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暑假,贺初秋在外兼职,突然接到楼下小卖部阿姨的电话:“初秋,又有奇怪的人来纠缠你妈妈了!”
当时贺光琴正和丈夫分居,她常年遭受家暴,终于在贺初秋高一那年决定离婚。
当初她不顾家人反对执意下嫁,如今也不敢回娘家,只能拿着微薄的积蓄在外租房住。
可惜周正生拒绝离婚,三番五次上门纠缠,贺初秋次次下死手,男人不敢造次,开始找各种奇怪的混混来堵人。
17岁的贺初秋战斗力已经很惊人了,寻常小混混根本拿他没办法。
但贺初秋总有不在家的时候,他拜托了楼下小卖部阿姨,如果发现有奇怪的人上门,立刻打电话联系他。
收到消息后,贺初秋一路狂奔,十分钟后在家楼下看到了贺光琴。
他们住的是老房子,没有小区环境,楼上是住户,一楼改成店面,开了一些便民店铺。
楼下,贺光琴被一个男人抓着肩膀往外拖,神情非常抗拒。
两天前他才刚把一拨人打回去,威胁人以后不许再来。没想到这才过了不到一周,竟然又卷土重来,甚至开始对贺光琴下手。
贺初秋瞳孔一缩,抄起棍子就砸了下去。
男人发出一声闷哼,然后是贺光琴的尖叫声:“贺初秋,你干什么?”
贺初秋“哐当”一声把钢管扔在地上,声音冷冽:“给我滚,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看到“混混”这张脸后,贺初秋语气变得迟疑起来。眼前的男人竟然如此年轻,还长了一副绝好的皮囊。
贺初秋对这人印象更差了,有这张脸干什么不行?犯得着做这种作奸犯科绑架人的事情吗?
“贺初秋,你干什么啊?!”贺光琴终于如梦初醒,连忙蹲下身扶起男生,满脸焦急,“同学,你没事吧?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妈,你干什么?”贺初秋拦在他们中间,皱眉道,“他不是要绑架你吗?”
“他怎么可能绑架我?”贺光琴一脸莫名其妙,“我路上被周正生欺负,是这位同学见义勇为把我送了回来。”
难道他搞错了?
贺初秋心头顿时一沉,却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那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这是被周正生打的。”
“可他刚才要强行带你走。”
“他是想送我去医院。”
贺初秋一怔,瞬间冒出一身冷汗。
他刚才下手这么重,不会把人打废了吧?
面前的男生垂着脑袋,只露出一方宽阔的臂膀。他按着刚才被打的右手,一声不吭地在忍痛。
“怎么办啊?人家本来是好心帮忙,我们却把人打了。”贺光琴急得团团转,“不知道有没有骨折,我们可怎么给人家家长交代啊!”
贺初秋沉默了两秒,然后抬起头把钢棍塞进男生手里,撩起衣袖露出小臂,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一命还一命,我打你是不对,你直接打回来,往这儿打。”
面前的男生终于抬起了头。
他长了一张非常抓人的脸,高鼻梁,窄内双,嘴唇不薄不厚,垂眸看来时有一种冷峻典雅的气质,仿佛一个高贵的公主。
公主握住钢管,垂眸看向贺初秋,瞬间一转攻势。
贺初秋握紧拳头,咬紧牙关闭上了眼,身体小幅度地发着颤。
胳膊细小,白净,能看到下方青色的血管。
这么小一根手臂,也不知刚才怎么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寒曜年握着钢管,一寸寸划过少年柔软的皮肤,仿佛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又像是在判断该从哪里下手。
冰凉的触感划过手臂,贺初秋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
没什么受不了的,这都是他自找的。
他听到男人举起钢管,划破空气时发出的咻咻声。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挨打时,突然“哐当”一声响,钢管被人扔在了地上。
贺初秋睁开眼,男生半张脸陷在阴影中,冷峻幽深。
“用不着你偿命。”公主垂眸看来,语气平淡地说,“给我找个住的地方就行。”
贺初秋:“……”
还讹上人了。
他更愿意对方报警或者他打一棍,但这个自称寒曜年的男生只是站在那里,说自己无家可归,无处可去。
一问才知道,这人是下学期转到附中,见楼下贴着出租信息过来找房子,没想到见义勇为反吃了亏。
贺光琴本就愧疚,恰好他们之前和人合租还空了间房子,很自然安排寒曜年住了进来。
寒曜年被诊断出骨裂,打了石膏干什么都不方便,需要有人时时守在一旁。贺光琴要上班,贺初秋也要打暑假工,只得把人带去自己打工的店里。
老板本来还略有微词,没想到寒曜年往那儿一坐,奶茶店生意突然变得巨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发工资那天,贺初秋带着寒曜年去买了身衣服,住进来一周了,这人连身换洗衣服都没有,这几天都是穿贺初秋的。
附近的商场都很贵,贺初秋准备带人去郊区的夜市。
地铁里人潮涌动,贺初秋刷卡进站,一回头却看寒曜年还站在外面,有些茫然地站在闸门前。
贺初秋:“愣着干什么,还不进来。”
寒曜年抿了抿唇,有些无措:“门打不开。”
贺初秋过去帮他刷卡,寒曜年这才跟了进来。
贺初秋拉着人跟在身边,不住埋怨:“你好笨,怎么这都不会?”
“对不起。”寒曜年闷闷的道歉。
贺初秋:“我不是骂你,我只是……”
算了,他和一个傻子说这么多干什么?
当时,贺初秋还以为寒曜年是哪个乡下来的贫困户,来首京投奔亲戚却走丢了,所以不会用二维码付款,微信Q.Q都没有,连公交地铁都没坐过。
他竭尽所能地帮助他,真以为人家什么都不懂。
厨房里传来豆浆机的嗡嗡声,搅碎了陈年旧梦的世界。
贺初秋缓缓睁眼,突然冷笑一声。
亏他以为寒曜年是家庭贫困无处可去,人家分明是富二代下凡来体验生活。
贺初秋起床洗漱,贺光琴已经做好了早餐,叮嘱他吃完饭再走。
贺初秋今天有个采访,一边吃早餐一边看采访提纲,然后在微信上和对方秘书约定见面时间。
拇指继续往下滑,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边牧幼犬头像,昵称是一个单字N。昨天寒曜年挨了那一下,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贺初秋点开微信修改备注,然后打字:你身体好些了吗……
贺初秋抿了抿唇,发送前又删掉文字退了出来。
现如今,他已经没有理由干涉对方了。
他点开寒曜年朋友圈一路往下,寒曜年朋友圈内容很少,且大多是工作相关,一年也没几条私人信息。
贺初秋一直翻到6年前,看到了寒曜年在国外的毕业照。
翠绿的草坪中,寒曜年穿着红色学士服和同伴合影,胸前两道经典的蓝色双鱼尾纹,看向镜头的目光沉着而冷静。
此时的寒曜年完全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一连消失不见的,还有贺初秋曾经无比熟悉的点点滴滴。
贺初秋闭上眼,刚退出微信,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寒曜年:寒彦身体没事了,就是还在被妈妈关禁闭,他让贺晨希别担心,明天上学就可以见面了。】
全篇只提寒彦,没有任何一丁点儿关于自己的消息。
贺初秋低头打字:【好,我转告她。】
他消息刚发过去,那边突然弹出一个视频通话请求。
贺初秋人还躺在床上,连眼屎都没有擦,他手忙脚乱地掀开被子,在房间里找了个还算整洁的背景,正准备接通视频,那边却已经主动挂短断。
贺初秋愣了一下,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懵懂。
【寒曜年:抱歉,刚才是寒彦拿的手机。】
也是,寒曜年没理由给他打视频通话。
贺初秋垂下眼眸,礼貌回应:【贺晨希不在我这儿,我会把消息转给她。】
【寒曜年:谢谢。】
贺初秋拇指放在键盘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有许多问题想问,寒彦怎么大清早就在你家?寒彦没事了,那你呢?
一段话删删减减,最后贺初秋只是回复:【不客气。】
那边没再回复,贺初秋起床洗漱,吃过早饭后换上西装出了门。
长假结束,他手头积攒了不少工作,上午有个财政部的会议要参加,下午又约了企业嘉宾采访,还要给记者过稿件。
贺初秋戴了只耳机听稿,进地库打开了车门。
副驾驶座位上躺着个陌生的打火机,某奢侈品品牌的特别定制款,一个打火机顶得上贺初秋半年工资。
他的车最近没载过别人,只有昨天寒曜年坐过。
贺初秋拍了个照片发过去:【打火机是你的吗?落我车上了。】
【寒曜年:抱歉,你什么时候方便?我过来取。】
【贺初秋:我今天要上班。】
【寒曜年:晚上呢?】
【贺初秋:不一定有时间,你给我个地址吧,我给你叫跑腿。】
过了一会儿,那边给了个地址过来,是市中心一顶级公寓,具体到门牌号。
贺初秋本以为他会给公司地址,没想到是私人住宅。以为对方急着用,贺初秋没有多想,回复道:【行,我尽快。】
【多谢。】
贺初秋开了一上午的会,本打算中午叫跑腿,没想到又有一个临时直播需要他支持。忙完工作已经是下午,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又马不停蹄地赶去采访企业家。
结束时已是傍晚,贺初秋打开导航,道路堵得一片飘红。
他拖动地图想找条近路回家,突然在地图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地址,原来会场旁边就是寒曜年住的公寓。
打火机还在他包里,一整天都没抽空寄出去。
左右地址就在附近,贺初秋也没叫跑腿了,他把打火机送到公寓门口,委托物业帮忙代交。
不料物业百般委托,一定要让他联系当事人才愿意代劳。毕竟住在里面的人都是非富即贵,随随便便就放东西进去,出事了他们也担当不起。
都是打工人,贺初秋也没有为难对方,准备回去叫跑腿。
刚一转身,身后传来一道沉沉的嗓音:“贺初秋?”
贺初秋抬眼便看见寒曜年迎面走来,他穿了一身板正的黑西装,服服帖帖没有半点儿折痕,淡淡的眼神看过来,自带三分矜贵疏离。
贺初秋今天只穿了一套便宜的通勤西装,前前后后辗转多个场所,西装早已变得皱皱巴巴,被寒曜年这么一看,无端生出一股窘迫。
说好了叫跑腿,结果自己眼巴巴跑到人家门口,仿佛硬赶着上来一样。
“工作刚好在附近,”贺初秋干巴巴的解释了一句,又抬手把打火机递过去,“东西给你,我先走了。”
寒曜年走到他跟前却不接,只是问:“吃晚饭了吗?”
贺初秋:“吃了。”
话音刚落,他肚子咕地叫了一声。
贺初秋:“……”
别说晚饭了,他连午饭都没吃,现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寒曜年这才抬手接过打火机,说:“谢谢你给我送打火机,吃完饭再走吧。”
贺初秋抿了抿唇,正要拒绝,又听寒曜年说:“只是一顿饭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语气前所未有的轻巧。
贺初秋抬眸,语气骤然冷了下来:“寒总也会这样随便邀请别人回家用餐?”
“你怎么知道我是随便邀约?”寒曜年往前半步,微凉的空气中,那股苦涩的木香再次笼罩下来,混合贺初秋身上残留的檀香后调,一冷一暖融合,一苦一甜拉扯。
贺初秋后退一步,本能地开始防御。
寒曜年垂眸看他,彬彬有礼地挑衅:“寻常晚饭都不敢应约,莫非贺先生心中有愧?”
“呵。”
贺初秋面露讥讽:“我是怕你厨艺太差,下厨把我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