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萼不明所以地看着贺云轻,“夫人?”
贺云轻将手中东西一股脑塞在绿萼怀中,“你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等我,刚那小贼把我东西偷了,我得去追回来!”
说罢,贺云轻提起碍事的裙摆,转身拔腿狂奔。
她戴的荷包里有君羡辞刚刚给的一万两银票和些许碎银,这些东西丢了她只会伤心肉痛。
但那小贼还把君以渡给她代表天子令的玉珏也一块摸走了,这要是落到哪个不怀好意的人手里,她恐怕会被大卸八块。
贺云轻一想,头上就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转过两个街角,贺云轻跟坐在街角正打开荷包查看的小童对视一眼,贺云轻提起气势,“小偷,给你姑奶奶站住!”
小童被吓得一哆嗦,将荷包往怀里一塞,站起来转身跑。
贺云轻目光巡视一圈,落在身侧人手中捧着的书本上,看都没看对方一眼,拎起一本书颠了颠,直直朝小童砸去。
“哎哟——”
书册正中小童后脑,小童一个趔趄,惊慌间左脚绊右脚,摔了个狗啃泥。
贺云轻迅速上前,将人从地上提起来,伸手从他怀中摸出荷包,手指捏了捏,感受到玉珏的存在才松了口气,“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偷东西!你家长呢!”
小童惊慌失措,黑黢黢的脸庞有一行泪迹,他死命挣扎,企图挣脱贺云轻的束缚,“你,你松手!这个荷包是我捡的!我没偷!”
小童年纪虽小,力气却不小,挣扎间,贺云轻揪着他衣领的动作几乎脱手。
听他这么说,贺云轻更生气了,“好,你说是你捡的是吧?在哪捡的?敢不敢跟我去京兆府分说清楚!”
闻言,小童挣扎得越发用力,一张脸憋的通红,“我才不去!”
贺云轻制不住他,只能忍痛松手,那小童没跑两步撞在一人腿上,后退两步跌坐在地,被一个男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贺云轻这才转移目光去看那两人,裴长宁唇边一抹笑意,怀中抱着剩下的书看向她。而他身旁的男人玄衣玉冠,面容俊朗,一脸严肃地和小童说着话。
岂止一个巧字了得。
贺云轻挠了挠头,从地上捡起书拍了拍,仔细看看好像书封页略有损伤,握着书走上前,“抱歉,我刚才太着急了。”
“无妨。”裴长宁腾出一只手,示意贺云轻将书给他,“需要帮夫人报官吗?”
周钰不曾见过贺云轻,但听方才她说话,得知这小童居然是个白日闯,当即附和要报官。
贺云轻有些犹豫,这孩子太小了,误入歧途若是不加以指正教导,往后只怕再难回归正道。
还未等她点头,那小童便抱着周钰的胳膊不肯撒手,转头看向贺云轻,“别报官!姐姐,求求你了!阿木知道错了!”
阿木眸中有泪,贺云轻不免心软,她示意周钰将人放下来,蹲身与他平视,“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偷东西?你父母没有教导过你这样是不对的吗?”
“我没有父母......”阿木不敢看贺云轻的眼睛,只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指。
贺云轻一噎,仔细打量了一番阿木的穿着,身上的衣裳颜色发灰,早一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穿在身上还短了一截,露出手腕和脚脖子。
“我没有父母,我不是故意要偷东西的,平日里我只是在附近乞讨,只是幺幺生病了,我想弄点银子给她看病,这才......”
“幺幺?”
贺云轻从未想过,皇城脚下,燕临帝都,竟然还会有如此破败的地方。
入目满是断壁残垣,荒草丛生,斑驳的青砖上隐约可见大火肆掠的痕迹。
阿木走在最前方,时不时转头回来看一眼,确认几人没有跟丢,贺云轻跟在阿木身后,裴长宁跟周钰两人并肩而行。
再往前就是仅供一人穿行的小道,裴长宁和周钰两人经过略显逼仄。
一路蜿蜒曲折,几人总算到了阿木的落脚点,是一座已经搬新废弃的神女庙旧址。
“就是这里了,进来吧。”
阿木推开破烂门板,贺云轻率先抬腿走进去,看着已经落满灰尘的铸铜神女像,心中感叹一声,好巧。
越过神女像,空地上被堆满了干草,一个面容苍白的姑娘躺在上面昏迷不醒。
那姑娘约莫十五、六岁,阿木端着破了个口的瓷碗给幺幺灌了一口凉水,才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在她腰间的破布。
只一眼,贺云轻浑身一个颤栗,忍不住闭上了眼。
浑浊的空气里血腥气弥漫,幺幺的腿上尽是鞭伤、刀伤,还有烙刑的印记。
伤处皮肉与破烂的衣裳布料连在一起,隐隐泛白,已经发炎,甚至有了腐烂的痕迹。
阿木似乎已经习惯了,并未有任何不适,“我捡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这样了,之前还偶尔能清醒,如今整日高烧昏迷,我想救她才...才去偷东西的。”
裴长宁往前一步,挡在贺云轻身前,周钰蹲身下去用手背碰了碰幺幺的额头,抬眼看向裴长宁,“必须得送医,否则她撑不住的。”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阿木虽然偷窃,却也是为了救人性命,贺云轻强迫自己睁开眼睛,“送医吧,劳烦二位帮帮忙将人送到医馆,我出钱。”
裴长宁跟周钰对视一眼,点点头。即使她不说,他们也会将人送医的。
阿木闻言,直愣愣朝贺云轻跪下,“谢谢姐姐,谢谢姐姐,姐姐是个好人,我不该偷姐姐的荷包。”
贺云轻眼角一抽,熟练地将人从地上提起来,“不要随便给人下跪。还有,我是好人就不偷我的荷包,坏人的荷包就可以偷了?”
阿木涨红着一张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裴长宁轻笑一声,眉眼温润,“夫人,他还小,性子又倔,需要悉心教导,不急于一时。”
周钰将破布往幺幺身上一裹,尽量避开她腿上的伤口,将人从地上抱起来,“先走吧。”
阿木跟在贺云轻身边,脏兮兮的小手紧紧牵着她的衣摆,良久后,他呐呐吐出一句话,“姐姐,我以后不会再偷别人的东西了,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