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咳咳咳!”
幸亏季南枫及时转头,才没把可乐喷到郁宁脸上,“我靠,你有病吧?今天早上刚见过,你想个屁啊!”
“郁大聪明,你做个人吧,苍天大地都看着呢。今晚想我做噩梦吗?”
郁宁:“……”
破书,根本没用。
郁宁塞给他包纸巾,“赶紧吃,吃完回去了。”
“你少说两句骚话,我早吃完了。”
郁宁撇他,“不知好歹。”
“可算了吧,鄙人无福消受。”
季南枫闷头吃面,时不时瞄郁宁两眼。
他说屁话恶心我,怎么自己还不高兴了?神经病吧。
*
饭后,两个步行回家。
九十年代的老式民房,郁宁家住101,季南枫在102。
季南枫拧开钥匙,即便早有警惕,但还是没能招架住这沉甸甸的热情。
“季二火!下来!想搞死你爹吗?”
灰白哈士奇开心摇尾巴,压在季南枫胸口上蹿下跳。
季二火是季南枫初二那年,他爸送的礼物,美鸣其曰养只狗能看家。
但这蠢货只能拆家。
起初。季南枫给狗起名“季二货”,但郁宁嫌难听,强行把狗证上的名字改成了“季二火”,热情快乐,风风火火。
季南枫从地上坐起来,例行给季二火撸毛揉搓按摩,“也不知道郁宁今天抽什么疯,怎么看都不正常。”
“哎行行知道了知道了,别他妈舔我,舔他去。”季南枫按住二火的嘴,强行从他脸上移开。
季二火是郁宁的无脑粉,最听他的话,只要听到郁宁的名字,就化身纯种舔狗,挡都挡不住。
季南枫撸着二火,脑海中浮现出在面馆时,郁宁和他对视的眼神。
郁宁平时对他爱答不理,永远像欠他二百块钱的样子。
但刚才的他目光真诚,眼圈泛红。他还咬了嘴唇,哪哪儿都是深情,就像是久别重逢,还有点生离死别的感觉。
而且,他居然还跟自己说……
我好想你。
我草!
季南枫猛往卫生间跑,洗了半天脸灼热感才稍微降下来。
看着镜子前湿淋淋的自己,季南枫狂躁的心跳依然强烈。
妈的,他学蛊惑术了吗?
季南枫火急火燎拨通电话,响了十几声,那边的人才接通。
“草我正开黑呢!南哥你干毛啊!”
接电话的人叫于天泽,和季南枫是光屁股长大的朋友。双方父母早年相识,后合伙做生意,跟季南枫一样,典型的富二代少爷。
刚上高一那年,在于天泽爸爸的安排下,俩人准备去读北城最贵的私立学校,但开学前,季南枫执意转到公立一中,于天泽继续读私校。
高三这年,于天泽的爸爸嫌儿子浑身臭毛病,便把他送去一中吃苦,两个人目前同班。
季南枫:“先别开了,我有大事。”
电话那边能听到游戏退出的生音,“咋啦?”
“我有个好朋友,他现在有点麻烦。”
“你好朋友不就是我吗?”
季南枫不知怎么开口,“不是你,别的朋友。”
“草,你除了我还有别的狗?”
季南枫憋着火,“滚蛋!”
“行了南哥,有啥就跟兄弟说,不用藏着掖着。就你这操蛋德行,能有啥朋友,也就兄弟还稀罕你。”
季南枫:“……”
这傻逼,真欠揍。
季南枫说:“郁宁今天来找我了。”
“你俩不就住对门,找你也不稀罕。”
季南枫吞吞吐吐,“他今天有点不正常,他、嗯……”
“他咋啦?”于天泽着急吃瓜,“哎呀,你赶紧的。”
季南枫挠头皮,“他、他让我当他男朋友。”
于天泽的笑声刺耳,“噗啊哈哈哈哈哈,季南枫,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别他妈笑了,聊正事呢!”
于天泽努力憋住,“你答应他了?”
“没有,我找了个理由先敷衍过去了。”季南枫发愁,“你说,他是不是真喜欢我了?”
于天泽对郁宁了解不多,基本是从学校八卦和季南枫嘴里听说的。
郁宁身体不好,三分之一的时间都不在学校。他性格高傲冷漠,很少出教室,但长得不错,白白净净又冰冰冷冷,私下里,同学们都喜欢称呼他“冰美人”。
在学校,郁宁基本只和季南枫说话,但按照季南枫的说法,他俩有仇,交流也是以斗嘴为主。
“南哥,我真特好奇,你都干过啥事啊,他咋那么烦你?”
“也没什么,也就是往他杯子里倒洗洁精,饼干里挤药膏,饭盒里刷芥末酱。”季南枫又想了想,“哦,还有扎他车胎,偷拿他作业,在他背后贴小纸条,或者抓点虫子吓吓他。”
于天泽表面问:“他不是心脏不好,你还这么吓他?”
其实心里想的是,冰美人没砍死他,已经是人类奇迹了。
季南枫也后悔,“那都是特小的时候干的事,我当时真不知道他有病。”
于天泽抽了口凉气,“他的心脏病,不会是你吓出来的吧?”
季南枫:“我对天发誓,绝对不是我。而且,我后来为了还债,勤勤恳恳当了好多年雷锋。”
郁宁有心脏病的事,季南枫三年级才知道。他性格要强,从不和人透露身体情况,季南枫又是个单细胞,一直以为他请假就是想偷懒。
“为了补偿,我每天发匿名短信督促他吃药。他小学的时候巨矮,毕业也就一米五,我怕他长成侏儒,还偷偷往他桌兜里放热牛奶。”
“就咱学校的电梯,你以为谁出资建的?我奉献了两年的零花钱,还去我爸公司打了俩月的工,才凑足了钱,就为了让他少爬楼梯。”
“还有,他好几次晕倒,都是我把他背去的医院。我还英雄不留名,付了住院费就跑,我容易嘛我。”
于天泽咂舌,“你这行为,有点像痴情的变态。”
“我不是想还债吗?谁让我小时候老吓唬他。可是他巨聪明,我那些小把戏,他每次都能识破,我一次都没成功。”
“怎么现在你俩还吵?”
“我也想过和好,但相处这么多年都习惯了,我要是突然示好,他估计以为我有病。”
季南枫又说:“而且,和他没仇的人他都不稀罕,我怕他更不理我了。”
于天泽:“……”
又舔又傻逼。
“你快帮我分析分析,他是不是真爱上我了?”
于天泽毫不留情,“你会爱上傻逼吗?”
季南枫:“……”
也对。
季南枫:“那他到底想干嘛?”
于天泽:“你喜欢他吗?”
季南枫:“怎么可能,老子是直男!”
于天泽想了半分钟,“那只有这一种可能了。他对你恨之入骨,打算破釜沉舟,用最损人不利己的方法,把你掰弯,再折磨你、讽刺你、消遣你。”
“你别说,他像是能做出这事的人。”
于天泽:“你打算怎么办?跟他正面刚?揭开他虚伪的面具,决一死战?”
季南枫搓了搓下巴,“不行,大老爷们不能欺负病人,我要慢慢耗着他,等他病好了,再好好收拾他。”
“啧,兄弟你得抗住了,别先破防爱上他了。”
“放心,绝对不可能。”
“谁爱上他,谁是狗。”
*
郁宁回到家,爷爷奶奶已经睡下,他翻找老柜子,果然发现了爷爷前世给他的那本书。
《广交朋友好人缘》
郁宁翻开第一章,认真研读。
「你是否也曾羡慕别人亲密无间的畅聊和快乐,是否也思考过,为什么自己无法融入进去呢?
不如就从今天开始,跟着这本书一起,学习如何交朋友。勇敢走出第一步,你将拥抱美好的明天。
但切记不要心急,对于常年待人冷漠、不善于交朋友的人来说,我们讲究的是循序渐进。无需强迫自己突然改变,那样不仅让自己不适,也会吓到身边的朋友。」
郁宁:“……”
不早说。
郁宁把书拿回卧室,他轻手轻脚来到浴室,站在镜子前。
十八岁的他和二十五岁的比起来,身高变化不大,但身型更瘦弱些。
郁宁把手放在心口,但心脏的跳动比二十五岁更活跃。
前一世,健康和幸福与他失之交臂,这一世,他不会再错过。
郁宁掏出手机,七年前的老旧款式,用起来有点不适应。
他确认手机上的时间,二零二三年,九月七号,他不仅活着,所有的不幸都没发生,一切还来得及挽回。
*
郁宁所读的北城一中,云集了全市所有的精英学子,是升学率最高的中学。
而郁宁所在的一班,又是全年级最好的文科班,全班仅有三十人,是精英中的精英。
郁宁虽是美术生,却是以高分考入一中的。郁宁昨天没来上课,今天第一个到校,从电脑里拷来前一天的课件和作业。
实际上,索取作业和笔记最简单的方法,是请同学帮忙发送。但郁宁没有朋友,与大家不熟,他连同桌的名字都叫不上来。
半个小时后,班里来了第二个人。
郁宁回忆了很久,才想起这位短发女生,是他们班的学委兼体委。
体委偷偷瞄向他第八次后,郁宁终于记起这里的情节。
月底有校运动会,是毕业前最后一次课余活动。
学校为了增加集体荣誉感和协作能力,开办了十二乘四百米的男女混合接力。
每个班出八人,四男四女。他们班只有四名男生,若想参加该项目,必须全员上场。
当年,体委鼓起勇气走向他时,郁宁眼都没抬,连话都没让对方说完,直接拒绝了她。
实际上,那时的郁宁并不知道是什么比赛,更不清楚是集体活动。但以他的身体素质,即便参加,除了得倒数第一,再被人嘲笑,根本毫无意义。
重生前,郁宁有次被群消息吵醒才知道,这些年没人在班级群说话,不是没有感情,是他们还有另外的群,但那里没有自己。
高中毕业后,他们每三年都要举办场同学会,预料之中,郁宁从没有收到过邀请。
而那晚,恰好是毕业第六年的同学会,有人喝多发错了群,郁宁才知道,他们班没参加成混合接力的事,竟成为很多人心中的遗憾。
郁宁有点难办,他偷偷翻开《广交朋友好人缘》,寻找对应的答案。
「交朋友并不可耻,稍稍放下姿态,勇敢迈出第一步,你会发现生活中的美好。」
郁宁合上书,在体委又一次看向他时,“有事吗?”
“啊?那个……”体委拿着报名表,“你身体还好吗?”
郁宁:“嗯,还行。”
“哦,那就行。”教室里只有他俩,气氛无比尴尬,体委憋了半天,“你歇着吧。”
随后,体委坐在了郁宁前面,继续整理运动会名单。
郁宁:“……”
原来是前桌。
郁宁鼓起勇气,“同学,你叫什么?”
体委干巴巴的回他:“……冯雨。”
坐了两年前桌,就算不常交流,也不至于不知道我叫什么吧?
“哦。”郁宁翻开笔记本,在上面记。
前桌:冯雨,体委,学委,短发。
合上笔记本,郁宁深吸一口气,“你就没有想和我说的?”
冯雨:“没有。”
连我叫啥都不知道,我有啥好说的。
郁宁:“……”
这还不够主动?
还不算放低姿态?
郁宁试探,“你确定?”
冯雨点头,“确定。”
郁宁磨了磨后槽牙,探头往她报名表上瞅,“你再好好想想,使劲想。”
冯雨转头,对上了郁宁的目光,下意识问:“那个……运动会,你要参加吗?”
“我平时挺忙的,不见得能抽出时间。”郁宁收回目光,假装整理笔记,“不过,如果你们实在找不到人,非要我上的话……”
郁宁清了清嗓子,“也不是不行。”
冯雨眼睛里闪过光亮,“真的吗?那太好了!咱们班男生少,的确很需要你,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抽出两天时间,参加运动会。”
郁宁稍微松了口气,但脸还绷着,“具体什么时候?我有点忙,得安排时间。”
“国庆节前两天。”冯雨把项目详单递给他,“咱们班男生少,可以选择的项目有很多,调高跳远、实心球俯卧撑,长跑短跑应有尽有,随便你挑,除了这个还有……”
冯雨嘴快,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郁宁没打断。但这些项目,对于郁宁来说太奢侈了。
项目介绍完,冯雨才意识到不太对劲,“抱歉啊,我好像说太多了。”
看着郁宁瘦弱身体和发白的脸色,简直是运动项目的绝缘体,冯雨心软了下来,“其实当观众也挺有意思的,咱们班在看台最好的位置,当啦啦队也不错。”
郁宁接过报名表,在十二乘四百米混合接力的十一个人名后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只报这一个,可以吗?”
冯雨鼻腔发酸,“你身体没事吗?”
“没事。”郁宁犹豫半秒,说出了前世不愿承认的真实想法,“但我跑不快,你们别嫌我。”
“不会,怎么会呢,你愿意参加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况咱们班是公认的学霸班,体育不好有目共睹。咱不和别人比,自己开心就行!”冯雨热泪盈眶,“郁宁,谢谢你!我代表咱高三一班感谢你。”
“不用谢。”这样的热情让郁宁有点不适应,他避开冯雨的眼神,“我也没做什么,而且,我也是班里的一员。”
“嗯,我们三十人加上陈老师,是个温馨的大家庭!”
冯雨留意郁宁打印出来的课件,“你在复习昨天的语文?”
“嗯,就落了一天课,感觉差了很多。”
“光看课件不行的,昨天裴老师的重点都在板书上,你等一下。”冯雨拿来笔记给他,“你对着我的看吧,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哦对了,昨天英语也讲了很多,我笔记比较乱,等英语课代表来了,我帮你借。”
冯雨的热情不在郁宁的可处理范围,现在又不方便翻书,他脑子里拼命回忆书中的内容。
「当获得帮助时,要真诚说谢谢,并给予他人微笑。」
郁宁:“……”
好难。
“郁宁?郁宁你听到了吗?”
“嗯,听到了。”
郁宁按着脑门,更难了。
见他状态不对,冯雨担心,“你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郁宁抬头,吸了口气,强行弯起嘴角,“那个……谢谢。”
突如其来的感谢打的冯雨措手不及,他们今天的交流量,比之前两年的总和还多。
郁宁此前虽和同学无矛盾,但总摆着副冷冰又看不起人的样子,同学都对他敬而远之。
但郁宁刚才的笑,却戳到了冯雨心口上。
他本就长得好看,皮肤白,嘴唇是很淡的粉色,弯起的眉眼像是融化后的冰山。
“不用谢,大家都是同学嘛,应该的。”冯雨摸了摸发烫的脸,“别的科目你还需要吗?昨天历史老师也讲了很多。”
历史一直是郁宁的薄弱科目,何况他七年没接触了。他握着笔,抿了抿嘴唇,“也不是不行。”
冯雨沉浸在郁宁的微笑中,“等历史课代表来了,我帮你找他要?”
“嗯,也行。”
“朋友们,早上好啊!困死了!”历史课代表顶着爆炸头走进教室。
“她来了,我去问她。”冯雨急匆匆起身,“芳芳,你历史笔记呢?借郁宁看看。”
芳芳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谁?”
冯雨:“郁宁。”
“啥?他都不食人间烟火,怎么会要我的笔记?”
“嘘,你小点声。”冯雨给了个眼神,“他在呢。”
芳芳急忙收住声音,但只有三个人的教室,郁宁听得一清二楚。
冯雨分享喜悦,“郁宁要参加接力赛了。”
“可以啊老冯,你怎么说通他的?”
“不是我说通的,是他自己主动参加的!”
“啊啊!真的吗?那太好了!”
两个女生早把旁人抛到一边,嗓门越来越大,尖叫声在教室里回转。
冯雨:“赶紧把你的笔记拿过来!”
芳芳:“行行,他地理需要吗?我等下把老白的笔记抢过来。”
“别管要不要,咱们先给!”
“热情态度和情意得有。”
早课还没开始,郁宁参加接力赛的事已经口口相传。
郁宁虽不是这种想法,但同学都认为,他愿意参加接力赛,是大家肯借给他笔记、给他讲知识点的功劳。
直接导致郁宁桌上摆满了笔记本,每个课间,都会被热心同学占据。
不断涌入的热情,郁宁有点招架不住,但感觉也不错。
“三班又偷上体育课啦!”
“季南枫又来打篮球了!”
季南枫在理科三班,和他们学霸班不同,这里有三分之一的体育生,三分之一艺术生,高三上半学期,大部分同学都在校外培训,班主任也是散养形式,只要不影响别人,纪律能稍微容忍。
郁宁坐在窗边,他的位置直冲篮球场。
初秋节气,季南枫穿着白色蓝领的校服衫,他动作潇洒娴熟,利落的三步上篮格外显眼。
靠窗的女生们握着笔,眼神控制不住往楼下瞟。
季南枫又轻松投了个三分球,他转身和队友庆祝,随后撩起衣领擦汗,衣摆贴在小腹上方,腰线周围的腹肌一览无余。
帅气的篮球少年,映在阳光下的侧脸,足够赚得旁观者的喜欢。
郁宁收回目光,拧开瓶盖,仰头喝水。
前桌的窃窃私语收进郁宁耳中。
冯雨:“你给他的情书送了没?”
冯雨同桌:“还没呢,我有点怕。”
“你怕啥,她们都说了,情书他都会收的,从不拒绝。”
“可我还想送盒自制小饼干给他。”
“据说他只收情书,别的都不要。”
“我真不懂了,为什么他肯收情书,却谁也不答应?”
冯雨:“下次你去问问嘛。”
郁宁瞟向窗外,又转了回来,“情书他收了也不看,建议别浪费时间。”
季南枫和郁宁的关系,大家多少都了解。
“为什么呀?郁宁你能不能帮忙问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郁宁:“他不喜欢女生。”
冯雨的同桌没懂,“你就帮我们问问嘛,拜托了。”
“我说了,他不喜欢女生。”
两位前桌纷纷不爽,今天和郁宁相处的还算愉快,本以为很熟了,没想到举手之劳都不愿意做。
冯雨有点赌气的意思,“那他总不能单身一辈子吧。”
她们也不是非要知道,只是好奇,越不说越想知道。
郁宁的回复伴随下课的铃声,听着轻飘飘的,但也不像是玩笑话。
“他很快就不是单身了。”郁宁起身,拉动的座椅和地板有摩擦,“他是我男朋友。”