讶地道:“这怎么可能?他,他从来没有提起自己还有个妹妹呢?”
九疑道:“他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说着,站起身来道:“好了,我告辞了。”思菊正说要送她出宫,人就不见了。
她也是随父亲修行过一些术法的人,武技底子更是非常了得,却完全不知道九疑到底是以什么方式离开的。暗说:“这些人的本事当真是匪夷所思……”念头还没落下,就听身后响起了九疑的笑声,问道:“是么?我可不觉得我有什么了不起的!”思菊惊惧不矣,回身之际,只来得及看到一抹淡淡的光华消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